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魔界地宮一行,百里安所見的屍王將臣原來並非是完全體!

他的心臟,竟還封印於崑崙神山之中?!

聽到這裡,百里安內心掀起驚濤波瀾。

他抬頭看著司離:“那是六界五尊之一的崑崙神,創世時期的神祇。

其神位階級,僅次於帝尊祝斬,她是天上天下至高至偉的存在。

可我才不過剛剛渡劫,她的一個眼神都足以將我滅道輪迴,王姐憑何覺得我能夠將她殺死?”

司離目光垂下:“莫要當孤是瞎子,你通曉崑崙神的淨字訣,此神通道術,並不會輕易外傳。

既然那個女人傳授於你,自然是有收你為徒的心思。”

“當然,以你今夕與她的差距,豈止相隔三千世界的天地滄海。

孤不是要你現在就對她下手,父親為帝尊施以諸神之力,鎮壓數十萬年了,又豈會爭此朝夕之功。”

“那崑崙神修為已臻至圓滿,堪稱聖蹟,可在這世上,一切事物都有陰晴圓缺。

她已堪破巔峰,如今境界可謂是百尺竿頭難進一步。

而你卻有無限可能,千年萬年,父親都等得起。”

“更重要的是,早在很多年前,崑崙山經歷過一場浩劫,幾盡崩塌,百萬生靈都將歸墟而亡。

是這個女人煉化自己的神之本源,化作崑崙淨墟,十萬群山的地脈基石,從而化解這場浩劫。

而崑崙神與司水之神君皇乘荒聯姻,也正是因為這場浩劫。

崑崙神神性屬木與土,水生萬物,主養木靈,澤潤山川大地。”

說到這裡,司離眼瞳之中的輕蔑意味更深了些。

她虛虛抬掌,百里安領口下的火紅寶珠飄然而起,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縱然她與君皇乘荒成婚,相結伴侶,陰陽雙修從而誕下神嗣小山君,卻也不過是解了燃眉之急。

據孤所知,這對尊神夫妻不過是貌合神離,那君皇乘荒生性風流,尤愛雨露均霑。

早在多年以前,便將自己的司水神源給玩丟了。

如今兜兜轉轉,一分為二,透過那魅魔之手,落在了你的手中。”

百里安聽完這些遠古始神之間的故事與辛秘後才知曉。

原來這司水神源不僅僅對君皇乘荒重要,對崑崙神滄南衣同樣至關重要。

水有枯竭之日,滄海亦可化為桑田。

萬物萬靈,包括神祇,所修之道都離不開‘生生不息’這一重要法則。

君皇乘荒失了司水神源尚且能夠透過依靠崑崙神山的靈澤仙氣來穩固神軀不散。

而崑崙神滄南衣,卻沒日沒夜都在消耗自身神力。

唯有她這樣創世時期的強大神祇,才經得起如此千年萬年的消耗來供養百萬生靈不滅,草木靈山不枯,百川澤流不竭。

可時間終有盡頭,即便她再如何強大,都將會等來滅亡與枯竭的結局。

百里安不得不說,司離的想法雖乍聽起來不切實際,但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神魔自古不兩立,而將臣創造了他,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是他屍魔時期真正意義上的父親。

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置之不理的理由。

若是取得心臟,能夠讓將臣重獲自由,他即便是付諸性命,也要為他達成夙願。

可崑崙神滄南衣……

百里安雖然與她交集不深,可她身為神祇,在面臨帝尊誅殺屍魔令下,仍能對他庇護一二,亦是恩德。

甚至不在意他的身份,傳授崑崙神族秘術,欲意收他為徒,引入神道,也是善意。

若要殺她取將臣之心,百里安自問他無法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我願竭我全力,取得父親心臟,助他自由,至於殺死崑崙神主,還請王姐恕我無能為力。”

司離冷笑一聲,對於百里安的抗命,她並未表示太多冰冷與不滿。

只是逗弄不聽話的小狗般拍了拍百里安的腦袋。

“也就只有你在這個年紀,才會對這世間的事物抱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

總覺得這是非對錯的取捨不過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只有當你真正面臨抉擇的時候,才會發現,你如今的堅持,才現實的殘酷面前,是有多麼微不足道,又是何等的可笑幼稚。”

司離並不扭轉他此刻的想法,對於百里安也沒有半分逼迫的意味。

身後那輪血月淡去,化為一線藍影幽光,奪去了百里安眼眸中的血色。

拍落在他頭頂上的那隻手忽然遙遠而去。

視線迴歸,入目之下,正是白日正午,太陽高懸於空,近在咫尺的,是搖著兩條尾巴的小妖精。

蜀辭靜靜地看著百里安,似是什麼也沒察覺。

又似察覺到了方才的一絲異樣,卻深藏於心,未做多餘言語。

……

……

陽春三月,雄踞於南北海的十方城卻是經年大雪。

狂暴的北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卷著密密實實的雪片,凍結了的雪花好似一隻天神的巨手自遙遠北天拋下來的粗砂子一般。

為那冰雪盡頭的銀色城池新增了幾分古老神秘的悠遠感來。

天將暮,雪亂舞,萬里冰河裡盡是白茫茫的風雪,像一團煙霧,遮住了群山的輪廓。

候鳥沐雪翱翔而飛,落在城頭之上,灰色的羽翼間已經覆上的厚厚的冰雪。

一座閣聳雲霄的重簷廡殿,渡金瓦浮銀光,寫滿了奢華雄麗的古蘊。

殿裡帳幔低垂,壁爐中的烈火正旺,鎏銀瑞獸香爐徐徐吐出青煙渺渺,一派溫暖。

與殿外的冰天雪地之色全然不同。

立於殿中的數名十方城元老人物,皆著輕裝袍服,不覺寒冷。

他們手握權杖,目光深深地看著殿上抱劍而坐的少女。

“不知三小姐,將我等意見考慮得如何了?”

身材嬌小瘦弱的少女,端坐在與她身姿不符的巨大莊嚴座位上。

她將懷裡的十方劍平放在自己的膝頭,像是裝著一潭死水的眼睛淡淡掃視下去。

只聽得這位少女不帶絲毫感情地輕聲說道:“各位元老們的意見,在我眼中,簡直愚不可及!”

狄良工在十方城任職已有一百七十六年,身居要職,可謂是位高權重,凜凜立於天權主城於不可撼動之地。

此刻莫說是她小小城主女兒,便是城主本尊端坐於此,也不敢用如此無禮的態度對他。

原本還好聲好氣的狄良工再也藏不住自己的鋒芒了,他目光透著咄咄逼人:

“如今城主閉關,十方城一切重大事宜,本就當我等七元老來定奪。

三小姐雖貴為少城主,而今年紀太過幼小,本就無此魄力決斷城中大事。

城主疼愛三小姐,故此才多以開放許可權,放手皆交於三小姐。

可諸位明眼人也知曉,三小姐自幼便形式荒唐,做事只憑自身喜惡,從來不計後果,不顧大局。

如今十方城危在旦夕,隨時都有覆滅之危,三小姐行事還如此刁鑽不講道理,恕我等難以苟同!”

殿上,方歌漁輕笑了起來,眼底卻不含半點溫度。

她將十方劍連鞘立放起來,懶洋洋地將下巴抵在劍柄之上。

“本小姐行事雖說荒唐了些,但是回首看來,卻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

哪裡比得上狄元老座下掌院厲丘行,潛伏十方城數十年載。

竟是生生給他研製出只在傀儡機甲之間傳播感染的巫瘟之毒,便是我外公這樣的金仙,也只能束手無策。

不得不說,比起惹事的功夫,我方歌漁可遠遠比不上您老人家手裡頭的人。”

方歌漁的那張小嘴從來都不是吃素的,這話聽起來句句都在甘拜下風,可字字都命中要害,往死裡嘲諷。

狄良工這番理虧,不由勃然大怒,“小小豎子!便是這般沒有家教,只知忤逆長輩的嗎?!”

方歌漁睨眸道:“你又算哪門子長輩?這話狄元老也就敢在十方城內殿說說了。

若是我外公在此,你敢以長輩自居?

至於家教之說,狄元老可是也想同我外公討教討教,如何教好子孫後代?”

狄良工還要說話,卻被身邊的王驚鵲打斷道:“還是少說兩句吧,這麼多年來,你見過何人在三小姐面前能以嘴上功夫討得便宜的?”

王驚鵲與狄良工皆為天權主城的元老級別人物,但脾性明顯沒有狄良工那般火爆耐不住性子。

他皺眉看向方歌漁,沉聲道:“雖說城主已經閉關,將城中一切大小事物都交於三小姐打理。

但正是因為如此,由此可見城主對三小姐寄予的厚望與信任。

還望三小姐莫要辜負這份信任,危急關頭,還請謹言慎下決斷。”

方歌漁眯起眼睛:“你覺得這大冷天的,本小姐難得起了個如此早床,還有興致同你們坐在這裡開玩笑?”

王驚鵲無言良久,心道這都已經是巳時五刻了。

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傳午膳的時候,怎麼就是難得起了個如此早床?

感覺有被冒犯到。

強壓著氣性,王驚鵲深深吸了一口氣,道:

“三小姐,十方城以機甲術聞名天下,便是上清界帝尊對我城中此等技術也是讚許有加,眼看以金仙古方真人舉辦的拍賣大會就快來臨。

若是我們在此時全城殲滅自己這麼多年來一手創造出來的所有機甲傀儡,豈非是自我否決十方城這麼多年來的心血。”

另一名元老也連忙出聲道:“不錯,更何況,我十方城從來不以武力著稱,城中皆是符師煉器師。

若是自毀機甲傀儡,無疑於蓬門大開,自暴短處。

如此一來,我們全不是外界仙宗門派的對手,沒有機甲傀儡庇護。

我等符師煉器師無異於即將成為各方勢力暗中殘忍爭奪的肥肉,如此厄命臨身,也不過朝夕啊!”

“正是正是,三小姐此等想法過於任性衝動,還是狄元老的建議更為守中。”

“守中?”方歌漁冷笑一聲,道:“爾等不過是在畫地成牢,自我圈禁起來淪為待宰家畜罷了。”

她自座位上站起身來,目光冷冷掃視眾人:“莫要以為我不知曉諸位在背地裡搞的那些小動作。

那巫瘟之毒,當真只是近幾年研製出來的嗎?

各位對那厲丘行暗中的試煉當真是一無所知?還是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給機甲傀儡注以思維神識,追尋禁術,不是愚不可及又是什麼?

那巫瘟之毒爆發至今,城中死了多少同胞手足,爾等沒長眼睛是不會看嗎?

若非外公萬里傳神符出手,諸位以為以你們那點子道行,當真能夠鎮壓得住此番危機?”

“既以鎮壓,便該以刀割腐肉,徹底去敗死之肉,亡羊補牢尤為晚矣。

爾等壓著手裡頭的機甲傀儡不撒手,是能夠保證自己的頭骨夠硬,待到巫瘟之毒再度感染爆發開來時,能夠堅持腦袋不給它們捏爆嗎?”

方歌漁冷笑道:“看來是安逸日子過得太久,各位已經忘了十方城所信奉的宗旨是什麼了。”

“十方城修士,以符器入道,掌傀儡,下達命令,操控機甲萬千。

可諸位不妨回首看看,如今究竟是你們在操控傀儡,還是傀儡再操控你們?!”

“簡直可笑,簡直是謬論!”狄良工憤然大怒,道:“傀儡本無心,只知服從命令。

我等都是具備正常七情六慾的人類,擁有著智慧與強烈的思維,何來為那些死物操控之說!”

“是嗎?”方歌漁抬起手,打了一個響指,神情漠然道:“給我把人帶上來?”

很快,兩名鐵甲衛拘著一個女人,架入大殿。

那女人一身月白單衣,看起來似是受過了刑,衣服髒汙皺皺巴巴,雖說是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

可狄良工仍舊是一眼看出了那個女人是誰,他失聲驚顫道:“舒雅!!!”

他雙眸通紅地用力瞪向方歌漁:“你簡直欺人太甚!”

方歌漁漠然不動,淡道:“琴舒雅,三十年前嫁於狄元老為妻,溫柔賢良,端莊大方,是為女子中的典範之尊。

只可惜天生無靈根,不得修行,卻也正因為如此,受得狄元老百般憐惜疼愛。

可諸位不覺得奇怪嗎?三十年前就已經年歲雙十的女人,如今怎還是一副花樣年華的美麗容貌呢?”

眾人不知回答,唯有方歌漁一個眼神丟了出去。

一名鐵甲衛收到無聲命令,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刃匕首,毫不憐惜地狠狠劃破那位元老夫人的咽喉。

卻並無鮮血噴灑而出,也無任何慘叫聲的發生,那位琴舒雅神情依舊安然溫柔,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似得。

唯有斑駁的藍色液體,從她受傷的頸間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