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十方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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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我看上眼的,自需是全天下最好的,地下暗城勢力雖遍佈四海各國,財力雄厚,資本如山嶽,素以富饒豐裕著稱,可論做生意……”
她略略抬首,分明是在說著世間最為狂妄桀驁之語,藏青色面具下的一雙眼睛卻靜若深潭,波瀾不驚:“你這地下暗城,姑且只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一。”
傀儡人眼中華光閃爍,木製的嘴巴發出咔咔機械的輕笑聲。
姑且和只能,很勉強的語氣。
彷彿在她的眼中,天下第一算不上是值得了不起的事情。
可事實上,對於這位三小姐而言,的確算不上很了不起。
地下暗城遍佈的地域再廣,終究只是個‘天下’的第一。
若論財富,她身後的背景勢力,如不落的奕奕明日長空,含章灼曜,足以造炬成陽,可與九天相較也。
關照她的,可不僅僅是人間諸國的生意。
“既然我暗城的貨物商品難入三小姐眼,那不知三小姐此行是為何而來?”
青玉手杖將沙盤裡的一枚暗棋輕輕推出,正正推進對方沙營棋盤裡的中腹,將之死死定住。
小小一枚死物暗棋,坐落在那裡,別有一種殺氣淋漓的韻味。
她的眼神卻是涼涼無溫的,吐出來的話語也再是淡然平常不過:“坊主覺得,你這裡是有什麼我那沒有的,且還是最好最貴重的東西?”
傀儡人止了笑音,它那機械雌雄莫辯的聲音低沉下來:“我敬你一聲三小姐,但生意可不是這麼談的。”
“我不喜歡講規矩。”三小姐淡淡地俯視著棋局,青玉手杖一舞一揮,便將那價值部分的沙盤棋局掃得一團糟亂,棋子黃沙滿地。
傀儡人寶石做的眼睛大盛光芒,還未來得及生氣,她便已經提身站起,來到窗邊,似覺無趣地看著樓下拍賣會場。
“我能給你一個滿意的報酬。”
身為地下暗城的坊主,它並不認為區區一個小丫頭能夠給它一個滿意的報酬。
儘管她十方城未來唯一的繼承人。
但未來,不是現在。
它稱她為三小姐,而非是城主大人,看似給予了最大的尊重,實則暗藏輕視之意。
“聽說,半年前,三小姐將天歌城給丟了,就因為輸了一場賭約。”
三小姐眼眸微眯,不怒不喜,腰間劍袋裡的十方劍亂顫驚鳴,她略一低頭,腰間劍瞬即恢復平靜。
她半邊身子斜坐在窗欞前,一隻腿隨意屈起,她平靜道:“你說的這些與今日我們要做的生意並無任何關聯。”
坊主會心一笑。
若她當真不在意賭約之事,又怎會特意避而不談。
“三小姐心大,我暗城自是遠遠比之不足,在下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十分不易,靠的便是這天下四海,列國仙門裡的情報與秘密,若三小姐今日奪走了這些,再恣意揮霍這些情報,恐這天下之大,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了吧?”
三小姐冷冷一笑,道:“在這世上,金錢能夠買來任何情報,而情報亦可換來金錢,你暗城以販賣情報而聞名天下,看似與十方城互不相干,卻是讓我十分不愉快。”
坊主笑道:“可三小姐無力改變這些,所以還是請三小姐您繼續不愉快下去吧。”
談著談著,眼見就要撕破臉皮了。
她也不動惱,兩根手指輕輕夾著精緻的手杖,跟著笑了起來:“即便你我二人做不成這筆生意,坊主未來的路怕是也走不長了。”
不等坊主發聲,她語出驚人道:“我不相信以你一人之力能夠創辦成這般龐大的地下暗城,便在暗中查了查,雖說十方城不及暗城情報完美,但只要捨得砸錢,便沒有我買不到的訊息,坊主你……是與魔族合作了吧?”
傀儡人豁然抬首,眼中殺機畢露!
三小姐不徐不緩,繼續說道:“尋常魔族自不會如此無聊,想來你背後之人,便是六河,妙啊……”
她輕輕撫掌笑道:“不過坊主似乎忘記了,天下大勢根據形勢而動,六河之間相互爭鬥了數萬年,恰好近日魔界遭逢大亂。
四河奪得界門叛出魔界,巧妙的是,我與這位四河主早在青銅世界打過照面,她來了一趟十方城,我出了一個價格換來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坊主覺得,這個秘密會是什麼呢?”
“不可能?!”傀儡人終於亂了一絲分寸:“即便四河主叛出魔界,她又為何要將我暗城的秘密帶給你!”
“這一點並不重要。”三小姐輕揮手杖,遙遙點住傀儡人的胸口:“重要的是,我知曉你這位神秘的暗城坊主真正的身份。”
傀儡人始終不信:“你在詐我!”
三小姐輕笑出聲,可黑白分明的那雙眼睛裡透著的全是冷漠:“地下暗城建立於五百年前,那時候人間正魔兩道之爭尚未結束,坊主你因何出世?這暗城又是為誰而設?還需要我來一一點破嗎?”
傀儡人渾身一震,屋內殺意愈盛!
三小姐對那殺意恍若未察般,目光收回,在拍賣會上環視一週,道:“眼下,你的真身本體就在今夜‘這批’客人當中吧?”
她轉著手中的青玉杆丈:“如何,需要我來為你點出來嗎?”
傀儡人失魂落魄,重新坐了下去,沉默良久,終於了口:“說一說這筆生意的交易方式吧?”
“我要兩樣東西。”三小姐豎起兩根手指:“你們暗城的暗網情報,以及這麼多年來所有秘術試煉的成果與記要。”
“三小姐不覺得自己胃口大了些嗎?”
“不白拿你的東西。”三小姐眼神涼涼,情緒沒有什麼起伏:“今日這筆買賣不會有第三人知曉,自今日起,你可繼續做這暗城的坊主,坐擁諸國財富,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大業。
而我能夠將你的人間身份與暗城坊主自己的關聯痕跡斷得一乾二淨,不再受魔河掣肘。”
傀儡人咔咔轉動頭顱,寶石瞳孔幽邃得近乎逼人,它沒有說話,但不得不承認,它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東西被她所觸動到了。
窗下拍賣聲熙熙攘攘,熱鬧極了,薄薄的煙氣在桌臺上嫋嫋升起。
良久,坊主搖了搖首,自嘲一笑,道:“雖然三小姐提出來的條件很誘人,可細細一品,卻是不划算的,縱然你助我脫離了魔河的掣肘。
可同樣的,我最大的把柄便落在了你的手中,從結果上來看,我仍舊要受人脅迫地活過這一生,甚至還要搭上我暗城情報與秘術。”
“所以我仔細想了想,受一人脅迫總比受兩人脅迫要好。”
三小姐平靜道:“你要殺我?”
坊主笑了笑,道:“這是暗城,我想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哪怕此刻房外候著三小姐您的兩名承靈境護衛,我覺得都可以一同留下來陪陪三小姐。”
誰知,三小姐不僅不害怕,反而還笑出聲來:“你若真有如此本事,我反倒還要謝謝你了,只可惜,你若想與我動手,死的那個人只能是你。”
說話間,她的手來到腰間,劍袋裡緩緩褪出一柄金色的劍首,劍首上的寶石幽幽,宛若惡魔的長眸,窺視人間。
她分明什麼都沒有做,傀儡人胸口裡的那枚核心岩石剎間開裂出三道蛛網般的痕跡。
不遠處,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似是咳血。
坊主駭然:“這是……十方劍返祖!”
難怪她的父親會命她來暗城購買大批妖奴,十方劍返祖,需以大量生靈魂魄冥祭喂劍,十方劍劍氣戾怒暴食,若得不到新鮮魂魄的生祭,其後果不僅僅是反噬其主,更會吞噬天地大氣象。
十方城歷代歷代以來,唯有女子方能承襲鎮劍的血脈之力,這也就是為何,十方城素來以女子為尊的原因了。
這十方劍已經返祖成了這般模樣,為何……為何她還能安然無恙?!
三小姐跳下窗臺,冷眼俯瞰著坊主:“如何,你可想好了?”
坊主心頭一震,雖說本體不在此方,可遙遙之隔裡,它仍舊能夠感受到那駭人的陰煞殺機。
黑暗之中,坊主露出了一雙紅絲密佈的眼:“好,我答應你。”
三小姐滿意一笑,腰間劍袋重新裹嚴十方劍:“是個聰明的決斷。”
傀儡人摸了摸自己開裂的胸口,苦笑道:“我始終不能明白,你是如何看出我真實身份的。”
“我沒看出來。”
坊主不由大楞。
三小姐涼涼一笑,道:“那位四河主給我的情報一般都是給一半留一半的,我只知你在人間仙門中的身份特殊,卻無法確認你究竟是誰,不過……”
她目光轉動,譏嘲地看著向某個方位,那正是坊主真身的所在方位:“就在剛剛那幾場對話下來,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中計了!
一開始她果真是在詐它!
從她坐進這間屋子裡,所說的每一句話,皆是陷阱!
坊主苦笑道:“世上皆傳聞三小姐揮金如土,極致荒唐無度,今日看來,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只是我不明白,三小姐在意的分明不是我暗城的情報與秘術要記,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慾望,這並不是一個商人該有的眼神。”
甚至,它在她的那雙眼睛裡,看不到任何的感情。
三小姐淡淡地啊了一聲:“我只是……比較無聊啊。”
隨著時間的流逝,問君臺上的暗箱換了一波又一波,而旁人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便被乙間十六號的客人穩得不能再穩地拍了去。
“不會吧……”拍賣的客人喃喃怔怔,看著那亂飛如雨的籤子心口發麻。
無數人的目光緊緊鎖在那間包廂的窗戶上,無法想象在這片大陸上,何人有如此雄厚巨資。
他又不是十方城城主,何以敢如此揮霍無度?!
陳小蘭是隨著孟子非入過魔界的,好歹也經歷過了一些大場面,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山村腳下的無知貧窮少女,當然明白那一根根接二連三飛出去的籤子意味著什麼。
她看得是憂心忡忡,不由偏首看著立在身側的孟子非:“師父,這樣下去,你會不會買不到自己的妖奴了啊。”
孟子非似也被眼前這瘋狂一幕所驚到了,聽到陳小蘭忽然擔憂提問,他這才收回目光,失笑道:“我何時說過我要買妖奴了?”
“啊?”陳小蘭神情有些迷糊:“師父你不是散修嗎?天璽劍宗招收弟子那可是全天下散修夢寐以求的大事。”
“所以呢?”
“我以為師父會給自己置辦一隻厲害的妖奴來附靈,去參加弟子選拔大賽呢?”
孟子非哈哈笑道:“天璽雖好,卻非我心中所求,況且我的劍與拂塵都丟了,如今趁手的兵器都沒有,何以要去浪費這功夫。”
陳小蘭不解道:“那師父帶我來這又是為何?”
孟子非個子偏高,看陳小蘭的時候,他需要微微低首,逆著光,他側臉的皮相透出些許溫柔:“你在魔界戰奴營內替我受了一回苦頭,熬壞了身子骨,雖說後得治療,但終究是傷了元氣。
妖魔之傷,凡人如何相抗,聽聞今夜這暗城會拍賣靈根,我想為你尋一合適靈根,你不是一直說想修行嗎?”
陳小蘭怔了怔,昔日孟子非教了她許多修行的道理與知識,卻偏偏對於靈根這一要述緘口不言。
關於靈根方面的知識,還是陳小蘭自己翻閱書籍典故學來的。
沒想到今日,孟子非對靈根的話題倒是一點也不敏感了。
陳小蘭皺起眉頭來:“可是我怎麼記得,靈根都是從活人身上生剜剝取下來的,手段極為殘酷,與魔宗之人無異,若我們在暗城參與拍賣,豈不是助長了這些人的歪風邪氣?”
孟子非眼皮一跳,似有所觸動,他垂下眉目,表情落寞道:“即便我們不參與拍賣,在暗城市面上靈根都是供不應求之物,你我二人改變不了這天下大勢,而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陳小蘭怔怔地看著他。
孟子非奇怪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師父你平日裡都是一副溫生君子的好模樣,極少瞧見你會有私心,今日倒是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
孟子非笑了笑,伸手準備去摸陳小蘭的腦袋:“是不一樣了,昔日我不存私心,但眼下,你便是我的私心。”
陳小蘭腦袋一縮,身子後傾,對孟子非的態度恭敬歸恭敬,但從不過分親近。
她瞧見孟子非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少女的直覺總是敏銳的,她皺起眉頭,認真說道:“師父,你還記得空滄山上的那個司塵公子吧?”
“嗯,怎麼了?”
一提到司塵,少女的臉總是先紅了起來,她保持著縮脖子的姿勢,像一隻小鴕鳥,怯生生地看了孟子非一眼,眼神極為認真:“我喜歡司塵,是要喜歡很久很久的那種喜歡,因為他,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了。”
孟子非懸在半空中的手掌微微一顫,他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