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間承載著哪滴妖異紫血,百里安振臂一甩,哪滴紫血宛若一道鋒鳴利箭,化作一道紫極之光激射在壽即將湮滅的那團透明靈魂朦朧之中。

紫血滲入壽慘敗的靈魂之中,分崩離析的朦朧靈魂再度重塑,紫血化作無數絲線將壽消散成光粒的身體再度聚攏歸合。

靈魂重生,實乃逆天之舉!

可如今卻真實的發生在眾人眼前。

壽小小的身體宛若被無數紫色絲線縫合完整,凌空漂浮在半空之中,安詳的閉著雙目。

而黑袍人怔怔的站在那裡,似乎被眼前景象所震驚,一時間居然忘了再度發起攻擊。

尹白霜亦是瞠目結舌,不可置信。

紫血離體後,百里安面上透著困憊不堪之色,本就倒在地上的身子更顯無力,一灘爛泥似的軟倒在地。

可紫血只有一滴,若是那黑袍人再度像壽出手,他便再也無法救回壽了。

狠狠咬牙,趁著那黑袍人愣神之際,他艱難的從儲物袋中取出陰棺,將壽小心的召回陰棺之中,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黑袍人身體微動,透著幾米之遙,尹白霜看到黑袍衣領下的喉結滾動一下。

雖看不清他的面貌,可依稀能夠聽到他那隱忍的粗重呼吸聲。

他啞著嗓子道:“那紫血……傳言果然是真的,你果然是……”

百里安眉頭痛苦的蹙了起來,每一次簡單的呼氣吐氣都彷彿裹挾這炙熱岩漿,焚燒著他的心肺。

對於黑袍人的話,他卻是分外不解,喘息說道:“什…什麼傳言?我果然是什麼?”

黑袍人的聲音變得遙遠而複雜:“如此看來,當年所做的那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只是沒有想到,在你體內還能產生出這般奇蹟來…

很遺憾,本來是想留你們一命的,不過…為了夜長夢多,還是需得今早將你們二人扼殺在搖籃之中!”

平靜的話語說道最後,已然充滿了殺意。

百里安卻虛弱一笑:“好啊,你想殺我們,我們也無從反抗,不過…在我死之前,還望閣下解惑。”

黑袍人淡淡道:“拖延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百里安認真道:“這點我比你更清楚,並非拖延時間,而是真的很疑惑。”

黑袍人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極好說話,淡笑道:“說說看。”

百里安咳出兩口鮮血,手裡頭握著的陰棺開始劇烈震動起來,似要掙脫而出。

他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看來是壽醒了過來,那紫血果然有效。

而且看這模樣,他似乎很精神,真是太好了。

可是現在不能放他出來送死。

他慘淡一笑:“我很好奇,你命這豬妖抓那麼多北燎鎮的婦人做什麼,還有你手中那把小劍,在你進洞那一瞬,上面有血跡,你是將她們都殺了嗎?你處心積慮做這些,究竟有何目的?”

黑袍人陰惻惻的笑了起來:“看在你即將被我殺死的份上,我可以大發慈悲的告訴你。那些婦人被我抓來此處,是為了取血開啟血殺大陣。”

尹白霜眼瞳陡然一縮,失聲道:“血殺大陣?!上古十大殺陣之一,以鮮血與怨念召喚出蠻邪地獄可屠盡蒼生的血殺大陣?!”

黑袍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小丫頭有點見識,如此上古殺陣你居然也能知曉。”

尹白霜面容上頓時籠罩著一層寒霜,她沉聲道:“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想要形成最基本的血殺大陣,至少需得屠盡千名女子,且每一人都要在活著的時候將她一身鮮血放幹存活,就你抓來的這些人,如何能夠支撐起你的血殺大陣開啟?”

黑袍人低聲一笑,道:“人數不夠,那便用天時來補,今年是個特殊的一年,乃為陰葵之年。

這一年的每一個月中,亦有一個特殊的陰蝕之日。

只要在這一日,催動女子的怨念之情,在將之鮮血抽乾,如此一來所吸收的鮮血足以抵平日裡吸收的十人鮮血,開啟殺陣,指日可待。”

尹白霜目光冷厲:“催動女子怨念?如何催動?”

黑袍男子微微側身看著身後的豬妖,低沉笑道:“你們中原女子最重名節清譽,被如此一個醜陋之物玷汙佔有的怨念,可夠大?”

握劍的手驟然緊了緊,潔白如玉的手背上青筋明顯,她咬牙道:“你該死!”

黑袍男子放生大笑:“小姑娘別這麼激動,你也逃不掉這厄運,只是不知親眼看著蒼梧宮那集萬身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這般淪落道如此醜陋的豬妖手中,那將是會何等的精彩。”

他把玩著手中小劍,語氣帶著憧憬之意:“你的血脈特殊,若是以你的鮮血,甚至無需在繼續抓捕獵物,今日便可開啟血陣了。”

“你妄想!”

黑袍男子語氣邪惡至極:“有我在,這便將不是妄想,你…逃不掉。”

篤定的語氣讓尹白霜臉色蒼白至極,她下意識往那滿臉橫肉的豬妖那方看了一眼,死死咬牙。

她即便是毀了這副身軀,也絕不會如他所願。

這時,眼前被一個不算高大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瘦弱的身體擋在她身前。

百里安強撐著身子,渾身骨骼咯吱作響,好似隨時會崩裂開來,可他還是一臉決然的護在她身前。

此刻,他雖未回首看她一眼,可這份溫柔舉動,卻讓她陷入剎那心動。

黑袍人譏諷嘲笑道:“就憑你這重傷之軀以及求道一品的修為,又能改變什麼?”

百里安平靜說道:“故事還沒說完,何必急著嚇唬小姑娘。”

黑袍人無奈的攤了攤手,道:“好吧,你還想知道什麼?一併問了吧,今夜你們兩個是我的意外收穫,我心情很好,很有耐心滿足你那好奇心。”

百里安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口中的鮮血流淌得更多了,這副模樣彷彿站著就已經拼勁了全身的氣力一般,可他還是倔強的站著不肯倒下。

“你開啟血殺大陣,是為了毀滅中原,讓你們魔宗之人捲土從來?”

黑袍男子語氣充滿的嘲諷笑意,也不知是在嘲諷他的無知,還是在自嘲:

“毀滅中原?我還沒那麼不自量力,你們中原自詡名門正派的強大修行者猶如過江錦鯉,數不勝數。

而我琅琊魔宗如今卻只能在域外帶著僅剩的宗門之人苟延殘喘,如此小規模的殺陣,如何能夠滅得掉你們這些可惡的名門正派!”

百里安平靜道:“可你卻不會做無用之事。”

“自然不會是無用之地,你的傳送石已經被我給毀了,也不妨告訴你此地此山所處何位。”

黑袍男子聲音詭異道:“這裡是太玄宗所管轄的一座荒棄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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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安一眉目如水般沉靜,道:“你分明為魔宗之人,可你偏偏會使用蒼梧宮的正統功法《太蒼玄雷掌》。

如今見你說這話的意思,居然是想借助這殺陣之威,滅了太玄宗,呵…看來你的身份很不簡單啊。”

黑袍男子語帶冰冷笑意:“小子,一般太聰明的人是活不了太長的。”

百里安笑道:“反正你也沒打算讓我活過今晚,又何必裝作太蠢。”

黑袍男子大為同意的點了點頭:“此話在理,還有什麼想問的嗎?若是沒有,我可就要送你們上路了。”

百里安點頭認真道:“有的。”

若不是在黑袍男子面前站著說這話的是百里安,他可真的要認為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了。

可不知為何,看著他這樣認真的神情,他覺得事實並非如此,反而覺得大有意思。

“繼續問吧。”

百里安手指著他身後魁梧的豬妖,問道:“關於這隻豬妖…我很奇怪。

你是魔宗之人,就連面見我們兩個將死之人都要將自己的容貌遮掩得嚴嚴實實,所以不會親自去抓女子來祭煉殺陣而是派遣妖物前往這點是在清理之中。

可是你也說了,這裡是太玄宗的地界,太玄宗位列在南。

而北燎鎮則是在天璽劍宗的管轄地帶之內,位列在東。

二者之遙,隔著千山萬水,大小眾國,可你為何會捨近求遠,去那小小的北燎鎮抓人。”

黑袍男子仰天大笑,十分歡愉的說道:“小子,誰說你是庸才,如今你雖然資質絕差,可單憑這聰穎絕倫的心思,你分明就是一塊絕世良玉,就這麼殺了你,可真是叫人覺得可惜了……”

百里安沒有理會他的誇獎,反而心思一動。

他說自己是庸才,又說尹姑娘是蒼梧宮的小公主,看來此人一眼便已經認出了他們二人的身份。

可他在這次之前…從未出過山門,更別說接觸琅琊魔宗的人了,可他又是如何一眼認出他身份的……

百里安心中百轉萬千,面上卻是淡淡說道:“請回答我的問題。”

尹白霜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心中不禁生出一種自豪的情緒。

這便是她的心上人,即便身處困境,身負重傷,面對強大的敵人也不會表露絲毫懼色,依舊能夠鎮定自如地與敵人對話。

這份安如磐石、安然自若的氣質是趙白洵等人遠不能及的。

黑袍男子淡淡一笑,果真如他所言,沒有急著下殺手,很有耐心的繼續說道:“因為…怨與畏。”

“怨與畏?”百里安不解。

“怨來自這豬妖對北燎鎮的怨念,畏則是來自於北燎鎮鎮民的心虛以及對它的畏懼?”

百里安皺眉道:“鎮民對它畏懼這點我可以理解,可為何要心虛,它又是如何對北燎鎮居民產生這麼強烈的怨念情緒?”

黑袍男子語氣漸冷道:“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幾世因果,迴圈不息。這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愛……”

說這話時,尹白霜面頰微紅,雖然他面上有黑霧遮掩看不清眼神,可她覺得這話怎麼感覺是在對她說的一半,下意識地低下頭去。

黑袍男子嗤笑一聲,繼續道:“自然也沒有平白無故的恨,若不是那北燎鎮的人行那惡事,也不會引來禍端,自食惡果了。”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豬妖長長的嘴巴張開,終於開口說話,聲音猶若嗡鳴顫顫:“我原本是人類,與你們一樣的人類。”

百里安心中一驚,他竟原是人類?!何以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尹白霜眼中亦是滿滿的震驚之色,看著眼前這豬妖,真是怎麼看都沒有半分人類的影子。

可他們卻看到豬妖那張醜陋猙獰的臉上浮現出自嘲神情,他抬起手臂,又短又粗的手指插在脖子以下的皮肉之中。

他狠狠一撕,竟是手段極其殘忍的將自己的一大塊皮肉撕下,露出其中鮮紅嫩肉以及……那頭顱與身子縫合過的痕跡。

百里安與尹白霜的神情有些呆滯。

這是怎麼回事?

那豬妖隨手扔下手中血肉,好似那血肉不是從他身體之上撕扯下來一般。

他淡淡道:“我本是人類,亦是北燎鎮中的一名鎮民,我是一個粗鄙的屠戶,鎮上所有的姑娘都看不上我,嫌我一身豬臭味,滿身橫肉粗鄙不堪。

就在我以為我這一輩子註定孤獨一生的時候,三年前,鎮上一家家境尚可的王家姑娘與人私奔,卻被男方賣入了花街柳巷,染了一身的病,幾經波折終於被她脫離苦海給尋了回來……”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懷念亦有些悲傷:“可是當她再次尋回家中之時,王家老爺與夫人卻是再添兒女,更是嫌棄她敗壞門風,將她趕出家門。

她一身髒病,無人敢收留,差點凍死在那個雨夜裡……”

豬妖面色愈發感懷,在尹白霜眼中,甚至出現一抹與他那猙獰兇殘外面不符的柔情之色:

“而那時,我正好也缺一個伴,她又生得那般漂亮,我整日屠殺豬牛,一身髒臭,亦不是什麼乾淨之輩,哪裡還會嫌棄她。

便將她帶回了我的小屋之中,細心照料,治好了她身上的病,我本沒想著要她回報,可她說她心中感激於我,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

“我孤獨一生,自然是喜不勝收,欣然接納。後來……我們成了親,雖然生活之中她對我頗有怨言,產生了一些小摩擦,但日子倒也過得平淡,可直到一年前……”

似是回憶起不堪往事,豬妖面上那僅存的柔情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只有無盡的猙獰與怨毒:

“我發現她居然揹著我偷人!就在青天白日之下,趁著我去野院殺豬之際。

她居然就在家門不遠的小巷之中,與那面容俊俏的書生行那魚水之歡。

更可笑的是行歡之餘還各種抱怨我的不堪外表,粗鄙身軀與渾身惡臭。

她沒有發現我,她說她早就受夠了我,她想解脫,而那劉家書生回應她道,說是會幫她。

我沒有理解到他口中的幫是何種意義,待她歸家,我與她攤牌,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至今難忘。

可我依舊很生氣,在她嫁給我之前,她是如何我都不在乎,可她既然嫁給了我成為了我的人,又如何能夠行這無恥之舉。

可我還是原諒了她,誰讓她是我的接髮妻子呢。

可是……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啊……她說以身相許,嫁與我為妻,說要與我生兒育女,白髮到老。

可私底下卻背叛我,在我發現此事後,她竟然當晚就在我的飯菜裡下那致命的砒霜之毒!”

百里安深深閉上了眼睛,頭腦微微有些混亂。

黑袍男子說得對,凡是有因必有果,他早就該猜到北燎鎮會引來豬妖,必定是另有緣故。

而一個求道八品尚未開元的豬妖能夠結出妖丹自然也是有著不同尋常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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