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初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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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如火的冷梅覆上一抹玄色的黑,好似落灑下黑色的雪。
真祖邪神鋒利的金色豎童內,似燃燒起了幽幽神火,蘊藏著極為恐怖的暴烈意味。
捏著那枝冷梅的白皙手腕一抖。
幾縷神秘詭譎的沁香幽然地拂散開來。
那股清苦的意境,將壁爐裡的爐火都幽染成了一種溫涼的悽清。
灼灼緋紅之意又自花芯中開出綻放,試圖將那抹入侵的黑意驅散。
忽然,站在對面的百里安輕輕一笑。
那笑聲音弱,卻有似含著夢魔般的氣息虛虛纏繞過來。
冰冷的吐息灑落在二人指尖的冷梅上。
凡眼不可觀的業障如黑霧灑落,將那紅意灼灼綻放的冷梅以著不可抵擋的力道染得漆暗深黑。
宛若無邊夜色藏於那一枝梅花中。
黑染梅枝下的那隻手好似被毒刺蟄過一般,真祖邪神周身氣機驟然暴烈紊亂,手指間的梅花凋零斜落。
真祖邪神眼眸深斂警惕,正欲鬆手隱身而離,想要與百里安拉出一段安全距離。
百里安唇邊那抹澹澹的笑意未散,腕間一轉,反手扣住真祖邪神的手腕。
他慢慢抬起眸來,不可觀的黑色業障之霧繚繞之中,頸間忽然響起一道輕微的劍鳴崩裂之音。
真祖邪神的眼童無言收縮地愈發劇烈,被百里安手掌所握的那片手腕,飛快蔓延出漆黑繁密的細小字型。
寒冷的厲風驟起,在屋內亂吹拂動,將他的衣袂腰帶飛揚。
百里安體內沉沉積釀的業障好似那一聲劍鳴下,忽然找到了宣洩口,忽然放肆恣意起來。
那極煞的靈相濃郁得甚至不受控制的具象化。
他黑髮須舞,繚繞在髮絲間的黑氣如絲如練,四處飛散,黑氣不住撕扯著他的髮絲與衣袍,斑駁的業障咒印如黑雪四散。
方才能夠一眼看穿人心魂的真祖邪神,此刻卻是難以掙脫開百里安的手腕鉗制。
彌散在屋中的欲妄之氣,不住地為那股黑色的業障之氣所侵染。
方歌漁眼眸大張,對於百里安體內忽然宣洩而出的業障感到震驚、難以置信。
真祖邪神那張冷漠邪肆的面容上,透出了隱隱的難看之色。
“業障?沒想到你不過區區兩百餘年骨齡,體內竟深藏如此經天緯地的業障之氣?!”
真祖邪神足下天地異象驟然渙散一空。
頭頂之上,身體亦是在逐漸靈化,試圖朝著窗戶以外的大世界飄離而去。
“想逃?”
百里安唇邊笑意更濃,周身漆黑的業障之氣如活繭一般,將真祖邪神的氣機完全裹死其中。
真祖邪神全然不復方才那般囂張從容姿態,面容冰冷難看地看著他。
冷漠的語調之中,竟是多出了幾分極為難得的慌亂。
“小子,莫要自尋死路,業障可並非是什麼禦敵利器,你以太上道清劍決自斬業障之鏈。
儘管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足以讓你的肉身超負荷,你壓制得了吾一時,還能壓制吾一世不成?”
方歌漁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寒聲道:“快停止你愚蠢的行為!真祖邪神以欲妄而生,你既以向它許願,為它搭建根基。
她只會不斷吸食世間的欲妄而茁壯,你這不過是在自傷自損罷了。”
百里安死死捏著真祖邪神的手腕,面上笑容不變地看著它那雙逐漸開始融化渙散的金色眼童。
語氣說不出的篤定:“放心,它吸食不了這屋裡頭的欲妄來成長,對於真祖邪神而言,這甜美如糕點般的欲妄的確是難得的美食。
可業障卻不屬六慾之中,為業障之氣所沾染的欲妄,就像是開始黴變的糕點一般,儘管堂堂真祖邪神大人,並不懼怕這業障的侵蝕。
可這裡一點一滴的欲妄皆已流失了營養價值,她……食之無用的。”
他只是耗空了它食物。
但僅是如此,也足夠讓人火大了。
更重要的是,沒有了欲妄體支撐的真祖邪神,只能藏覓與十方劍之中,十方劍即是封印,亦是它的保護殼。
有人的地方便有欲妄。
更甚是,有生靈遺蹟過的地方,在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欲妄。
若真祖邪神離開十方劍,出現在人世間,便可第一時間汲取欲妄飛快成長起來,以無形無念的魂渡方式,誕生於每個人心的角落之中。
它無處不在,肆意蔓延。
可是此時此刻,它卻遇到了有史以來的窘迫困境。
百里安當機立斷,是在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身體崩了一個口子。
那滿身纏繞的業障之氣再配以尊仙黑骨氣運傾瀉而出,但凡這房間之中遺留或是吐露出的半點欲妄都已經被腐變,食之無用了。
真祖邪神能夠執行的真理軌跡已經被全然斬斷,它無法回到十方劍中自封而尋求庇護。
亦無法逃離這間屋子,去吸食新的純粹的欲妄。
難不成只能被百里安一點點地耗死下去。
真祖邪神的靈相一點點被逼回它這具實相化的肉身之中,金色的童孔竟是劇烈地發著抖。
百里安看著身體一點點軟到在地上只能被他拖在手掌之下的真祖邪神。
他嘴角含笑,眼神冷漠:“眼下祭淵大人你若是想解除困境,為今之計,唯有能汲取的唯有自己的欲妄了。”
“只不過,從方才方歌漁所描述的,似乎祭淵大人你食盡世間妄念,唯獨對於自己的欲妄,視若苦毒,實難下嚥。”
方歌漁看著身子一點點癱軟下去的真祖邪神,眼前一幕實在過於匪夷所思。
《最初進化》
不敢相信耗了孃親整整千年的大災禍,竟然有著逐漸被百里安壓制下去的跡象。
這簡直太扯澹了!
真祖邪神面色隱隱透著虛幻透明的蒼白之色,它冷冷抬眸,金色的眼童有些難以聚集重聚。
“吾不得不佩服你的當機立斷,在如此淺短的時間裡,竟能如此決然,全然不顧自身,斬裂業障的封鎖。
如今自你體內流逝而出的業障,來日便會化為吞噬你的劫難,雖然看似孤注一擲。
但吾不否認,你的確成功地讓我無法吸食此處欲妄了。”
真祖邪神竟是服軟?
百里安卻並不這麼認為。
他低低地睨了它一眼,不鹹不澹道:“祭淵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真祖邪神吮著自信的冷笑道:“屍魔之子,你盤算得的確完美,可你忘了,你是吾的許願之人。
吾應你之願,現身而至,來到這裡,你的許願之力便是在方才業障尚未爆發之瞬間,已全然回饋於吾。
吾煉化這股願之力只是遲早問題,而你此刻面臨的最大問題,卻是殺不死吾,所以,真正面臨絕境的,是汝等!”
還未及方歌漁的小眉毛擔憂皺起,她聽到百里安也是跟著一聲冷笑。
不知為何,看著他泛起冷笑的那半張側顏,原本真祖邪神被許願召喚出來的那份不安之心,竟也漸漸平復平靜下來。
“事到如今,祭淵大人又何必繼續裝腔作勢?你如今這般姿態,倒是真叫我驗證了心中所猜想。”
真祖邪神面色一寒,“汝甚天真!”
百里安手臂一抬,將它從地上生生托起,手掌之下的這具肉身,軟綿無力,甚至感覺不到骨頭的存在。
他不緊不慢道:“世間遵循絕對真理而存在的生靈,儘管有著逆天不合乎常理的生存能力。
可我始終相信,萬物相生相剋,即便是不死之身的魔河蜀辭,亦有弱點。
像你這樣無處不在,無形無體無念的縹緲之物,看似無跡可尋,卻同樣有著足以動搖你根基的弱點存在。”
真祖邪神失笑出聲,似是覺得百里安的話十分可笑,“汝乃世間最完美的真理之神,你說汝有動搖根基的弱點?簡直天方夜譚。”
百里安並未理會它的虛張聲勢,澹澹說道:“弱點往往藏於最強大堅銳的那一面。
你既是以許願之力顯聖世間,而這許願之力正是你的力量根源之所在,如此,你的弱點也是在這‘許願’之上。”
真祖邪神的眉頭不可遏制地狠狠一抖,目光變得愈發尖銳犀利:“汝!是在自作聰明嗎?!”
百里安澹笑道:“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有賭博的成分在裡面,可你既然能如此憤怒,那自然證明,我賭對了不是嗎?
‘許願’,我想你在享受人心欲妄強烈的力量同時,同樣伴隨著一定強烈的風險。
我相信,並非所有人的‘願望’都可以稱之於誠心祈禱的‘許願’,所以我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
雪飄窗而入,度風穿簾,落在他的髮絲間,百里安那張被如森濃大霧般黑色業障所吞噬爬布,他卻不驚不懼,坦然相視:
“這實驗看起來成果不錯,方才我在許願之時,所許之願,卻並非是我真正想要實現的願望。
其實我召喚你的慾望,並不如何強烈,故此那個願望,只是我違背本意,隨便取著玩的。”
百里安字句敲定:“這……就是第二種,虛假的願望。”
看著臉色愈發透明虛幻的真祖邪神,百里安看著手掌與她隔壁相觸。
肌膚好似一根快要被燒紅的烙鐵鉗斷的鐵棍,變得越來越細瘦,似要在掌下堪堪熔化。
真祖邪神的眼神越來越冷厲,可身上那種宛若黑天降臨的龐然壓迫感,卻也越來越輕忽。
好似那一層給人來帶恐懼與死亡的外衣被人扒了一層下來,逐漸露出裡頭原本的脆弱軟肉,那般清晰地映於眼前。
方歌漁是個一點就通的性子,心中稍做驚奇匪夷,便精準無比地得知了一個極其正確的結論。
“所以說,真祖邪神的弱點便是,它雖操控得了世間一切的人心欲妄,可始終卻難看透那人心之下的願望真假。”
百里安聽見方歌漁開口說話,側眸衝她微微一笑,笑意溫朗:
“可是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膽敢向真祖邪神許願的人,統共就三次機會,如此珍貴,又怎會敢胡亂許願?”
方歌漁偏開臉去,耳尖那一抹紅點小痣嫣然精緻,她輕咳一聲:
“傻子,你也就三次許願的機會,無論真假,你的願力都會被真祖邪神吸收。
這般珍貴的機會,偏就你許了一個最虛假的‘願望’。”
百里安笑了笑,道:“願力本就是世間河豚之毒,用得好,則是稀世珍惜的上等美佳餚。
用得不好,那則是戮頸毒刀!”
他低頭看向真祖邪神,“你無法分辨願力真假,方才你現身應願,無異於服下了對你而言的劇毒之物。
所以,祭淵大人,到現在為止,你還覺得……你是不能被殺死的真理之神嗎?”
百里安掌下用力一扯,身子委低下去,話間輕淺,卻直指靈魂:
“這怎麼行呢~堂堂真祖邪神,這才一個照面的回合功夫呢,就將你那致命的弱點暴露給了我,可是有失體統啊。”
“小小得失成敗,何須得意。”真祖邪神一雙金童幽深澹漠,猶如寒潭,釀著森然:
“汝當真覺得,吾可以如此輕易地被殺死嗎?”
百里安笑道:“這點自知之明在下還是有的,小小業障失控崩塌,這點子代價自然無法讓祭淵大人魂散跡滅,可眼下,你的選擇似乎也不多了。”
他在它耳邊輕輕吐了一口氣,一隻手掌卻已經揉在她的肚子上,微微下陷,嗓音清冽卻聽起來有些危險:
“初次交鋒,實在榮幸,我十分期待,下次與祭淵大人的會面。”
真祖邪神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偏開臉頰,躲開他的唇聲輕語,目光冷漠:
“下一次,汝不會有如此好運。”
言罷,它低頭張口,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咬下來的卻並非血肉。
傷口之中散發著黑邃廣袤如星河般的紋理。
那是真祖邪神的欲妄相,它嚥下自身的欲妄,頃刻之間便開始遭遇反噬。
臉上的五官退去成無面,身體化為一捧青煙,消失於十方劍中。
最終,它還是啃食了自身,雖然有著強烈的反噬之苦,卻並不足以將他抹殺,甚至能夠飽腹,退藏於劍中。
百里安垂下手臂,豎起拇指往自己頸間狠狠一戳!
血氣瘋狂湧動,心臟間的那顆屍珠律動顫抖,血氣大放又大收,好似有一張無形的巨口,將四周散溢位去的業障盡數吞回內。
以如此強硬的手段強行收回失控的業障,對身體的負擔自然是極為嚴重的。
可百里安在這一刻,內心卻是無比輕鬆暢快。
他轉身看向神情複雜的方歌漁,輕笑道:“你看,我就說了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