第六百六十九章: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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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暈光之下,阿嬈纖長濃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眉眼附近的光,半張冶麗的臉在光線裡若隱若現。
唇紅齒白的容貌,在薄煙暈靄裡淺淺地流淌開來,竟像個少女。
“寧非煙她能給你蓋一個章印子,朕能給你蓋一百個、一千個。
她給你留下的痕跡,朕能掀揭掉,而朕給你落下的印記,她卻沒有資格也不敢洗去。”
說這話時,她面上是笑著的,聲音很淡,眼睛裡卻像是裝著一潭死水。
看著百里安死命掙扎憤怒的模樣,其實並不是如她面上那般笑得開心。
腰間的傷痛漸漸隱退,成片的強烈麻木疼楚感散去幾分後,百里安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心口間的撕疼。
他停止掙扎,低頭看了一眼那塊原本藏著寧非煙名字的肌膚已經被生生地撕下不見,結了一層淺淺的血痂。
他昏睡了許久,暗常理來說,他的屍魔體質不應該還留著這傷痂。
看來是女魔君有意將這疼痛留給他了。
百里安不知這算是示警還是教訓,他眉目冷了下來:“放開我。”
阿嬈沒有說話。
百里安看著自己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鮮紅章印,看出來這些不過是普通的章泥油彩,倒也不難清洗。
只是如今他受困於魔君的繡榻之上,若她不放他,這一身痕跡根本無法擦拭掉。
寧非煙落一字在他心頭,那是男女之間的風月情趣。
而阿嬈這般強勢無禮地在他身上落下這些痕跡,意味全然變了,。
這無疑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權。
就像是夜狼在自己的領土上留下自己的獸爪痕跡。
真是令人不快!
百里安冷聲道:“你將我抓來這裡,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阿嬈側身取過床榻裡陷藏著的一壺酒,以口輕咬開紅布封口,一聲不吭地將酒強硬地灌進百里安的口中。
百里安下意識地逼緊嘴巴,偏首躲避,下一刻胸口便被一個硬物燙了一下。
是阿嬈鬆開了手裡頭的夢生煙羅,砸在百里安的身上。
三根細長柔軟的手指穩穩地捏住百里安的臉頰,將他腦袋強行扳正過來,迫使他張開嘴,一股股冰冷的酒水就這樣灌了進去。
“唔……唔……”
百里安嗆咳不止,被迫強行嚥下了幾大口,口中這既溫醇又濃烈的酒味,竟是讓他倍感熟悉。
這不是仙陵城夜宴之時,司璽女官青玄拿出來宴請賓客的仙酒嗎?
她堂堂魔君,本領可當真是通天,將崑崙山上的仙酒都私藏到了魔界中來。
身為屍魔,百里安沒有味覺,尋常人類的食物他亦是難以消化。
可此番灌入口中的酒產自於崑崙,一口口灌進來的酒氣極摧人意識。
他掙扎扭頭,酒液一半灌入腹中,另一半盡數沿著他的臉頰脖頸全部潑灑了出去染溼了她的大腿與被榻。
一罈子酒很快見空,阿嬈鬆開他的下巴,重新取過掉落在他胸口間的夢生煙羅。
“咳咳咳咳……咳咳!!”百里安嗆咳得撕心裂肺,蒼白溼冷的臉龐很快泛起一片酒氣的潮紅。
阿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眼神涼薄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他被捏紅的臉頰:“縱然抓你到此沒有意義,可朕也可以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百里安胸腔裡發出沉沉地悶咳之聲,身子仍舊動彈不得。
他冷冷地看著女魔君,避開她的手指,張口噗的一聲,將口中並未吞嚥的酒水澆雨般盡數噴在了她的臉上。
阿嬈眼底一沉,卻並未動怒。
清澈如珠的酒液順著她漆黑的睫羽緩緩垂落,溼漉漉的模樣看著倒是比百里安還要狼狽可憐。
可她卻毫不在意地輕輕舔了舔唇邊的酒液,繼續笑道:
“說到底,那日在仙陵城,寧非煙不過也只是鑽了一回你醉酒的空子,若非如此,以你的性子決計不可能喜歡她那樣的女人。”
百里安偏過頭,雖然不想理她。
但若真要做假設,如若沒有那幾日的事情,他的確也不會與寧非煙牽扯至深。
可在這個世界上,假設只能是假設,從來成為不了現實。
“你不過是憐她初次給了你,出於責任,你無法安心將她放下不管。
如若你讓朕也對你趁虛而入一回,這是不是意味著,你這裡也會將我放進去?”
阿嬈目光如淬一層苦毒之色,纖長的指尖重重點在他心口的傷疤上,冷笑連連。
百里安心中大震,還未等他緩過神來,一隻溫涼的手掌便已經穿過厚厚的獸絨毛毯,落在了他的腰上。
百里安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倔強支起的腦袋一下子砸回了她的大腿上,他大睜著一雙被酒氣燻紅的眼,格外憤怒:“手拿開!”
對於百里安的憤怒,阿嬈只冷冷地回了他兩個字:“做夢!”
百里安繃緊了肌肉,他俊臉薄紅,瞳孔劇顫道:“你堂堂一界魔君,便是這般不知廉恥的嗎?我不是你的男寵,給我鬆開!”
阿嬈冷笑一聲,對於百里安的怒罵,她竟是直接扯開毛毯,腿間微一用力屈起,將百里安躺下的身體撐得半坐而起。
身上那一個個醒目的‘嬈’字,就像是一根根毒針深深扎進百里安的心裡。
幾乎無一寸肌膚有空隙,竟是連腰間肚子上都沒放過,蓋滿了紅通通的‘嬈’。
紅的妖嬈的字樣映著冷色的肌膚,瞧著倒是有種另類的昳麗美感。
但試問在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得了這樣的屈辱。
百里安氣血翻騰得厲害,僅看了一眼便飛快地移開了目光,眼神如欲吃人地看著阿嬈:“你無恥!你真行!”
阿嬈自重生以前的未來一世,便沒少同師尊他玩這些花樣的段子。
仔細算起來,這對於他而言,還是生平頭一遭的新鮮事兒。
她似趣意般地打量著百里安那惱羞成怒的神色,一時間,竟是深感懷念。
雖說那段時日與師尊日夜相處,每日他都是這般紅著眼睛蹬她,沒一日好臉色給她相看過,叫她格外生氣。
可是到了後來,師尊同崑崙山上那個表裡不一的老女人聯手一起端了她的魔界老巢,再然後便死在了那片長海之中。
那時候,才是叫她覺得,原來兩見相恨的日子對她而言也是格外的珍重與寶貴。
她深深定定地看著百里安那張怒恨交加的臉,不禁笑道:“朕素來是個公平的性子,既然要給你蓋章子,自是不可冷落了任何一處。”
她如欣賞什麼玉器般,點評道:“雖說寧非煙難得大方一回,竟然捨得動用魅魔的本源靈力蘊養你的身子,屍魔死去的身軀本應不再成長。
可你入魔界的這些時日,看著的確也是長高了不少,可比起朕曾經看上的那個人,你也只能算得上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
百里安一口逆血湧上喉間,怒得不行:“那你去找你的心上人去,別來招惹我!”
阿嬈大有深意地看著他,笑道:“你怎不知,你長大後便不會成為朕的心上人了?”
如此風流輕佻的話平日裡女魔君沒少說,百里安能夠看得出來她淺淺慵笑的皮囊下正壓抑著怎樣憤怒、陰冷、黑暗、血腥的瘋狂。
如今她也算是與他同床共枕眠了,幾番撩撥挑逗之下,見他始終一副不死不活的萎靡模樣,也失了耐心,。
手指在沾著酒水的臉頰上重重掐揉了一下,目光冷冷地看著百里安:“你對朕便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日在浴桶之中,寧非煙不過稍稍勾引,他便無法自拔。
今日她悉心侍奉,竟是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那綢繩也不知是什麼法器製成,竟是將百里安的屍魔體質壓制的死死地。
他左右掙扎不得,怒極說道:“你即便是用這種手段在我身上落滿章子,我也不可能喜歡你!
像你這樣自私!獨斷專行!陰險狡詐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更不可能同你有一絲一毫的干係!但凡我來日脫困,哪怕是以刀去皮肉也勢必要洗去這一身痕跡!”
寧非煙同他相識不過數月,在他身上留下那麼一個小小的字跡,他都當做寶貝似的,愣是一點筆痕都沒蹭掉。
她給他蓋了滿滿一身,竟是寧可刀鋒過身也要將與她之間的聯絡斷得一乾二淨。
說什麼都沒有這一句更能傷她的心了,就像一把燒紅的刀子命中心口,捅得鮮血淋漓,痙攣不止。
“好!好!好得很吶!”女魔君一雙幽黑的瞳眸裡充滿了戾氣,眼裡疾紅愈發隆盛。
能夠取悅到她的,世上唯他一人。
而同時能夠輕而易舉地觸碰到她傷裂逆鱗的,也獨他一份了!
隆盛的怒意卻未就此發作,下一刻,她詭異地將情緒平復了下來。
阿嬈慵靠在扶欄間,輕端玉煙桿,慢條斯理地深吸一口夢生煙羅,菸斗處的白玉隨著她吸抽的動作逐漸燒成一縷星火橙紅之色。
縱使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渺渺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一片視線,襯得她好似古卷墨畫裡的風流女子,蘊籍出來的動人韻味,無端惹人沉淪。
她說:“你倒是捨得你這一身好皮囊,若你想洗乾淨,朕也阻攔不得,只不過……”
修長的指身屈起,在他頭上輕輕一彈,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有些東西,能印骨髓,刮骨也是難除,朕十分期待,寧非煙看朕在你身上留下印記時的表情了。”
阿嬈的眼神就像是一塊冰,直直地落入到了百里安的四肢百骸之中,百里安與視線一觸,竟毫無徵兆地生出心驚肉來跳。
就像是本能察覺到危險的,發麻的寒意飛快漫上後頸:“你……”
還未容他從魔君的眼神裡臆測出什麼,阿嬈便傾身湊了上來,唇縫裡吐出一縷乾乾淨淨的煙氣,噴在了他的耳垂間:“這可不比印泥那般膚淺呢。”
她手中夢生煙羅直直落下,燒著菸草泛紅的菸斗玉端穩穩地壓覆在百里安腰上。
菸斗燒紅的溫度並不算太高,倒也不會真壞了他的身子,。
可夢生煙羅裡的香終究絕非俗物,即便是貼膚而過,也會留下穿肌透骨的香痕來。
劇痛襲魂,極端的疼,百里安那般堅毅的性子都一下沒能壓出慘叫聲的迸發,骨骼都疼得抽搐起來。
他嘶啞地‘啊!’了一聲,半邊側臉白得都發青了,發著抖的嘴唇一張開,狠狠地咬在了阿嬈湊過來的脖頸上。
滾燙的鮮血自她雪白的玉頸蜿蜒而下,宛若昳麗盛開的紅梅,滴落在他的肩頭。
阿嬈不閃不避,任由他狠咬。
她微一抬手,便見殷紅疊嫣紅,肌膚印章之上,正落著一個小小的嫣紅字型。
‘嬈’自而妖,這可拿水是洗不去的。
身下火辣辣地疼,百里安抽吸著涼氣,慢慢鬆開牙齒,他面容蒼白地捏緊拳頭,繃緊齒關:“何須勞你這般折辱我,你若心中不快,便一刀殺了我吧。”
阿嬈摸了摸頸間的血跡,面上掛著的笑容令人遍體生寒:“瞧著真是好看得緊。”
百里安憤恨唾棄:“你這個變態!”
阿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方才溫柔待你,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如今虐你疼你,你倒是多了幾分生氣,這天生受虐的性子,也不知是誰更變態些。”
百里安怒道:“你休要欺我!莫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夢生煙羅有著致幻的效果,更是魔界第一切膚入骨的情催之藥!”
“是嗎?”女魔君她冷冷淡淡地笑了一下,手中的煙桿在他腰間懸而不收。
夢生煙羅如蒸如霧,幽幽渺渺地落灑在他腰間的傷口上,襯得字樣愈發深楚。
她分明做著極為殘忍冷酷的事,可偏生曖昧的舉止與出挑的模樣,更襯她好似夜下荒廟裡妖里妖氣的女妖。
慢條斯理地帶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挑逗味道,換做旁人怕是早已招架不住了。
百里安此刻疼得已經完全找不到北了,也完全聽不清她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在被痛感吞噬的那一瞬,他腦中“嗡”地一聲,似有一根結連著意識的清明之線被熔斷了。
他雙眸逐漸失去本色,眼中爬上不屬於屍魔的猩紅熾盛,彷彿這具身體裡還藏著其他什麼詭異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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