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復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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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處隱約閃過幽綠的熒光,老魅魔錯亂似的發瘋唸叨,尖厲刺耳的嗓音在溪河潺潺裡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寧非煙瞳孔裡面有著朦朦夜色,她的目光冷若冰霜,像穿過河面的襲人寒風,面上卻是譏嘲笑著,道:“這般緊張做什麼?在這豺狼虎豹橫行的世界裡,子弒父,母食子,血脈相殘,又非是什麼罕見之事,畢竟不是人人都可以當母親的。”
她不再去看土坑之中殘缺的稚子骸骨,面容帶笑,俯下身子。
老魅魔如臨大敵,驚恐地想要瑟縮後退。
可身後土壤裡細密鑽出來無數潔白細繭,繭綻蝶生,撲朔著紫色的雙翼,詭香陣陣。
老魅魔頓時不敢再有半分動彈,僵著身子,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嫵媚多情地伸出一根細長的手指,動作做不出風流性感,挑起她襤褸的領口。
寧非煙眯起眼睛,果不其然,在她胸口正中心部位看到了一道暗紅模糊的斑痂,她笑道:“居然是仙人所下的滴血咒。”
老魅魔枯瘦的手指一僵,神情變得有些怨毒。
寧非煙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她的領口,抬眸輕笑道:“你瞧瞧,即便你在眾多魅魔前輩中拔得頭籌懷了仙脈,可那又如何,其他魅魔前輩皆得了道行,反而只有你,被那君皇乘荒狠心下了滴血咒。”
“滴血咒,乃是以仙人之血所下之惡咒,每逢入夜時分,便會全身腐爛潰膿,肌膚血肉寸寸開裂,痛不欲生,此咒看似不知名,卻比那些要命的邪咒還要惡毒,你死不了,夜夜全身潰爛,次日再次恢復如初,週而復始,如此反覆,最終無人能夠承受得住這種無邊的折磨,最後自戕而亡。”
寧非煙嘖嘖兩聲:“那君皇陛下好毒的心思啊,他知曉你懷有仙嗣,還是他的孩子,若他直接出手殺你,必會沾染惡因戾果,待他下次渡劫破境之日,此番惡果臨誅其身,他自然也畏。所以他便想出了此等惡毒的法子,想逼你自裁就範。”
老魅魔顫若顛篩,凸起的眼睛珠子幾乎瞪出眶。
寧非煙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沉下,夜色蓋進眼底:“你承受不住這種痛苦,心中再是百般後悔也是無用,所以你便食了幼子的精魂,解了你身上的滴血咒,只是我很好奇,你被封印在此地,那處墳包是你無法觸及之地,又是何人將她的半具殘骸葬了進去?”
老魅魔身體大僵,神色竟是恐怖。
寧非煙笑了:“看起來,你在釘死自己孩子的那一日,這裡還有其他人。”
老魅魔未接話承認,也未反駁,神情扭曲古怪,面容陡然煞白,眼底的驚恐之意快要溢位眼眶。
見她精神幾乎快要失常,寧非煙冷笑一聲,道:“居然被人下了禁咒言令,也罷,問你怕是問不出什麼了,瞧你這不生不死的活著,不如給你個痛快好了。”
老魅魔瘋狂擺首,乾癟青黑的嘴唇蠕了蠕,聲音沙啞哀求:“我不想死……”
寧非煙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紫金小瓶,道:“於我有用者,方有不想死的資格,你若真不想死,不如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了?”
老魅魔連連點頭:“你問你問!”
寧非煙定眸,認真道:“你可恨君皇乘荒?”
老魅魔一怔,眼中明顯是有對這個名字的恐畏懼意,但迎上寧非煙那雙宛若深井寒月般的眼睛,精神不由一凜,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正心那處模糊的咒印。
緊接著一股怒恨交雜怨毒顏色浸於眼底,她沙啞的嗓音像是一把生鏽的鋸子,尖銳悽利地吐出一個字來:“恨!”
寧非煙喜怒不形於色,雲淡風輕地回了一聲:“那你便依著這股恨意,好好的活下去,來日,我必會給你一個踏平山海,顛覆崑崙的復仇機會。”
老魅魔覺得她是在痴人說夢,聲音明顯帶著不信與自嘲:“就憑我?”
寧非煙自信一笑,道:“若憑你一人,自是個不中用的廢物,可若經了我的手,未必就成不了一把弒神的魔兵。”
她將開了口的紫金小葫往身前一遞,正對著老魅魔的那雙眼睛。
老魅魔抬首,看著女人那張精緻得不像話的臉,霧氣濛濛裡,她有一雙漂亮得殺人不用見血的眼,正在朝她微笑,聲音蠱惑:“難道你就不想看一看,曾經那個受你百般侍奉討好、高高在上的神,跪在你面前乞求憐憫的卑微模樣嗎?”
那眼神,那聲音,溫醇動人,亦能勾出人們心中陰暗的野火,風一吹,便縱火連了天。
她所說的那一幕,是老魅魔生平完全不敢肖想的,甚至連乘荒之名,都不是她這樣一隻卑微下賤的魅魔能夠放在心中褻瀆默唸的。
可是,寧非煙的話,卻無疑觸動了她心中最深的妄念與野望。
明知這個女人是魅魔中的異類,是比仙人還要冷血邪惡、陰險狡詐的危險存在,可鬼使神差地,老魅魔緩緩伸出了手去,化為一縷清光,流匯至寧非煙手中的紫金葫蘆裡。
寧非煙十分滿意,收起葫蘆輕輕晃動兩下,垂眼輕笑道:“瞧,這不是有多了一個有趣的秘密。”
尊仙級別的神源化進了身體之中,即便只有半枚,其中充沛的靈水之力化作潺潺無盡、潤物無聲的春雨。
寧非煙所受的傷勢,都在這溫和養人的力量下逐漸治癒。
腹間血流不止的傷口很快結痂止血,周身無數傷口宛若螞蟻爬咬一樣,又癢又酥,顯然正在以著驚人的力量自行修補著那些外傷。
她一手提起紅妝的後腰腰帶,向鬼笛童子打了一聲招呼,道:“走了。”
鬼笛童子像是打包剩菜剩飯似的,將挖開的土包墳坑裡,那半具骸骨一包一裹,跨在了腰間,揮舞著鬼笛就歡快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
寧非煙眉頭一挑,看著它渾身墳頭陰土的髒兮兮模樣,眼神不由有些嫌棄:“你偷人家屍體做什麼?”
若是打牙祭的話,挑選的‘開胃菜’也未免太過於重口了些。
鬼笛並未搭理她,下巴很是高傲地一抬,便躍進寧非煙的影子裡,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蠢貓這都養得什麼鬼寵,同他那討喜的模樣性子可真真是天差地別。
說到那隻蠢貓……
寧非煙撫平頰邊被風吹亂的鬢髮,手不自主地輕輕揉了揉腹間結痂的傷口,眼睫輕垂,眸色深遠。
如果……他知曉了這裡頭裝著的是舍魔利,而非是他的孩子,真不知他會作何想法呢。
對於此事,寧非煙不願念至太深細想,提起紅妝,伸手招來一隻滕根,託載著她的身體,將她送上巨大的桃花樹。
這棵參天巨大的桃花樹,迎風瘋長,夜風一陣寒似一陣,漫山遍野的桃花紅了,在繚繞的雲霧裡皆是灼灼的芳花,僅一棵桃樹,卻宛若開出了十里桃林的巍峨大氣模樣。
桃樹枝芽伸進了一望無際地雲海裡,滾滾的雲流翻花而過,氣勢磅礴,宏偉壯觀。
百里安擔心御劍離了此樹,錯位了空間,與雲容二人徒步攀行,二人身法決計不慢,很快,便相併爬上了桃樹半中央。
腳下生著桃花綠葉的樹枝粗細交織,且韌性極強,即便是兩隻粗細的樹枝,落腳下去,發出咯吱的聲響卻也決計不會折斷。
在斷崖之下,那群窮追不捨的魅魔們似是隱隱忌憚這棵桃樹的氣息,在越爬越高的過程中,百里安發現在林梢之間穿插飛舞的魅魔越來越少。
而她們的模樣也變得愈來愈奇怪,原先在斷崖下遇見的魅魔多少還有些人形,而隨著登高樹林,這些魅魔三手五足,獸瞳尖牙,愈發不見本心的畸形模樣。
而且她們不會輕易地發起進攻,繞著樹枝盤旋飛舞片刻,便會收攏翅膀,像是一隻發光的碧綠蝙蝠,倒掛在樹枝上開始休眠,周圍的霧氣圍聚過來,在她們身上凝結成了一層宛若琥珀流漿般的固態液體。
果真是,一方妖帝隕亡,災禍橫天,一片深遠靈秀的山高之地,竟是被邪化成了這副鬼蜮般的模樣。
“小心一些,這些棲息樹中的魅魔比起崖底那些強太多了,儘量莫要驚擾到她們。”
雲容舉目看天,隨著漸行漸遠,臨高而至,舉頭之下,天空彷彿捱得極近,那一輪殘月也漸形大圓之勢,如水的月光裡落拓著一道遺蹟的輪廓。
遺蹟的一扇巨門虛虛掩著,開了一角,門前插著一把銀白的大劍,正抵著門角間,阻礙了界門的開啟。
握著那把銀白大劍的,是一具身披盔甲的白骨戰將,脊骨如劍般筆挺,插著一杆鮮紅的旗幟。
雲容知曉,那便是魔界的守門者。
百里安點了點頭,神情亦是認真凝重。
魅魔天生靈體,愛以靈養毒用以自保或是採補雙修之用,妖帝死後,這些魅魔們的身體以及體內的靈毒皆是受到了災禍氣機的影響,開始變異狂暴,故而變成了這般模樣。
不用腦子想,也知曉這東西或許修為不算特別強悍,但可怕之處在於她們是不死之身,通體上下怕是到處都藏了劇毒,若是被撓上一下,咬上一口後果不堪設想。
雲容亦步亦趨,不遠不近地跟在百里安的身側,忽然,她聽到百里安狀似無意地問道:“雲容姑娘你似乎不怎麼愛直接使用洗雪劍,大多時候都是御劍克敵多些。”
雲容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將右手往袖中攏了攏。
她不是不能正常地使用左手劍,只是她右手已殘,阿嬈是知曉的,勉力使用多了必是會被她瞧出端倪,可她又不能在百里安與阿嬈的面前以左手執劍克敵。
如此索性以靈力御劍對戰,兩隻手都不用。
誰曾想百里安的心思竟是這般敏銳,雲容並未加以解釋,只是不動聲色地應了下來:“我既已渡劫成仙,御劍威力總是比直接執劍劈砍來得強。”
“其實我有一事不解?”百里安側過臉來,看著她,問道:“雲容姑娘的修為境界似是與魔君不相上下,遠不似像人間傳言所說的天璽十三劍弱於魔界六河,莫不是在青銅門內時,雲容姑娘您隱藏了實力?”
雲容藏在袖中的指尖有些發涼,她看著百里安,目光真誠且認真,道:“這事關我的身世秘密,世間皆以為天璽十三劍皆是人類修士,實則不然,即便是如今的天璽劍宗內門弟子,都有不少遺仙后裔,十三劍中除了渡劫成仙的凡人,還有原本就身負仙人血脈者,亦有陽壽竭盡的陰靈者,亦有半路投靠效命的地仙。”
“而我……其實是生來便成就出了仙人之體,宗主將我帶上白駝山上養大,當年我年幼,孱弱未長開的身體難以承受體內濃郁的靈力,宗主便結印封印了我的血脈,瞧起來與凡人無異。
只是若這封印解開,卻是可以短時間裡透過秘法大大提升修為境界,不過也只是一時皓月之光,這股力量長久不得,終究是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修行苦練才可是。”
百里安聽得一時動容,嘴巴微張,沒想到風光霽月的劍痴雲容,身世竟也是這般坎坷。
仙人之體……
能夠生下來就成就仙體的,如此推演得來,唯有金仙往上走的品階大能尊者,方可誕下天生仙體者。
雲容忽頓了腳步,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以進為退,格外坦誠地道:“你若是懷疑我的身份,可以直接來問,我都會回答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用這種旁敲側擊的方式來打探。”
心思被拆穿,百里安略顯尷尬,他摸了摸鼻子,道:“讓雲容姑娘見笑了。”
見他那窘迫的模樣,雲容心中不禁失笑,暗道果真還是個孩子啊,若是換做當年,她的夫君心思鬼精鬼精,怕是遠沒有這般好糊弄了。
心中得到解惑後,百里安也不再多做他想,繼續攜著雲容趕路登高。
就在這時,暗夜深沉的暮色裡,有著一縷微弱的細線在折射出銀白的微光。
那光極細極微,便是敏銳如百里安,一時之間竟也未察覺到一樣。
他剛踏足落靴,正正落在一枝柔韌的樹枝上。
誰曾想,樹枝根本彷彿似被鋒利薄摘的齊根忽然切下一般,斷了……
百里安驟然失重,差點一腳踩空重新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