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為震撼的莫過於嬴袖了。

與萬道仙盟合作的人是他,將這一批人帶進中幽皇朝的也是他。

可他從來不知,萬道仙盟之中,竟藏有這麼多隻妖!

而且看這模樣,這一群實力卓然的妖修,竟皆是聽命於那九幽使者的!

他臉色慘白地看著百里安:“你是不是一開始便知曉了孤的來意與計劃?”

百里安不答嬴袖的話,目光只是淡淡將那些仙門修士一掃,便讓那群人身子發抖,唇瓣哆嗦,頭皮發寒!

“我不管嬴袖許了諸位怎樣的條件,但是還請諸位能夠清楚明白,中幽的每一寸土地,我不會讓,中幽的每一位子民,我亦不會舍!”

面具下,百里安眉目舒展,由陰影走向光明裡,在嬴袖震顫的目光下,他緩緩摘下臉上的面具,一張眉目清潤骨相端正清秀的臉印拓在了燈火之下。

他自上而下地淡淡一睨,一字一句宛若敲擊在每個人的魂魄上:“犯我故土者,當誅!”

一直如打斷腿死狗般躺在地上的嬴袖豁然變得猙獰激動起來。

他不顧身體的劇痛,死命掙扎,脖頸青筋暴露,宛若瘋子一般大吼大叫了起來:

“是你!是你!你還活著!!!百里安!!!你簡直就是一個冤魂厲鬼!!!憑什麼!!憑什麼你還可以活著!!”

看到百里安臉的那一瞬,嬴袖就像是渾渾噩噩之間,被人臨頭潑下一整盆燒沸的熱油般,靈魂炸裂,神思癲狂!

羞恥!

極大的羞恥幾乎快要將嬴袖逼瘋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在殿中三番幾次強調自己的尊貴無雙的身份,自恃無懼地恐嚇陰王朝臣,洋洋得意地炫耀著自己的高貴的身世,以及強大的母親。

自欺欺人地以為無人知曉他皮囊下那虛假的靈魂,只要他極致囂張的炫耀,這一切彷彿就能成真一般。

可誰能知曉,這一切的背後,早已被一人洞悉。

他恐怕早已在心裡笑翻天了吧?

笑他如此可憐、可笑、可悲、笑他這個披著太子黃袍的跳樑小醜是如何將一場丑角的戲碼扮演得淋漓盡致的。

沒有什麼比百里安還活著這件事實更令嬴袖瘋狂崩潰的了。

畢竟從一開始,就是他的死,決定了他的生。

當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便是在向世人宣告。

中幽真正的太子,回來了!

天上人間,再也沒有了他嬴袖的半寸容身之處!

常人或許不知百里安這個名字。

可最為古老的六大陰王,又如何不知。

看著嬴袖那崩潰癲狂的神態,再回想起那四印順服,九步越帝階,他們便是再傻也該猜出這名‘九幽使者’真正的身份了。

心中雖是滿滿地對真相的震撼費解,可看到這一幕,驚心動魄之餘,卻又是讓眾人心中重拾起了巨大的希望。

嬴袖的種種表現太過令人失望,可正如他所言。

他身為太子,便是陰王也不可隨意打殺,嬴姬陛下護子心切,若她執意讓他穩坐太子之位,中幽上下,無一人能夠改變這個事實。

中幽有如此矇昧太子,未來可憂。

可另一位歸來的太子,雖眾人相見不過短短半個時辰。

可卻是在這半個時辰裡,他數次力挽狂瀾,平復亂局,那驚人的手段與出色的才能可是將這裡的每一個人深深折服。

如此以來,前不久還被喬鬱王殿捆了個結結實實的嬴袖那般有恃無恐叫囂著中幽不能無他的模樣,眼下回想起來,可真是有夠可笑的。

喬鬱率先激動跪下,老淚縱橫:“老臣喬鬱,叩見殿下!殿下怎會變得這般……這般模樣,這些年,殿下受苦了啊!”

在中幽皇朝,喬鬱是出了名的最是愚忠,將嬴姬女帝視若心中最尊貴的神明。

如今得知這兩百年間他所侍奉的太子殿下竟是被人李代桃僵,鳩佔鵲巢。

而真正的太子殿下卻不知在哪裡受苦受難,一想到這一點,喬鬱心肝絞痛,如若火烹。

若非這條老命還要報效皇朝,他恨不得就此當場撞柱而亡,就此謝罪。

神荼面上也已經完全沒有了人色,蒼白如鬼,神思複雜。

翰啟若有所思,似是對百里安的身份仍有所疑。

更為震驚無措的,無非是那群滿肚子算計與嬴袖一道而來的仙門修士了。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不說,到頭來,他們與之合作的,竟是一個假太子。

如此說來,這假太子自認三年前食屍鬼禍亂的罪責,如今他們即便是想討伐中幽,中幽都有一萬種方法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仙門一眾頓時心慌意亂。

中幽皇朝素有規矩,外界修士若無令擅自入中幽領域,必將格殺勿論。

眼下他們失了討伐的名頭,這還不是任人魚肉,隨便宰割。

當即就有人當場崩潰了,帶著哭音大呼小叫道:“我……我乃長青宗少宗主,是為你們這假太子所矇騙,才入此亂局的!此事與我無關,你們不能隨意殺我!”

經這人帶頭,粥粥人群之中,但凡在自家仙門中有身份背景地,都各自搬出自己的名頭來,試圖威懾中幽。

雖然他們心中清楚,中幽勢大,行事最是乖張,怎會為他們的身份所懾。

只是在他們入中幽皇朝前夕,八方風雨皆有所見,若他們這些仙門貴族出來的少爺當真盡數死在了這裡,他們的仙門勢力必將震怒,十方勢力匯聚認真討伐,中幽多少也是要忌憚許多。

在這太平盛世裡,極少有大戰亂髮生,即便是中幽,怕也不想隨意與人間正道勢力起強烈的衝突。

他們雖是擅闖中幽,但畢竟為做出過火傷人起兵戈的無禮之罪,這時候,若對方還要擅起殺意,那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

喬鬱聽著那喋喋不休,含著哭音狀似威脅,實則隱含求饒的年輕修士們,心中愈發煩悶厭惡。

修仙一派,多是出一些這樣欺軟怕硬的軟弱之輩,近年來,仙門中的氣象更是汙糟。

一群道貌岸然之徒,如今連中幽的注意都敢打了,喬鬱面容冰冷陰狠,低聲道:

“殿下,不過是一群跳樑小醜罷了,既然三年前那件事,我中幽無愧。

那契紙也並非殿下親手所出,這群小東西,殺了便殺了,但凡仙門要問責,我中幽又何懼一戰!”

翰啟卻不認同,忙出聲道:“不可,雖說殿下袖中藏金,實乃大才也,可如今仙道正昌,又將萬道仙盟的人牽扯其中。

那萬道仙盟的盟主古三松又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若是叫此人以此為由,說動三宗,以及天下散仙,共同討伐中幽,是大劫矣!”

中幽近年來的形勢很是曖昧,與三宗撕破臉皮那是明面上的,雖與天璽劍宗有著一層姻親關係。

但百里羽那油鹽不進的性子,若當真覺得中幽皇朝的存在有違道義,他手裡的劍可不是吃素的。

而上清界,四方仙神,與太陰大帝又是處處不對付,古三松若能得仙神相助,集各方散仙相助,也並非難事。

天下萬事,說來說去,都逃不過一個理。

在這世上,又有誰能夠毫無緣由不計後果地大開殺戒。

百里安看了他們一眼,似是察覺到了他們心中的忌憚想法,不由輕笑一聲,道:“各位王殿未免也太緊張了些,我何時說過,要殺他們了?”

他又轉眸看向仙門一眾,微微一笑。

原本被喬鬱身上濃郁殺氣所駭住的仙門弟子們不由一愣,看著眼前這個面孔俊俏,端得是人畜無害模樣的少年。

心道,比起那個千般算計的假太子嬴袖……

這個真太子似乎要好說話許多。

這笑容,明顯是有著轉圜談判的餘地。

眾人心中剛鬆一口氣,百里安又接著說道:“可我方才也說了,你們……走不出這國政殿。”

萬道仙盟中,已然妖變的弟子們彷彿收到某種命令一般,紛紛沉下眼睛,目光如寒星肅殺。

他們嘴角吮著嗜血的笑意,身影化成一團團妖霧,手執寒劍,幾個兔起鶻落的極影閃爍,殺人的手法極其乾淨利落,劍火於長夜下跳躍閃爍。

頭顱頓是如瓜滾地不絕,為妖氣包裹的劍氣炸裂,那些個滾落在地的頭顱眉心靈臺,被直接絞個盡碎。

半分生機未留不說,甚至連魂魄都為那滔天可怕的妖氣噬滅。

頃刻之間,為鴉鴉人群佔滿的國政殿竟是空蕩蕩,滿地殘屍鮮血,那些修士腰間佩劍甚至都尚未抽出,便已經命絕當場,可見雙方實力懸殊。

而方才叫囂著自報家門身份的那十幾名貴家公子打扮的年輕修士,卻並未要其性命,早已被嚇得雙腿發軟,扶柱顫抖,身子顫若顛篩。

他們看著與眼前瞬息萬變的殺戮之景,他們驚恐的眼睛幾乎瞪出眶,原本用以握劍禦敵的手此刻只能死死地捂著嘴巴,生怕發出一絲聲音。

“這……”翰啟完全不能認可百里安的行為,他深深皺眉道:“如此,怕是要為中幽引來大禍!”

未讓百里安開口,嬴袖面上露出一個乾癟癟的譏笑:“看來你們新人的小主子也未見得比我高明到哪裡去,同樣不是為了一己私仇,不計後果殺人洩憤?!你以為你殺光這群人,便能夠堵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不成?”

百里安抬起黑沉沉的眼眸,似笑非笑:“你不妨再看看,我何時殺光了所有的人?”

殿內,那群嗜血成性的殺人者,在百里安的話語中,乖乖地退去妖變,一身妖氣完美盡斂。

異相說收便收,搖身一變,又化作衣冠楚楚的萬道仙盟散修的模樣。

他們慢條斯理地將染著同門鮮血的劍收入鞘中,宗翰淡淡一笑,道:“殺人者,是我萬道仙盟中人,嬴袖殿下的招子可得瞧仔細了,中幽皇朝的主家,可無一人……劍起兵戈啊。”

另一名緩緩收劍的年輕妖修亦是似笑非笑,目光打趣地看著嬴袖:“即便百家仙門這筆血債要清償,也該是向萬道仙盟來算才是。與中幽皇朝又有何干系,嬴袖殿下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

“事實證明,我家主子確實不負中幽之名,比你這位鳩佔鵲巢的假太子還是要高明許多的。”

聽到這裡,嬴袖的一張臉微微扭曲,眉心狠狠跳動著,若非身體被禁錮,恨不得撲上去將那群妖修活生生撕碎!

“好!倒是布得好一局棋!百里安,算你厲害,你當初假死連你的母親都被你一起算計進去了,這份狠心,我不如你!輸給你,我不冤枉!

三年!三年時間,足以讓你的手,伸向各家仙門勢力!

你早已料到會有今日這麼一幕,早早地在這等著我了是吧?!三年前,你將我打進深淵還不過癮解氣,非要再一次給我希望,將我再次狠狠地碾壓踩在腳底下,才能滿足你的虛榮心是不是?!”

百里安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三年間,他一直被太陰大帝蘊養於冥火之中,並未醒來。

正確來說,他真正在人間開始佈局,是在三個月前。

至於對待嬴袖,他並無過多報復心裡,畢竟追溯根源,他與嬴袖,無恩無怨。

而這份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天敵處境,不過一直都是嬴袖單方面的自我認為罷了。

“閉嘴!”喬鬱目光深深厭惡,只覺得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竟然還撮合他與仙仙之間的婚事。

“你既早已知曉自己並非是陛下之子,也得虧你方才能夠如此厚顏如此說出這般壯志凌雲的話,也不知你是哪裡來的臉皮,竟然膽敢借著殿下兒時在天璽不幸的經歷來為自己博得同情。”

殿內,亦是有人跟著出聲指責道:“事到如今,又何必做出一副苦主的悲憤模樣來,這兩百年,主子當習慣了,便覺得人人都合該欠他一般。”

“難道這不是中幽欠我的嗎?!”嬴袖面目扭曲道:“這難道不是嬴姬母子欠我的嗎?!我嬴袖做錯了什麼!對不起誰了!憑什麼到了現在你們人人都要上來踩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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