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的一雙眼睛靜水深流,瞳色陡然變得深邃如大海,似有幽藍炫色的光輝閃爍其中。

它目光幽幽的看著百里安離去的方向。

在它的眼瞳裡,倒映出來的景物裡,有常人甚至是嬴姬尹白霜都看不見的如蛛網般的黑色線霧。

它又抬起短小的爪子,鋒利的指甲從粉嫩的肉墊裡彈出,勾住風中的一縷看不見的黑霧。

毫無實質的霧體就連修行者的靈識都難以捕捉。

可那黑色的霧氣落在小妖的爪子上,卻宛若被粘附在上頭一般。

它輕輕一拽,勾著一縷黑氣就往嘴裡送。

直至將爪子上的黑氣舔得乾乾淨淨,小妖幽藍色的眼睛裡露出慾求不滿的神色。

它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又慎重其事地重複了一遍。

“我要吃了他。”

話音剛落,小妖幽藍清澈的眼瞳陡然被攪碎成一池亂皺。

眼神也隨之變得混亂破碎起來,彷彿有其他強烈的意識靈魂欲佔領其中。

小妖如同喝醉酒般,搖頭晃腦:“吵死了!給我閉嘴!”

它忽口吐人言,厲喝一聲,一雙眼睛陡然犀利恢復清明。

將那股意識驅散鎮壓後,小妖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嬌小的身子彷彿難以承受那大頭,腦袋只能聳搭歪倒在地面上。

它很不爽地用兩隻爪子扶了扶,將腦袋扶正後,它眯著眼睛道:“託你的福,害得吾輩變成這副不中用的模樣,尾巴好不容易生出來了,腦袋卻開始變大。

吾輩答應幫你看管著他,可這著急著送死的小東西根本就沒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兒。

金仙豐虛,是尊仙之下最強大的四金仙之一,最是擅長獵殺屍魔。

便是當年屍魔王族十五人都死在了四金仙手中,王女司離也在他手中吃盡苦頭。

他去十方城與他談判,簡直是自取滅亡。

總歸是要死的,不如叫我先吃了他,早先恢復真身力量。”

“什麼叫不許吃他,這小東西根本就不領你的情,長訣玉都還回來了,你還不死心!

枉費你佈下這麼一場局,生生叫我在趙國暗城裡吃了三個月的苦頭,才等到他。”

“這傢伙死過一回,心腸都變硬了,這麼多小妖,一隻都沒留,全驅走了。

什麼叫讓我跟上去?吾輩乃是魔界第一殺河!你要讓我像只哈巴狗似得哈赤哈赤跟著一個小東西打轉?”

“你橫什麼橫?!你以為你當上魔君了,如今的處境便可安枕無憂了?

仙道帝盛,那仙尊祝斬據說兩年前已經坐穩不滅境,往昔他殺不死我,不過只能夠將我封印於泰器山永世鎮壓。

可如今,六界之中,但凡他神念所及之地,可災降三千雷劫,即便是我的不死天賦遇上他,怕是也難逃厄運。

你若不想魔界徹底淪為仙界的附屬品,就不該繼續沉迷於男色,所有的心思都圍繞著一個男人轉。

他身上的業禍隨著他修為越深變得也越發難以外洩。

我下一個渡魔之劫又將來臨,必須儘快吃掉他,恢復真身,返回魔界全力渡劫!”

……

……

盛夏多雨,雨後更青翠的山野樹木間,浮滿了空中的草木清香。

綿延而去的山體褪去了幾分紅塵濁意,更顯濃深翠綠,如墨渲染般層層疊疊鋪展而起。

遠岫孤峰,小道幽林裡的植被筋骨嶙峋,筍青竹碧,氣象繁華。

古舊的青石小路,映著潺潺溪河與躍然的紅鯉,數名佩劍懸刀的年輕男女正在溪邊打水小息。

夏日炎炎,灼人火熱,溪水清涼,樹木茂密,對於趕路之人而言,無疑最是解暑。

幾名年輕的佩劍女子在樹林上游脫了鞋襪,赤足浸在溪水中打鬧嬉笑。

她們身上服飾有的類似相同,有的卻又不一,看起來當是幾家宗派的年輕弟子結伴而行。

上游溪水不深,便是女子赤足踏入溪河之中,水面也不過堪堪沒過小腿。

修行清苦,紀音音身為妙齡女子,正是貪玩的年齡。

許久未得師父下山命令,如今難得入世一遭,又與這群年紀相仿的姐妹們把臂同遊,玩得極歡。

她在溪中踏得水花四起,清涼的水珠亂濺,引得周身同玩的少女們發出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紀音音目光流轉間,忽然察覺到溪石邊脫了靴襪,卻安安靜靜坐在石頭上並未下水的少女。

她狡黠一笑,掬了一捧溪水,濺溼那少女的衣衫與臉龐。

“酒酒,你一個人發什麼呆呢?莫不是在想我們的白師兄?”

李酒酒被那涼水一浸,回過神來,神情微惱道:“紀音音,你莫要胡言引人誤會,我都同你說了,我是有夫君的人,同那白湛季沒有半分干係。”

紀音音笑道:“什麼有夫君啊,這三年來,我怎麼連你夫君的半點影子都沒瞧見。

你便是不喜歡白師兄,也不用找這麼爛的藉口吧?”

說到這個,李酒酒就半點精神都提不起來了。

自從仙陵城一別,她從小安那寄過來的信件中收到了一枚仙陵玉壺。

壺中藏日月之靈脈,爹爹收到這物件可是高興壞了。

近幾年間,憑藉著這壺中靈脈,爹爹擴充套件山門,廣收弟子,離合宗發展迅速,甚至足以比肩於二流修真門派。

若非如此,今日她還未有資格同這些世家仙門弟子同道而行。

爹爹收到那玉壺,本來是十分高興的,可再後來,他便是失蹤整整三年,了無音信。

爹爹深信自家女兒是被人騙了身子又騙心,到了夜裡常常一個人痛心疾首,涕淚縱橫地垂足頓胸。

可李酒酒卻不覺得小安會是負心漢,他行事素有交代。

這三年間查不到半點關於他的訊息,李酒酒愈發憂思,覺得他肯定是出事了。

一年前,她還專程去了空滄山打探訊息,小安說他是空滄山主,若有緊急要事,可去山中尋他。

她倒是在山境之中見著了一位鮫人姐姐,可是就連她也不知小安的下落。

李酒酒全無辦法,李玄見她整日鬱鬱寡歡,都快活成了望夫石。

李玄便給她安排了幾場委託,讓她隨著這些年輕一帶的仙家弟子出山扶道。

李酒酒此行的目的是雲渡山莊。

雲渡山莊一年前舉辦大喪,老莊主與莊園之中暴斃身亡,無故死於荒廢園子裡的枯井之下。

自此之後,雲渡山莊總是怪事連連,不久前,雲渡山莊的少莊主池文彥為了沖喜破厄,迎娶嬌妻,舉辦婚宴。

可不出一月,其夫人竟已懷胎,初時池文彥還是滿心歡喜的。

只是未過數日,卻間夫人的肚子與日俱增,以著可見的速度大了起來,與那些即將臨盆的大肚婆相差無幾。

莫說凡人了,便是修士也未見過此等怪神之事。

如今那少夫人為此事折磨得瘋瘋痴痴,精神失常,池文彥訪遍名醫診出來的結果,竟然都說是死胎。

可死胎怎會日益長大?

死胎又怎會在母體之外感受到胎動之聲。

這般怪事,池文彥憂心是犯了邪祟,只好花費重金,請求仙門勢力的幫助。

如今一流仙門勢力,都忙著參與十方城明年三月的拍賣大典。

雲渡山莊這等子怪神之事在他們眼中太過微小,不足以揚名立萬,獲得進入十方城的資格,自是看不上這份委託。

如此一來,如此委託,只好落在這些二流仙門宗派身上。

仙門之中,有心讓小的一輩弟子在外歷練,增長經驗,但又擔心生出以外。

便結合關係交好的幾個宗派年輕弟子聚集在一起,遊歷江湖,互相有個幫襯。

李酒酒本想借此機會換換心情,誰料那白家公子白湛季卻總是在她面前若有若無地示好,惹得這些年輕的師姐師妹們總是調侃逗弄。

紀音音是明心門弟子,對白家公子白湛季頗有好看。

只可惜這一路下來,白湛季一門心思不知為何都在李酒酒身上。

白家本就算是二流仙門勢力裡拔尖兒的存在,近幾年又有著可躋身入一流世家的跡象。

全因白湛季有個天賦異稟的好哥哥,名震西京的白家四公子白元鐸。

好在這紀音音雖對這白公子心藏好感,卻也並非是善妒惡毒之人,對李酒酒也並無多大敵意。

只是覺著這一路行下來,那白公子對她百般照顧,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對李酒酒有意思。

可她卻毫不領情,極力拉開與他拉出強烈的距離感。

這般好的佳公子,如此禮賢下士,對她溫柔示好,這李酒酒是瞎的嗎,竟然都看不見,還老是冷言冷語相待。

這讓紀音音為那白公子大感不值。

“各位師妹們,我在林中摘了一些野果,這些野果子在盛夏最是甘甜生津,已經洗乾淨了,特來分享給大家品嚐品嚐。”

這時,一名藍衣公子踏葉而來,長相端正,氣質風流倜儻,端的是器宇軒昂,英姿勃發。

只見他面上含著平易近人的笑意,將手中的果子一一分發,有單獨從懷中取出兩顆紅彤彤的小果子,向李酒酒走去。

“李姑娘,這果子更甜,給你嚐嚐?”

李酒酒隔著老遠便看見這傢伙的身影,她早早的就穿好的靴襪,防賊似得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使勁皺眉頭,實在不能理解這傢伙有什麼好,竟值得紀音音那傻子那般看好。

模樣生得雖是周正,可行事未免太過風流放浪。

這頭都是女子,褪了鞋襪在此濯足,旁的師兄師弟們都曉得遠遠待在下頭,就他不安分,非上趕著往這兒湊。

若非李酒酒眼尖穿好了鞋襪,豈不叫這傢伙白佔便宜了去。

若是換做以往少不懂事的豬腦子,她怕是還多少吃這一套。

可自從同她的小安好上一陣子後,這些個公子少爺的風流做派真是令人反感,難入法眼。

李酒酒語氣端得十分冷淡,道:“我不渴,勞累了。”

白湛季笑著將那野果在袖口上擦了又擦,語氣卑微又討好:

“李姑娘可是擔心這果子澀口,先頭我先替你嘗過了,一點也不酸,很甜的。”

這一幕,瞧得紀音音心疼得不行。

這傻公子,人家冷言冷語,他還如此深情以故,李酒酒這心腸莫不是鐵石做的嗎?

李酒酒煩不勝煩,接過果子,直直扔入紀音音的懷中,道:

“白公子這果子還是替紀師姐嘗吧?我這人天生吃不來甜物,怕是要枉費公子一番好意了。”

白湛季一臉傷心神色:“李姑娘便這般不待見我嗎?”

李酒酒道:“我早已名言,我是有夫郎的人了,你這百般示好,並非好事。”

白湛季心情如天色一般,前會兒還傷心難過,這會兒又燦然一笑,道:

“李姑娘若當真有夫郎,介紹白某人認識一二即刻,白某人見識過姑娘家的夫郎後,定然不再糾纏。

可若是姑娘為了麻煩,平白編造出一人來逗弄在下,在下也必不甘心就此退去的。”

李酒酒給人纏得心頭氣結,卻又拿他實在無可奈何。

她實在搞不明白,以白湛季這樣的家室,這修為這長相,想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偏偏死纏著她這樣的新入二流世家的小宗派少主做什麼?

白湛季纏人的勁頭讓人無可奈何,卻也是個曉得審時度勢的人。

他並未再繼續得寸進尺,只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休息片刻,我們就要繼續趕路了。

前路漫長,李姑娘不食果解渴,那便自行備些泉水在路上飲用吧?雲渡山莊這委託下得急,我們怕是沒功夫在路上用膳了。”

李酒酒見他終於離去,大鬆了一口氣。

她摸了摸自己光潔的臉頰,心道今日也沒出汗啊,怎麼感覺這麼油?

走出樹林,朝著下游方向行去。

這時,密林一側出來個套著灰色斗篷的中年男人。

男人低聲道:“六公子,屬下不明白,這李酒酒不過是小小離合宗出身,值得您耗費這麼大的心思去賣力討好嗎?

屬下以為,那紀音音的出身背景都比她好,且對您頗具好感,您可苦因小失大,熱臉貼著小冷屁股呢?”

白湛季面上仍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他扯出腰間的摺扇,迎風扇著笑道:

“你懂什麼,這李酒酒可不簡單,她背後的離合宗近幾年正以著不正常的速度發展壯大。

本公子打聽到,她山門之中竟有仙陵城的靈脈異寶,這李酒酒,更是與十方城的三小姐深有私交。

你說……十個紀音音,可比得上一個李酒酒?”

“這……會不會是公子多想了?”

“還有。”他手中紙扇一合,笑道:“你可瞧見她袖中所藏的護腕小箭,那可是古陵書上記載著的‘萬字小箭’。

袖箭出,萬箭齊發,便是承靈境的高手,稍有大意,怕是都得重傷於此箭之下,如此珍貴不凡之物,怎會是小小宗派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