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蘭忍著身上的劇痛,撕下一節衣布,隨意在脖子傷口纏了纏。

好在在這嚴寒惡劣的空氣裡,血早已止了,血腥味並未傳去太遠,也不會引來太多的野狼。

只是……聽那些野狼疾奔磨爪的方向,竟似朝著山上孟子非那個方向而去。

也是,他流了那麼多血,一地的新鮮碎肉,這些野狼的嗅覺最是靈敏,更何況那還是一名修行者的血肉之軀。

常年留跡在十方城外的連綿大山中的狼,也早已沾染了些許靈性。

自然能夠分辨出人血之間的好壞。

有了孟子非當誘餌,想必這一路下山去,必然順暢。

想通這一點的陳小蘭心中卻半點也輕鬆不起來。

她本就不是什麼冷血無情之人,這五年間的教導相伴,她早已把當初的孟公子,當做了師長親人一般。

現而今,竟然要踏著他的血骨求活……

她看著地上撕的粉碎的火符,正自散發著靈光的餘燼。

陳小蘭心中愁緒萬千,竟是惆悵難安。

兩根手指不自覺的互相攪動,她忍不住地想要胡思亂想。

孟子非今夜熬過去,未必會死。

可陳小蘭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情況,若是那些野狼上山將他食了個乾淨……

那他是否還能活下來,恢復如初?

想來必是不能的。

可他要殺她,又怎能走回頭路去救他?

他是那樣可怕的一個惡魔。

可若是……這其中是有什麼誤會呢?

萬一孟子非他只是收到了詛咒的影響,疼得失去了理智,發狂傷人。

亦或者說是有什麼苦衷。

她就這樣拋下他,會不會就此釀下大錯,成為千古罪人?

陳小蘭陷入了兩難的苦厄之中。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會怕死,怕疼,怕那些恐怖的事物。

但她有良心,又無法像那些冷血的動物,隨意拋棄自己曾經那般相信的親人。

陳小蘭茫然地想著,若是司塵他在這裡的話,他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

……

孟子非看著陳小蘭驚恐飛逃而去的背影,眼眸陰沉沉的,卻也不見任何憤怒的怨恨。

只是從未覺得過,從天上落下來的雪花積壓在人的身上,竟會變得如此沉重冰冷。

他咔咔僵硬地轉動著頸骨,不顧被那星輝灼傷眼睛的痛苦,血淚從眼角流出,滿目悽森地看著那片星空與月光。

自嘲地輕呵一聲。

原以為今夜若是運氣好些,藉著這片雲層天威,能夠少受著痛苦。

卻不料,竟然還是被陳小蘭一句話給激怒得失去了理智。

竟然在詛咒爆發的關鍵時候,將自己地身體暴露在了這片星空天光之下。

真是疼啊。

方才那孩子應該是嚇壞了吧。

因為身體不在狀態的緣故,遠不似往日那般能夠冷靜分析形勢了。

陳小蘭那孩子沒有靈根,資質平凡,只是一個尋常的山民之女。

又如何能夠去揣摩他的過往秘密?

她跟在他身邊五年了,這樣的詛咒每個月他都會發生一次。

儘管他每次都掩飾得極好,可總有像今夜這般疏漏的時候。

陳小蘭心思細膩,莫約是看出來他每個月總是會消失七日,偶有撞破他臉色蒼白不佳,便斷定他身子有舊疾罷了。

只是過於懂事,怕他心有忌諱隱情,也是顧念他的面子沒有點破。

今日在這野山之中星光遍地,又無法遷走她,他面色狀態可謂是蒼白極差。

她也是出於擔心,希望他能早日尋醫就診,才忍不住出口終於點破的吧?

是他失智了,竟然失控混亂之下,壓不住理智直接向她動手了。

反而在最關鍵的時期了,將自己暴露在了月光星輝之下。

如今這下好了,詛咒的秘密徹底被撞破了。

明日星輝淡退,詛咒散去,身體恢復後,那個撞破了他秘密的陳小蘭,想不殺都不行了。

大雪嚴寒,可身體撕裂的痛苦卻給他帶來強烈的灼熱感。

好似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有著灼灼熱浪,燒得他意識混沌不清。

可即便如此,孟子非還是忍不住的輕聲嘆息。

雖說他欲成為魔河不假,當初對於自己心愛之人滿是利用虛偽欺騙。

可唯有收陳小蘭為徒這件事,是不含任何算計利用的。

這個孩子太像當年的商瑩,但她沒有商瑩那出眾的修行天資,註定天生凡品。

這一點,卻又像極了一心向道,卻所求無門的他。

收她為徒時,也是出於將曾經對商瑩的愧疚,將這份償還與遺憾付諸在了陳小蘭的身上。

對於陳小蘭而言,他每日教她寫字,唸書,繪符,武術,是恩德。

可對於孟子非而言,卻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救贖。

儘管他知曉這救贖是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凡人壽數不過百餘載,而她並不具備靈根。

他就這樣一面閒閒修行,一面為她找尋靈根或是續命之法。

若她能夠常伴他左右,自是總好過孤單一人面對這寂寂的長夜黑暗。

可若天道當真難改,孟子非也當順其自然,不過是再添一筆小遺憾罷了。

畢竟這漫漫餘生,總是不能太過無聊。

孟子非雖已偏離魔道,與人間正道光明早已背道相馳,他自認為早已無所不能為。

只是對於陳小蘭,到底是生不出多大討厭的心思。

若是沒有三年前戰奴營那次事,在有必要犧牲的時候,他或許還真會將她當做棄子來使用。

而今他已逐漸強大了起來,與陳小蘭的數年相伴,可謂說是看著她一點點成長起來。

比起親人,更像是他手中一件樸實溫柔的藝術品,便至此也徹底絕了棄子的念頭。

只是今日發生這種事,孟子非真的感到十分遺憾苦惱。

寒風呼嘯,一陣陣連綿起伏的狼嚎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孟子非森森塗滿血腥的眼眶下,眼珠子冷冷轉動,看著黑暗中如一盞盞燈籠般升起的慘綠色狼瞳。

該死,竟是忘了自己此刻正處於野狼出沒的大雪山中。

往日每個月到了這種日子,他都會尋一處安全僻靜之地,苦捱過去就好了。

今日他急著前往十方城,卻礙於身份,帶著陳小蘭,不得不徒步入城。

原本計劃也是周詳,這一路上他卜卦佔運,叢林密佈,烏雲滿天。

只要能夠保證不被月光星輝正面照住,不亂動靈力,也能強撐入城,再尋安全的避難之所。

陳小蘭性子乖巧,他若單獨將她安置好,她也絕不會擅自打擾,亦或是惹是生非。

可偏偏今夜心緒不佳,她說者無意,只是擔憂。

卻是令他亂了心神,竟將自己暴露在了這樣的險境之中。

他的靈根不屬於自己,依靠欺騙奪得而來,儘管外表再如何風光霽月,氣運業障卻早已是汙濁不堪。

他求來了尋仙修道之路,終得償所願,可世間道理又怎會讓你總是事事如願?

終究不是人人都是沈機白,這副凡人之軀,又如何能夠安載其他人的靈根,毫無排斥反應。

這份詛咒,他當受著。

只是……

野狼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一望無垠的雪山密林間,野狼的影子密密麻麻,數量極多。

它們警惕低吼著,口中流涎,綠油油的眼睛睜得極大。

似是在打探孟子非是否有無攻擊性。

看著那驚人數量的野狼,孟子非心頭忍不住一寒。

這反噬的詛咒固然恐怖,但只要撐過去,腐爛的肉便又會自行蠕動修復,回到骨頭上,但若是給這群野狼分食……

這樣的下場,孟子非不敢想象。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命喪狼口。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由自嘲一笑。

他是修行者,血肉之中蘊含著靈力,怕是足以將這山中所有的群狼都吸引過來。

陳小蘭此番下山之路,即便沒有他的保護,怕是也能夠安然離開。

前一刻他還想著要如何殺死她,眼下,落入絕境的,卻已經成為了他。

孟子非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他沒有了血肉的眼眶森然猙獰。

手指抬起間,指間血肉如潰雪般凋零,裸露出森然的手骨。

透明的絲線亂舞,將兩頭領先朝他試探邁爪衝過來的野狼切成一地碎塊,猩紅熱騰騰的內臟鮮血灑滿雪地。

畫面說不出的殘忍可怖。

可是在荒野雪山之中,野狼性情兇殘弒殺。

孟子非殺死兩頭狼後,非但不能將它們震懾逼退,反而同伴的死還激怒了它們的兇性。

嘶吼的憤怒聲令人毛骨悚然,群狼四面八方地飛撲過來,孟子非趴在地上的十根手指僵硬連動,絲線亂舞。

在詛咒的爆發下,他能夠呼叫的靈力有限,野狼速度敏捷靈活。

他不過堪堪殺死五六頭野狼,已快要撐到了極限。

腿骨忽然傳來一陣裂心的劇痛,孟子非還未來得及翻身去看,只聽咔的一聲,劇痛來襲。

身下一輕,好似什麼東西被扯斷。

眼前黑影掠過,他目光虛虛地望過去,只看見一頭餓狼滿是獠牙的口中所叼著的,竟是他的一條腿!

腿上所掛著的血肉不多了,隨著那頭野狼的奔跑間,碎肉灑灑,落得到處都是。

孟子非眼瞳急縮,漆黑森然的眼睛裡怒火翻燒。

他手指翻動,一道氣勁化為風刃,直接將那頭野狼攔腰斬斷。

若是這條腿被野狼吃下叼走,即便他熬過了今夜,明日恢復醒來,那也是個將永遠失去一條腿的瘸子殘廢!

只是他殺死了那頭咬斷他腿的野狼,他此刻身體難以動彈,站立都十分艱難,還未等他想到辦法拾取回自己的腿。

落在地上的野狼屍身又被幾頭餓狼飛撲過來,它們不食同類,卻相互爭奪撕扯著孟子非的那條腿。

孟子非目眥欲裂,怒吼一聲。

沒有了血肉支撐的手掌費力翻動,可還未等靈力吐露,一隻冰冷鋒利的厚爪‘噠’的一聲,重重踩在他的手背之上。

“哼哧!哼哧!”

腥臭灼熱的吐息聲從他頭頂傳來。

孟子非僵硬抬首看去。

那是一隻比尋常野狼要巨大一倍的狼王,額前飄飛著一簇烈火般赤紅的毛髮。

一雙碩大的狼瞳之中,除了殘忍的獸性,還閃爍著其他狼群沒有的智慧光芒。

它明顯已經看出來孟子非的殺戮手段,皆源自那雙手。

兩隻冰冷沉重的爪子相繼落在他的手臂間,用力之大,幾乎欲將它的骨頭碾碎。

它低吼一聲,身後即刻衝出兩頭野狼,好似受到了某種命令一般,嘶吼咆哮著一口咬中他的手臂,奮力撕扯!

孟子非疼得眼前幾乎發黑昏暈過去,他雙臂咔嚓一聲。

竟然給那兩頭畜生生生咬去了兩隻胳膊,拖到一旁分食去了。

雙臂已殘,右腿缺失,詛咒臨身。

他已毫無應對方式。

即便他擅做魚網之設,螳螂之食,玄裡藏機,今日遭遇這種絕望境地,也已毫無對策之力。

孟子非像是一塊殘破的傀儡,雙眸空洞地趴在地上。

那頭靈智初開,卻連化形都艱難的狼王,以著一個殘忍強大的姿態俯瞰著他。

任人宰割魚肉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這一刻,孟子非不禁麻木的想著。

自己機關算計,不惜犧牲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換來的這條性命,當真就要如此可笑地交代在了這裡。

他這兩百年的短暫仙途,未免有些太過諷刺。

“嗷!!!!!!”

狼王張開巨口,帶著審判的死亡之意,一口將孟子非的頭顱咬住。

對於孟子非而言,隨之而來的……是漫無邊際的黑暗襲來,視野好似入夜一般,再無半點光明。

狼王銳利冰冷的獠牙嵌入脖頸之中,只需在發力一寸。

便可毫不費力地將他的這顆頭顱撕扯下來,生生嚼碎咽入腹中。

這一刻,孟子非詭異地並未感到害怕,胸膛是麻木的,整個身體,從殘肢到心口都是麻木的。

就這樣吧……

去見商瑩……

用這副殘破不堪的模樣,去見她。

她素來心軟,見他這副模樣,即便是再如何惱他,怨他,怕是也不會捨得再恨他了。

報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報應啊!

孟子非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咬著他頭顱的那隻狼王,卻好似有意戲謔他一般,遲遲並未發力。

只是叼著他的頭顱,一顫一顫,好似故意玩弄口中的食物。

果然不愧為狼群的首領,進食的方式都超越了一般狼族的本性。

暫時的苟且,並未讓孟子非心生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他只感覺到了一種奇恥大辱。

孟子非那溫潤君子外表下,唯有他自己知道藏著一顆怎般驕傲孤高的心。

此刻,他竟然被一頭狼給羞辱了。

孟子非氣的發顫,耳中一陣血湧鳴動,他再難忍耐的怒吼咆哮。

胸口死死抵著雪地下尖銳的山石,猶如瀕死的困獸嘶吼著:

“吃了我啊!你這個沒種的畜生!咬碎我啊!撕碎我啊!將我嚼碎了吞下!還在猶豫什麼!”

“來啊!你不是很餓嗎?!我是誰!我是孟子非!吃了我的頭顱,你便可以化出靈智!吃了我啊!你這個狗東西!”

孟子非從未像現在這般肆意謾罵過,毫無風度,像一個瘋子似的激怒著對方。

可即便如此,狼王仍有沒有如他所願,一口咬下他的頭顱。

巨大的狼口之中,傳來沉悶沙啞的低吼聲,好似呼吸發音的氣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

孟子非的謾罵聲不停,但咬著他頭顱的狼口卻顫抖得愈發厲害。

漸漸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這隻狼口的喉嚨湧出,潮溼火熱的液體將孟子非的整個臉頰都浸泡住了,口鼻皆是腥臭的狼血。

同時,孟子非的謾罵聲也隨之被淹沒,他被狼血嗆咳著,腦子卻陡然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順著狼口,他忽然聽見‘咔’的一聲脆響,好似是骨骼裂開的聲音。

緊緊扣咬著他脖子的獠牙驟然鬆開,浸在臉龐的狼血嘩啦落得滿地都是。

悽清的月光灑落眉梢,照亮孟子非那雙暗無天日的眼眸。

他下巴抵著冰冷的雪地,目光茫然抬起的那一瞬,卻看到了令他這一輩子都難忘、觸目驚心的畫面。

憤怒嘶吼的巨大狼王,騎在狼背上的平凡少女,飛濺的鮮血染紅她素色的裙裳。

遠處冷月與人間相接相接,近處群狼環繞回顧,狼王傲岸的身影立在皚皚白雪間。

染血的少女似要與這片風雪月光融為一體。

她跪騎在狼王的背後,手下一條極細且鋒利的玄絲穿過狼王的脖頸,死死地勒在凍僵的手掌之中。

那鋒利的玄絲不僅僅深深切斷了狼王的脖子,也將她那隻手掌切得極深,滿是鮮血淋漓如珠滾落。

若非她事先聰明的在掌心纏繞了一道土御符,那狼王掙扎之時,脖子尚未被這根絲絃切斷。

她的手掌怕是早已被齊齊切得一根手指不留了。

孟子非看得真切,陳小蘭是用一隻手勒控住了這頭巨大的狼王,她的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了狼王的口下顎處。

身體以著一個扭曲的姿勢偏貼著狼背,一隻手緊緊扳住它口中的一顆上獠牙。

正是因為如此,在她發力的時候,孟子非的頭顱才沒有被那狼王咬得稀碎。

確認狼王將他的腦袋吐出來後。

陳小蘭仰頭尖叫,足下一蹬,飛快收回獠牙上的那隻手,雙手勒緊玄絲,渾身氣力爆發,用力往後拉扯!

噗嗤!

那玄絲是孟子非以特殊材料打造而成,留給她防身之用。

可今夜,她卻用這一根玄絲將一頭狼的腦袋給生生切了下來。

碩大的狼頭滾滾落下,鮮血噴濺許久,狼王無頭的身子才掙扎著倒了下去。

陳小蘭跌摔在雪地裡,驚魂未定地模樣全然看不出來殺死狼王應有的英勇。

群狼首領以亡,卻並未退去,看著新來的獵物,不斷刨動利爪。

陳小蘭被嚇得連連尖叫,小臉煞白,飛快抽出孟子非壓在雪地裡的佩劍。

另一隻手摸出數道黃符,面上淚水縱橫而流,但始終並未退去。

孟子非宛若凍僵般趴在那裡,面上滿是血汙,怔怔地看著連劍都端不穩的少女。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選擇回頭救他。

這五年間,儘管孟子非交授了她不少本事,武術。

可不論是降妖驅鬼,但凡會涉及危險血腥的事,他極少讓她殘餘其中。

她沒有戰鬥經驗。

更莫說一人對付整整一群野狼了。

腿間與肩膀上的劇痛來襲,天上的月光星輝漸盛,孟子非臉上最後一點血肉也宛若融化一般鬆垮散崩開來。

兩顆眼睛珠子連著頭顱裡的長筋掉出眼眶,視線一黑,便什麼也瞧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

不知過去多久,沉重的意識一點點恢復清明。

模模糊糊中,孟子非隱約感覺到自己被人拖在雪地裡前行,身邊隱隱傳來低聲的啜泣。

風聲與哭泣聲摻雜在一起,吵得令人煩悶。

又不知過了多久,當孟子非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避寒的溶洞裡。

身前生了一捧篝火,陳小蘭就坐在那篝火前,身邊鋪著一件寬大的長衫外套。

外套上堆砌著壘壘的血肉與殘肢白骨,她小臉煞白煞白,眼中似有恐懼、噁心、害怕。

喉嚨不住的蠕動著,似欲嘔吐,但還是強忍了下來。

手裡頭捏著一根腿骨,身旁擺放著一些女兒家用的針線。

她拾起一塊血肉,分辨好部位,貼在骨頭上強忍著噁心嘔吐的慾望,竟是一針一線地將腿部的血肉縫補了起來。

孟子非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畫面。

膽小怕死而又平凡的少女,在無人的雪山之中,撿起他的白骨血肉,用平日裡為自己縫補衣衫的針線,一針一線地認真縫補著他潰爛的身軀。

孟子非沒有劫後重生的欣喜與釋然,心中茫然地想著。

她就不害怕嗎?

他看著陳小蘭毫無人色的慘白臉旁,瑟瑟發抖的身體以及止不住的淚水。

想來,是害怕到了極點吧?

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離開呢。

他可是要殺她的人啊。

見到他如此噁心恐怖、無法為人知的一面,她竟然還敢回頭,觸碰他,救助他。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啊。

這一刻,孟子非對陳小蘭彷彿有了前所未有的新的認知。

不再是那個被他教養大的‘孩子’,而是一個被他評價為奇怪的……‘女人’。

孟子非並不奇怪她能夠在那片狼群的口中活下來。

這五年間,他教她的本事不少,身上也有著她自己事先畫好的黃符,面對群狼,雖然危險重重。

可人到了窮途末路時,總是能夠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能與力量。

他安靜不語,上下打量著陳小蘭,見她手掌五指都是深深的切口。

身上也隨處可見狼口獠牙撕扯過的嚴重傷勢。

雙手都是血了,就抓起一把冰雪止血,繼續抖著手認真縫補。

全然沒有注意到孟子非已經醒來。

那認真的模樣,執著得當真是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