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要不還是將它也一起帶上吧,瞧它這緊巴巴跟過來的模樣,想來是戀慕上了主人,一刻都不想同主人分開呢。”蝠妖對人類兇殘暴戾,可是對待同族卻是格外寬容照顧。

哪個戀慕上他這樣的小鬼了!

坐在烏龜殼上的小狐聽了這話忍不住狂翻白眼。

對此,百里安也沒有任何意見,反正這狐狸小小一坨,雪糰子似的往懷裡一揣也省事。

瞧這小狐的架勢,即便是不帶上它,想來也會騎著烏龜一路跟到澤國京都去的。

降落調休片刻,將靈力回補充足,百里安再次御劍而起。

兩日後,在蝠妖的指路下,百里安成功抵達澤國京都。

大澤國,乃當世天曜三大雄偉國境之一,奉太玄宗為國之宗教,京都城名為“雲中”,距今已有五千年曆史。

歷時多年經各個朝代王國不斷修繕加固,在歷史中形成了一道周長華里。

當世強國自然並非浪得虛名的,光是京都首城‘雲中’的規模之巨大,便足以比擬一方小國境土面積,可以稱得上是當之無愧的‘帝國’了。

雲中不同於仙陵城,乃是凡人的國都,倒也沒有禁飛的奇葩規矩。

只是外來者在入城時,需得接受城門口的守衛盤查核驗身份。

以百里安如今的修為,要想省事直接遁入城中其實並不困難,但要想在城中逗留數日,細查鹿兒下落,還是莫要生出其他事端,老實守著人類都城的規矩較好。

澤國京都乃是當世繁城,每日進出雲中城的凡人非常多,百里安在城門口排著漫長的隊伍,鎮守城門口的軍士不多,共有七名。

令百里安意外的是,守城門的軍士竟皆有開元巔峰境的修為。

開元境在凡國都城已是不俗的強者,卻用來看守城門。

其中兩名軍士手中未執武器,各自拿著一方羅盤為光,在入城者身上照來照去,時而那羅盤上的寶石會發出琥珀黃光閃爍不斷,那兩名軍士便會攔下接受盤查的人,細細詢問。

那羅盤會產生反應似是因為捕捉到了不屬於人類的氣息。

被攔下來的是一支商隊,商隊裡的馬車用厚重地幕簾遮掩蓋住,幕簾下時而傳出輕微的呻吟咳嗽聲。

那掩蓋的幕簾看似是尋常的織錦蜀繡,可百里安卻看出了那刺繡中的陣法符意,分明就是在阻攔馬車裡的散發出來的妖氣。

那軍士面容嚴肅,要求商人立即開啟馬車接受盤查。

為首的商人卻一臉為難,從袖中摸出一塊小玉牌,低聲道:“大人,這是弘農楊氏家族點明要的一批商貨,我自西園而來,這千里迢迢趕來的路上便累死了幾隻,若此刻掀簾見了光,必是給這些百姓好生圍觀一番,若是又看死個一隻兩隻,怕是你我都不好交代啊。”

那名軍士看著他手中的小玉牌面色不由一變,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商隊的馬車。

弘農楊氏乃是京都有名權貴世家,不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軍方都有可觀的影響力。

軍士的眉頭皺了又皺,心知今日又這玉牌加身,他怎麼也得違背軍令一回,閉眼放行了。

可這數月以來,商隊一支皆一支地無視規矩入城,若是在偏境小城也就罷了,天高皇帝遠的,他自是管不著。

可這裡是雲中,天子腳下,販賣妖物,終究屬於是見不得光的買賣勾當。

如今仙門昌盛,諸國主張和平止戈,雖說妖族自古以來都是為器而生。

但那位九天之上的仙尊終究未明面上指明這些妖物的自由與生命就該被人類剝奪使用。

當初仙尊為妖加印,為的便是制衡妖族,使得天曜大陸上的人與妖能夠和平共處。

若想要妖物成為自己的道器之靈,是要以它們心甘情願方可達成契約。

可這麼多年過去,明面上各家仙門之中都在謹遵仙尊敕令,可暗地裡獵妖、殺妖、逼迫妖族就範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是各家仙門的中下層勢力將這些烏七八糟的手段遮掩清掃得極為乾淨,沒有叫真正的上位尊者捏住把柄罷了。

天道三尊之首也僅僅只能聽到一些捕風捉影的訊息,並無實據,也是不好發難的。

國家亦是有律法,不可獵妖販賣,可耐不過他們這些底層軍士胳膊擰不過大腿,如何敢與京都裡那些權貴較勁兒。

那兩名軍士心中暗罵兩聲,卻也是有心無力,只能擺手放行,看著那商人小人得志的嘴臉領眾入城。

百里安發現,像這樣的商隊有很多,在漫長的隊伍裡他就看到了三四批。

而且在這些商隊的背後顯然都是有背景的,每次進城都無需徹底盤查,都有著各自的信物,惹得看守城門的守衛敢怒不敢言。

天璽劍宗果然不愧是天道大宗,光是一次招收弟子門徒,便惹地列國瘋狂如此。

“主人看見那些商隊了嗎?能夠運送到澤國京都裡的妖基本都是高等靈怪,估計都是要運送至地下暗城中被各大世家拍賣的。”蝠妖小小的聲音從百里安的衣袖中響起。

百里安點了點頭,知道像天璽劍宗這次招收弟子助長了列國各大世家發橫財的機會。

隊伍終於論到百里安了,不出意外地軍士手中的羅盤在照射在他身上的時候果然也跟著變色。

百里安並未投機取巧,將蝠妖與小狐托出來給軍士盤查。

澤國京都的修士極多,對於一些飼養妖寵的人這些軍士也早已司空見慣。

確認百里安身上帶著的這兩隻是小妖,在城中必然翻不起什麼風浪,軍士也未過多為難,便放任他進去了。

一進都城,百里安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幾支商隊的去向,只見那車馬遙遙幾個拐角,氣息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裡畢竟是澤國京都,這群人自是不敢像在邊城那般肆無忌憚當街販賣妖奴,這是違反帝國立律的。

根據蝠妖所言,地下暗城是非常人能入之地,若無門路,怕是踏遍整個雲中也難尋到那暗城所在之地。

入了澤國京都雲中城,百里安知曉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天色漸晚,雄國都城入夜時分依舊繁華似錦,無處不熱鬧。

青燈遊燭,行人如織,舞獅雜耍,高樓斗酒,城中風景處處別緻,拱橋河畔時不時放起煙花爆竹,點點螢火,匯聚成人間眾生。

百里安隨便尋了一處小吃攤落坐,點了兩碗豆花,一鹹一甜,鹹的那份給了蝠妖顧影,甜的那份給了狐狸小花。

蝠妖顧影倒是個不挑嘴的,什麼都吃,倒是那隻小狐狸,只是嗅了嗅碗中的豆花,便偏開了腦袋,一點也不感興趣。

一雙狐狸眼的餘光裡,寫滿了‘這等子貧賤的食物也好意奉給吾輩食用!’

待到蝠妖一碗鹹豆花都吃完了,它碗裡頭的豆花還沒動,在晚風中都吹涼了。

開著這間豆花小攤鋪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莫約十七八九歲的樣子,生得格外瘦弱,一看那臉色便是長期未吃飽過飯的病態模樣。

樸素的布衣下探出來的纖細手腕瘦的彷彿一折就斷,瞧著比孩子的手腕狀不了多少。

此時天色已黑,她卻一人獨自打理這間豆花小攤。

三張桌子,幾把舊黃的椅子,生意倒是不錯,畢竟自這繁花都城裡,夜間的小吃攤販總比白日生意更好。

她家中似乎沒什麼人,孤零零地一人忙前忙後,有時候會遇著幾個不好說話的好事之徒,遭了幾句言語的訓斥,她也只是低頭笑笑,從不與人爭吵什麼。

那姑娘看著倒是比同齡的女孩子早熟不少。

在她看到百里安身邊小狐面前的豆花一口未動,她好奇地多看了兩眼,然後從攤桌下捧來一個小碗,送到了百里安這桌來。

小碗裡原來裝得是隻小雞腿,一直在桌灶下溫著,端上來的時候還冒著絲絲熱氣。

她像百里安比劃了兩下,示意這雞腿是送給小狐狸吃的,不收錢。

百里安這才反應過來她原來是不會說話的,他忙從袖子裡摸出一些碎銀給她。

這姑娘卻連連擺手示意不用,只是用怯生生地眼神看著趴在桌面上的小狐狸,那雙沉靜的眼睛倒是多出了幾分少女生動。

想摸。

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眼睛裡。

百里安哭笑不得,那雞腿想必就是她省吃儉用省下來的一頓晚餐,居然就這麼拿來給換摸一摸小狐了。

前一刻還對著甜豆花端著‘高貴冷豔’架子的小狐狸這會兒已經兩隻爪子齊齊用上,抱著雞腿在那啃地口水直流,胸口上雪白的毛髮都被染成了一片髒兮兮地醬油黃色。

狐狸喜食雞,看來所言非虛。

百里安自是不會讓它吃白食,推了推它的厚實墩圓的小屁股,示意它自己的口糧要自己掙。

屁股被他碰到,小狐反應極大,朝著百里安齜牙咧嘴,眼睛兇瞪,只可惜小小的個兒毫無威懾力。

只是當那啞女姑娘的小手怯怯摸上來的時候,它的反應倒不似被百里安摸那般激烈,小小的鼻頭在她的手掌下嗅來嗅去,惹得啞女癢得陣陣發笑。

賣豆花的啞女一邊摸著小狐狸的腦袋,一邊好奇打量著百里安,也許是看出了他的裝束並非本地人,她打出了一段手勢禮貌問好。

百里安在這坐了許久,本是想向她詢問知不知曉林家侯府怎麼走,可見她無法說話,怕她比劃不清楚,就也只是簡單地問好兩句。

“小安,上兩碗鹹豆花,小爺我餓了。”這時,街道人群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一聲‘小安’當真是喚得百里安心頭一震,短暫瞬間,竟是生出一陣恍惚感。

他身體下意識地繃直,目光循著聲音看去,卻是自魔界歸來的林徵小侯爺踏步而來,腰懸寶刀,一襲繡綴著金邊的錦衣紫袍,齊眉勒著貴氣逼人的鮮紅抹額,正是意氣風發的貴公子打扮。

看到林徵小侯爺,百里安僵直的身體這才慢慢放鬆下來。

那一聲‘小安’喚得自然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那個啞女姑娘。

因為此刻林徵那雙炯炯有神的明亮眼眸,隔著老遠就定定地看著她一人了,入目無別人,那樣直白而熱誠的目光,倒也像極了這位小侯爺的行事作風。

可是被喚作“小安”的啞女面上卻不是那麼高興。

前一刻還彎起在笑的嘴角看到林小侯爺的那一瞬立即沉了下來,即便是被那些地痞惡霸欺負,她都不會有任何的冷顏。

此刻卻是將厭惡、厭煩種種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放下手中的小狐,甚至連鋪面上的客人都顧及不上了,寒著一張小臉,轉身快步地就往身後的簡陋木屋裡走去。

林小侯爺看來是在這沒少碰壁,車經熟路地趕了上去,一臉無賴相地將一隻腳插進門縫裡,不讓她關門。

“誒?我說你這小丫頭,怎麼我以來你就走?沒聽見小爺我餓了,要吃你做的豆花嗎?”

百里安表情一時古怪,在魔界,這林徵小侯爺雖說性子倔得像驢,卻也是個守禮有分寸的人,他待人一向溫和,除了在葉書面前,極少妄動。

今日竟會以一副紈絝風流的做派去欺負一名啞女,倒也是個罕事。

那啞女也是有趣,對於一般窮苦百姓而言,能夠搭上侯府這等子名門望族,自是不愁吃穿,榮華一生。

可她眼中的厭惡卻並非是矯揉造作想引起林徵注意的那一類,而是實打實地厭惡至極,就像是小狐狸看豆花時的嫌棄目光。

見林徵這副無賴姿態,她氣的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想要罵人,卻是個啞巴,滿心怒火不知從何宣洩。

見林徵半邊身子死皮白賴地就要擠進來,怒極之下竟是隨手取來燭臺上的一支蠟燭,滾燙的蠟油濺在手臂上她都不管不顧,氣勢狠倔地俯身就要去燒林徵的衣服。

林徵見狀,猴兒似的往後跳了一步,卻不是心疼自己的衣服,臉色大變地叫著:“你快撒手,那燒融的蠟油豈是容你這般亂碰的,滴在手上不疼嗎你這傻子!好好好!我不吃豆花就是,我不吃豆花就是,你快莫要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