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再說話,看著他微笑的臉龐,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喂,傻小子,若是有一天我像上次那樣被豬妖搶走了怎麼辦?”

“不管是誰,我再將你搶回來就是了!”少年堅定的承諾在山林之中清晰迴盪。

雖然一路溫情,但百里安腳步不敢有絲毫停歇,因為他真的很擔心她腿上傷勢。

可在一個人著急趕路時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會突然出現打亂你的步法。

而此刻,百里安面前的道路之上就停留有這麼一個攔路少年,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因為他看到,那面板黝黑乾瘦模樣不算好看的少年身上穿著的,卻是地道的太玄宗入門弟子服飾。

他此刻手裡握著一個斷殘的青瓜,站在狼藉的土地之上,滿目陰沉的看著百里安與他懷中的尹白霜。

百里安輕聲問道:“兄臺可是太玄宗弟子?”

那少年年紀與他相仿,實力卻驚人的有著求道六品修為與他懷中的尹白霜修為相當,實乃良玉一枚。

可那雙黑瞳之中,充斥著少年人不該有陰暗與冷血,他目光兇惡的看著他,緩緩道:“我的農莊,是你們弄壞的?”

百里安怔住,視線往地上掃了掃,滿地狼藉,有著無數劍痕劃過的痕跡。

而地上,躺著無數瓜果蔬菜的屍體,不少胖胖的小白菜也被連根掃蕩而起,顯然這些蔬菜是活不成了。

百里安呃了一聲,這貌似是尹白霜的傑作啊。

尹白霜亦是看到那滿地狼藉,心知定是昨夜倉皇驚亂之下,沒有看清前方是雜草還是農莊,便一併給掃蕩了過去。

她歉意一笑,道:“對不起,這好像是我弄壞的,不過我並非有意……”

“既然是你弄壞的,那就好說了。”

尹白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冷冷打斷。

毫無徵兆的就起了殺意,他腳踏炎光,一道滾灼黑炎凝聚成型,在山林之中疾馳如電,帶著極為恐怖的焚燒之意朝著百里安懷中少女撲殺而去。

在黑炎誕生瞬間,林間兩側樹上的青潤綠葉在這灼熱氣息下盡數焦黃枯萎,三人合抱的大樹極快的失去水分,發出乾裂炸斷之聲。

百里安眼皮一跳,饒是性子好的他也不禁有些動怒,即便尹白霜不慎毀了他的莊園,也不至於一個照面就下此等死手。

那黑炎面積不大,速度確實極快,給人一種避無可避之感。

尹白霜面色微冷,她一手探出,掌心寒氣擴散,向四周凝聚成一道纖細輕薄的冰霜之牆。

潔白的小手打出一連串翩鴻連影,寒勢大漲,黑炎撞擊在纖薄冰牆之上,冰牆迅速破裂,而那一團黑炎也直接被寒勢絞碎,不復存在。

尹白霜有些生氣:“太玄宗的人就是這麼不講理的嗎?”

可是此刻那少年的神情卻是比她還要生氣:“你毀了我的東西,我就殺你!”

百里安皺了皺眉,這少年不分青紅皂白的根本無法溝通,可若真的打起來,他與尹白霜都受了傷,恐怕在他面前也討不了好。

雖然他可以動用那把詭異小劍,但怎麼說他也是太玄宗的弟子。

那小劍又十分邪異,若是稍不注意,讓他命喪劍下,那太玄宗與天璽劍宗可就結下了樑子。

正躊躇間……

“放肆!整日就知喊打喊殺,為父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蒼穹之下,一道淵源飄忽的聲音蕩了過來,那聲音的主人分明距離此地遙遠,可那聲音確實無比清晰的響徹在這山林之中。

少年眼中憤怒殺意稍褪幾分,總算是沒有繼續出手。

幾息過去後,山林的風忽然急了幾分,只見一中年男子乘氣御風而來,依風雲,下蒼穹。

他一身普通道袍,腳下踩著一雙黑白道鞋,簡單清爽的髮髻之上插著人間隨處可見的一枚草標。

分明是簡單至極的裝束,卻也掩蓋不了他那一身風流儒雅,風度超逸的氣質。

更讓人心驚不已的是,他那一身浩瀚修為,深沉似海。

幾息之前,他的聲音還在山的那一頭飄蕩而來,短短几息,他卻已然腳踏青雲繚繞,乘風而來,且並未御劍,這一身本領,怕是已達出竅期。

看著眼前不遠處眉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百里安暗自奇怪。

他方才自稱為父,那麼這便意味著他是那面板黝黑少年的父親。

如此風度卓然,俊朗不凡的中年男子,如何生出的兒子面相會如此不佳。

當然,他心中並無任何無禮之意,只是真的由衷好奇罷了。

“爹爹……”少年很不甘心地悶悶喊了一聲。

“焦躁喜怒,回去抄寫清心訣十遍。”中年男子淡淡說道。

尹白霜與百里安卻想著,果然不愧為父子,雖然面上懲戒,但懲戒內容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十遍清心訣。

對於筆速快者,也不過是片刻之功罷了。

可誰知,聽到這麼一句,那少年臉色大變,用力咬著唇,一副受了極大委屈卻又倔強不語的模樣。

中年男子對於這一幕熟視無睹,目光轉向百里安那方,打量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與他懷中少女。

他微露笑意,道:“方才聽小兄弟說你們是天璽劍宗弟子?”

百里安猜測此人定是太玄宗的傳奇重要人物,便恭敬回應道:“在下天璽劍宗百里安,這位姑娘並非天璽劍宗弟子,而是出自蒼梧宮。”

中年男子一怔,面帶微微錯愕:“百里安?可是字藏劍?”

這下百里安也怔住了:“不錯,正是百里安字藏劍,前輩認識在下?”

他從未單獨出過白駝山,這位前輩怎麼會認識他。

中年男子愣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這麼說百里羽是你的父親?”

百里安應道:“正是?”

中年男子回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兒子腦袋上,很不客氣的訓斥道:“看你給我惹的好事,你這喊打喊殺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那黝黑少年腦袋被拍得一偏,用力瞪著自己的父親。

百里安問道:“前輩認識我的父親嗎?”

中年男子朗笑道:“何止是認識,我們兩家速來叫好,你應該沒少在你父親口中聽過我的名字吧,我姓蘇,名觀海。”

百里安、尹白霜大驚,異口同聲道:“您就是太玄宗宗主,蘇觀海?!”

誰能想到,他們還未踏足太玄宗的山峰之中,在山腳下遇上這麼一個古怪少年居然就引出這麼一條大魚,直接將宗主給驚動出來。

蘇觀海眼神古怪的看著衣不遮體的百里安,又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懷中的少女,問道:“這位姑娘是?”

尹白霜臉色微紅,在蘇觀海這種前輩長者面前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這麼被百里安抱著,掙開他的手,在他攙扶之下站在行了一禮,道:“蒼梧宮,尹白霜。”

蘇觀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原來是尹渡秋尹兄的愛女。”

尹白霜淺淺一笑:“見過蘇伯伯。”

仙門三宗,素來千年交好,即便三宗相距甚遠,也會時常相約一地鬥法論道。

故而三宗之主感情都十分深厚,這也是千年以來琅琊魔宗一直難以捲土重來的重大原因之一。

三宗強強聯手,同氣連枝,以經成了千年以來的承平盛世。

所以她這一聲蘇伯伯,叫得自是理所應當。

百里安亦是反應過來,低首道:“晚輩見過蘇宗主。”

蘇觀海含笑點頭:“好好,早就聽聞百里兄與尹兄說要放任自己孩子出門遊歷,可真是巧了,居然都遊歷到了我南澤山的山腳下來了。”

不過不知是不是尹白霜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位太玄宗宗主看向百里安的目光要親切許多。

“不過……”蘇觀海語氣忽然一凝:“你們為何氣息如此紊亂,似是受了不輕的傷,還有尹侄女你那腿……”

百里安趕忙道:“蘇宗主有所不知,我們本是在千里之遙的北燎小鎮之中落腳,卻不曾想,那裡有豬妖作祟,後來我們兩被那豬妖用以傳送陣帶到了此處,卻不曾想那豬妖背後竟是有琅琊魔宗的人。”

蘇觀海面上笑容褪去,沉聲冷道:“果然!”

“果然?”尹白霜怔道:“蘇伯伯可是知曉一些事。”

蘇觀海嘆了一口氣道:“魔宗餘孽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多年來潛伏在我中原地帶的魔宗門人不在少數,他們極其有耐心,近日來,我在這南澤山中亦是發現了魔宗之人的足跡。”

百里安神色一動,取下腰間那把小劍遞給他道:“那名魔宗之人名為棄人,自稱是世上遺棄之人。

他以此劍吸收人多精血,試圖開啟血殺大陣引起禍端,此劍詭異至極,晚輩也不知是何等邪物,還請蘇宗主過目。”

“棄人?”蘇觀海皺著眉頭接過那把小劍:“我從未聽說過魔宗裡頭出了一個叫棄人的人物,想必是化名吧……咦?這劍……”

他輕咦一聲,握著劍柄輕輕拔劍出鞘。

出鞘瞬間,一股絕對陰寒邪惡的氣息從劍上釋放而出,那氣息猶如九幽之下的冰川寒水不可阻擋的順著他的手掌侵入他的體內。

所過之處,盡是將他體內至純至陽的靈力緩慢的吞噬著。

手掌微微一震,運轉體內磅礴靈力,這才得以阻礙那陰寒氣息的侵蝕。

他很快將這小劍歸入鞘中,眼神凝沉:

“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物,倒像是魔宗的風格,對了,安小兄弟你們既然能夠獲得這把小劍,自然也是與那魔宗之人,打過照面的。

以我對魔宗之人的瞭解,恐怕不會怎麼輕易的就放過你們,你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要知道,能夠開啟血殺大陣的,那修為至少也得有開元期才行,不然,以求道期的血肉之軀,恐怕還未等大陣開啟,自己先被那血陣給吞噬了。”

百里安看了一眼他手中小劍,神色複雜道:“那魔宗之人已經命喪此劍之下。”

蘇觀海眉峰一挑,道:“死了?呵呵,這劍本是為那魔宗之人所有,如今卻出現在了你的身上,那是不是意味著,是你殺死了他?”

百里安覺得此事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點了點頭。

蘇觀海欣慰笑道:“可真是少年英雄啊,竟然以求道三品的修為殺死了一個開元期的魔宗弟子,若是此訊息放了出去,必會讓你名聲大振!”

百里安素來就不是喜歡招搖的性子,他即便身為白駝山少主,可這麼多年,怕是天璽劍宗弟子大半之人都不知道宗主之子的名字是叫百里安吧。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他可不想到時候三天兩頭便遇上找上門來決鬥的熱血少年,畢竟人一旦出名,變會引來不少各路挑戰者。

他搖了搖頭道:“那魔宗弟子雖是晚輩所殺,但也是取巧居多,還望蘇宗主為我保密才是。”

蘇觀海哈哈一笑,上前兩步揉了揉他的腦袋,就像一個慈愛的長輩一般,看著他目光溫和道:

“你這溫吞的性子可真是跟你父親截然相反,他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年少輕狂的性子你可是半分都沒學到,甚好,甚好啊!哈哈!”

百里安滿頭黑線,他的父親乃是一世無雙的大英雄,少年成名,以手中之劍驚世八荒何等氣壯山河,怎麼到了他的口中就成了那等著桀驁狂徒。

尹白霜心情很好,因為她能夠感覺到蘇觀海對百里安發自內心的喜愛與欣賞,這不禁令她看這一宗之主愈發的順眼了。

“行了,這把劍你打算如何處理?”

銀色的小劍連著劍鞘在蘇觀海指尖打著轉,分明是一個十分輕佻的動作,可由他坐起來,卻是給人一種瀟灑不羈之感。

百里安應道:“此劍過於邪異,晚輩正好不知如何處理,如今恰好遇到蘇宗主,不如就交於宗主保管以免落在惡人之手。”

蘇觀海微微一笑,指間一頓,小劍便穩穩的被他握在手掌之中,他將小劍塞回之他的手中,悠悠說道:“這是你的戰利品,身為長輩豈有霸佔之理,還給你吧,雖然此劍邪氣慎重,但終究不過是一把武器。

要知道千古以來,我們正道之中不少前輩高人的名劍亦有流落至魔宗弟子手中,成了他們殺人的利器。

武器的好壞並非取決於自身,而是使用者,只要你能加以善用,未必就不能是一件好的護身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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