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生靈根,本也,堅固老而不衰,形如人體靈氣之髓骨,根深蒂固。

若非主體意識自願,不論是先天靈根還是後天靈根。

即便是以強大的外力強取,也只能夠使得靈根破碎重碎,絕無可能將其完整取出,保其靈性。

可百里安方才那一手隔空取靈根,嬴袖毫無防備抵禦能力。

他如探囊取物般輕巧簡單,完完整整沒有半點破損的離了體不說,甚至連一絲靈力都未曾外洩。

那看似疏疏縹緲的白色風線竟是生生將那一枚六道靈根圍得如鐵桶一般。

手段神奇得令人歎為觀止!

嬴袖捂著心口,一時間,身體竟是宛若破洞篩子一般,靈氣狂瀉難留,他痛苦駭然地看著百里安:“你究竟使的什麼邪術!”

神荼還以為百里安覬覦嬴袖殿下的六道靈根,試圖佔為己有,大怒道:“放肆!竟敢染指殿下靈根!當誅!”

怒吼完,掌心靈力吞吐,殺意大盛,恨不得立即暴起將之斃命。

翰啟眼睛如火跳躍,觀察細微,彷彿察覺到了,阻止道:“大王殿且慢!這似乎是……”

未等翰啟將話說完,百里安垂眸盯著那枚靈根,淡淡吐出一字:“碎!”

這一語,宛若言出法行,不見他任何動作,燈上靈根中心銀魚大亮。

六道靈根應聲而碎,化為點點光斑,就此消散於天地之間。

眾人瞠目結舌,急急倒吸一口涼氣,天靈蓋都震懵了。

翰啟眼底精光大放,強行摁住就要爆發的神荼,面上神態奇異:

“這是古吟國沈太子的自創秘術,千機印,可主掌三十六道法靈根!”

古吟國太子,兩百年前正式踏上靈根一道,自創千機印,專研靈根萬法。

至今為止,自他手中誕生的靈根無數,但成名於天下為世人所知的極品靈根卻只有三十六。

但凡出自於沈機白之手的後天靈根之中,都會落有一道小小的千機印。

掌此印者,言碎取滅,自創靈根者,無一不應!

眼前這人出自於中幽,當然不可能是那鼎鼎有名的仙國太子。

可是他既然能夠手掌千機印,那便意味著,此印是那仙國太子所贈。

那沈機白,竟然能夠將自己每一道珍視如命的作品的毀滅權交給旁人來做決策?!

這般行徑,意味著他這數百年的心血道行,盡數交付於一人之手。

瘋子!可真是一個瘋子!

且不論這少年究竟是誰,嬴袖殿下體內那枚六道靈根的來歷,毫無疑問,皆是這少年口中所言的真相了。

一個副作用危害極大的殘次靈根,還是萬道仙盟大盟主所贈。

眾人無法想象,太子殿下是向萬道仙盟許了怎樣的代價,換來這樣的靈根。

這樣藉助捷徑外力而得來的力量,皆是虛妄,靈根尚且都不是長久的,太子殿下又如何而來的底氣來說出那般豪情壯志。

這不是要誤我中幽未來嗎?!

中幽朝臣看嬴袖的目光徹底變了,不再是敬若希望,奉若主神,從滿懷希望到失望透頂。

百無一用尚且可以原諒,可是要那你的平庸之志來賭上中幽的一切,屬實自私可惡。

有朝臣痛恨發聲質問:“太子殿下為何要這麼做?萬道仙盟狼子野心,如此大費周章地扶持太子繼位,可是對我中幽有所圖謀?”

“太子殿下行事果真矇昧無知,還是太年輕了,臣看這監國之事,太子殿下還是不要囂想了!”

帶外人擅闖國政殿,本就乃是大不敬之舉,身為一國太子,帶領外修踏足中幽聖地,這心思本就不純。

身懷假靈根矇騙自己的子民,覬覦皇位,更是可恥可恨!

眾人心中已經掀起了極大的不平,但仍舊威懾忌憚於嬴姬天威,言語雖是質問,卻也不敢太過放肆。

但那無數人指指點點的眼神,就像是一隻只盤踞在嬴袖頭頂上扭曲狂舞的毒蛇,似要將他吞噬殆盡。

嬴袖只覺得自己要被那目光刺個稀爛,他怔怔地看著滿地斑駁的光塵碎片,力量的流失,靈根的離體,身體裡的隱傷再難鎮壓宛若毒災蔓延一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肌膚,臉頰。

那毒火蔓延的痕跡,實在是太具備識別性了。

能入國政殿的中幽子臣,皆是有大見識的,他們一眼便認出他臉上那痂痕蔓延之傷。

分明就是強行操控鬼王燈,用法不當,而造成的反噬之傷!

喬鬱這一刻彷彿天光乍明,疑惑了他整整三年的謎團終於順然清晰。

太陰大帝對於那百里羽固然心中藏有大恨,可大帝是什麼人物,曠古爍今的尊仙大能,九幽主宰,天地間至高至上的存在。

便是對百里羽起了殺心,甚至殃及同門,但留下失控的鬼王燈,引屍人間,屠戮蒼生的行為怎麼看都處處成迷。

若是大帝一開始留燈的初衷只未教訓天璽劍宗,而後,其實是另有他人,藉助那一絲大帝血脈之力,開啟鬼王燈,引發大禍!

使得四方修仙門派記恨中幽,禍水東流。

三年後,他再以力挽狂瀾的救世主形象出現中幽,看似為中幽脫困,實則卻是對自己的生母步步緊逼,對那帝位虎視眈眈,上來便以各種形式方式來抬高自己的身價與價值。

如今再反觀仔細斟酌品味,這不是畫大餅畫到自己家門口來了?

幫著外人來給自己人畫大餅,將禍事往自己家中引,這不純屬腦子有病嗎?

“太子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天璽劍宗不論如何對不起陛下,那也是你的父族!

對於天璽之事,太子可以漠然冷觀,但怎可起此加害之心。”認出那痕跡的中幽朝臣勃然大怒。

“太子今日能夠起弒父之心,明日便可起弒母之意!今日種種,太子顯然是德行有虧!不配為我中幽之主!”

“不配為中幽之主?”嬴袖原本只是像一個死人似地靜靜聽著。

聽到最後一句,他所有紊亂的思緒瞬間被挖空了一般,臉色驀然白得和鬼一般。

一雙眼睛珠子卻爬上了一層殘暴瘋狂的猩紅血絲,好像是最敏感的一根神經被人狠狠撥弄到了。

他低低一笑,目光如逼至絕境的孤狼一般環視四周,一雙眼眸漆暗漫無邊際:

“孤乃中幽帝子,身負九幽血脈,孤的母親都尚未發話,爾等一皆螻蟻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判孤的對錯!”

嬴袖的手掌死死地捂著胸口,五根手指不知痛苦深深扎進鮮紅的傷口中,鮮血淋漓染紅大片衣袖。

他神色勢若癲瘋,一步一步向中幽朝臣所立的那個方位逼近著,目光陰狠,可蹌踉的腳步卻像是陷進了沼澤地中,不可自拔!

“爾等憤怒又能如何,孤是動了那鬼王燈?孤是引來了八方怒火將中幽陷入危勢之中!孤是覬覦帝位,欲將母親取而代之!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腳步愈發踉蹌不穩,一身靈力瘋狂外洩,臉上翻卷的紅肉燒傷疤痕將原本臉龐的俊美破壞得一乾二淨,只餘扭曲猙獰:

“母親為子而謀,天經地義!孤是害了中幽不假!可你們這群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嗎?孤可曾害死過一位中幽人!

孤既有能力翻起這片風浪,自然就有本事平了這場風波!

孤立太子之位兩百餘載,事事力求完美,不論朝中大小事務,。

親力親為,卻不過換來一個勤勉的名聲,可一夕之間,犯下小錯,卻要被你們每一個人,落口如刀,聲聲言辭犀利討伐誅心!”

他眼神嘲弄譏諷:“當真是應了那句積善百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於天下!

今日孤大失人心是不假,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只要孤一日還是這中幽太子,你們就一日是孤的腳下子臣!

知道真相又如何?孤用假靈根矇騙世人又如何!

母親尚未下達聖意!你們難不成還真敢廢了孤不成!

莫要忘了,中幽是嬴家一人的皇朝!若沒有嬴氏的血脈延續皇朝,中幽將只會淪為一盤散沙!”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與處境,從一開始,不是孤需要你們,而是你們需要孤!”

“當真是狂妄得無法無天!”

三王殿喬鬱被一這番話氣得幾乎將牙齒咬碎。

他抬手便是一道閃電劈出,正中嬴袖肩膀,將他重重抽掀在地。

他低眸冷冷垂眼看著伏在地上狂吐鮮血的太子殿下,又打出兩道雷繩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他寒聲道:“你口口聲聲說陛下瘋痴,無力執掌朝政,如今本殿看來,太子殿下何止瘋痴,更是無知愚蠢!自私自利!”

嬴袖倒在地上,掙扎不得,雷霆化作的繩索緊勒皮肉,深嵌入骨,令人痛不欲生。

對上喬鬱那恨不得殺人的目光,他卻冷聲嗤笑道:“孤便是說得沒錯了,即便是憤世嫉俗的三王殿,也不敢輕易動本殿下的性命!”

他高高地仰起頭顱,重重粗喘著,雙眼赤紅滿是血絲。

因為身體的疼痛而瘋湧的汗水打溼了鬢間的黑髮,貼在臉上的傷口裡,烏黑相襯,更似地獄裡不得超生的厲鬼!

“孤有罪!還輪不到你來定奪!”

神荼見嬴袖態度強硬似瘋,便心知今日大勢徹底已失。

六大陰王雖無弒殺太子的資格,可在中幽,論實權,卻遠在毫無建樹的太子之上。

天子犯法,尚且於民同罪。

嬴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今日登基繼位更顯名不正言不順。

六大陰王雖不能殺他,卻足有理由將他雷刑三百,打入幽獄!

眼下嬴袖唯一所能夠依仗的,不過是與陛下的那份母子之情。

說到底,他所犯過錯,說重不重,說輕不輕。

三年前,食屍鬼之禍,雖是叫人間修士死了一部分,好在天璽劍宗及時引導,傷亡算不得慘重。

大道遼闊,人命渺渺。

那些個修士的命,若給出的利益足夠豐厚,死去的修士門派,難不成還真敢同中幽較真不成?

今日失勢,已難彌補,為今之計,唯有忍辱負重,再行佈局了。

嬴袖大勢一去,已成定局,隨他同行而來的各方仙門弟子見勢不妙,也紛紛起了退散之心。

萬道仙盟那七十六渡劫境散修中,一名身著親傳弟子劍齒虎紫袍的男子站出來,正色朗聲道:

“在下萬道仙盟司馬炎,三年前於白駝山鬼王燈之事,三十萬食屍鬼荼毒人間。

此劫原以為出自於太陰大帝之授意,太陰大帝身為先賢聖者,吾輩中人身負中幽,原本還有幾分顧忌,唯恐冒犯尊者。”

司馬炎目光一睨,淡淡地看了嬴袖一眼,道:“可今日看來,三年前那場禍事的始作俑者,竟是貴皇朝的太子殿下?

如此說來,這中幽的干係重大,若今日不於我仙盟一個說法,我等對於此事,怕是不會輕易作罷。”

喬鬱冷眼看他,眉心高高隆起,似有戾氣攏聚。

中幽皇朝的威嚴,曾幾何時被人當著國政聖殿如此輕肆挑釁過?

七十六名渡劫仙人,這手筆看似足以制霸人間,可他似乎忘記了,這裡是中幽皇朝,他們所面對的,是中幽最不能招惹的六大陰王。

殺意湧現,恐怖的無形威壓油然而升!

而那名自稱是萬道仙盟弟子的司馬炎卻全然不懼,他昂首挺胸,繼續說道:“我等誠心而來,中幽佔理不成,難道還想妄動殺戒不成!”

他修為遠遠不足陰王,氣勢卻渾然不讓,重重踏出一步,頗有幾分當生當死的無畏氣韻:

“我等仙門弟子隨貴皇朝太子殿下同入中幽討要說法,八方皆有所見,今日陰王大人們若在此大開殺戒,不知這人間天下人,會對中幽皇朝作何想法?”

喬鬱眯起眼睛,戾意騰騰:“你當真以為本殿不敢動你嗎?!”

他未動一步,可話語之中蘊著可怕的壓力,逼得司馬炎身軀驟然一矮,彷彿千萬山嶽傾軋墜下,七竅登時緩緩溢位猩紅的鮮血來。

司馬炎臉色獰笑,啐出一口鮮血吐在地上,冷哼一聲,頂著萬鈞重勢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張渡著赤金流火騰文花邊的契紙。

上頭落契著中幽十三都的各都名字,落尾處,加有嬴袖的私章印記,那印記鮮紅熠熠,赫然正是太子鮮血為印泥落款。

見此一幕,莫說喬鬱了,全殿中幽人包括神荼,臉色豁然大變,彷彿見到極其震驚震撼一幕,臉色皆是一派駭然驚悚。

百里安目光輕輕瞥了一眼那人手中之物,眼底亦是緩緩釀出了一片深沉的冷意來。

司馬炎冷笑道:“中幽皇朝三年前的所作所為,足以使得天怒人怨,就在近日,百家仙門早已縱橫為合起了討伐之意,若非貴朝太子許下這中幽十三都為賠禮,爾等以為,你們現在還能如此安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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