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安靜化作春雷驚動的磅礴聲勢,整個誅魂陵晃動地搖,甚至結界都有所鬆動,有著冰冷的海水湧入這片魂陵之中。

無數沉寂長眠與冷土之下的妖魂也開始躁動不安,足下大地震動不止。

金仙豐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雙臂齊出,合握朝他襲來的雷槍。

身體暴退間,豐虛的眉心開始滲透出了鮮紅的血水。

儘管眉心的傷口並不深,儘管朝他襲殺而來的雷槍在他雙手之間一點點化為雷屑粒子。

但始終無法改變,他受傷的事實。

他竟然被一個骨齡不過兩百餘載的少年所傷。

與海神祭那次不同,海神祭上他已經被嬴姬耗去了大半陰壽,受傷不輕,這才被他偷襲得手。

可今日公平的一對一較量之下,他居然被一個堪堪不過渡劫境的小子給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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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力淨空繪畫鑑字決,兩道靈符頃刻而成。

「離戟。」

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青色的身影手握靈符,化作一柄青色寒劍,他揮劍而起,身前無數劍紋應勢而亂散而去。

男人身立如勁竹,眸光劍意凜然,黑髮如墨,劍風滿袖,平靜澹然的目光直視金仙豐虛。

「華胥離戟,應身。」

對應離戟的靈符是召喚咒。

以百里安如今對鑑字決的領悟,足矣將離戟法相,召喚至現世中來。

同樣面臨著天道法則壓制的古神與金仙,尚可一戰。

但離戟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無法在這個時空久留。

只不過對於百里安而言,他並不需要離戟能夠戰勝離戟,只需要他拖延一段時間罷了。

另一道靈符並非召喚咒,而是鑑取太阿氏「柏承」之力。

太阿神力從木,擅守固御。

百里安一手抱著嬴姬,一手提著百里羽,隨意擇選了一座長陵,飛起一腳踹毀陵門入口,閃身而至其中。

鑑字決隨之大成,太阿之力傾瀉而出,地面陵口寸寸炸裂開來。

無數生著綠葉的藤蔓樹枝狂生而出,頃刻之間將那座長陵密不透風的包裹其中。

有著離戟與太阿神木之力的雙重牽制,即便是金仙豐虛想要殺進來,怕也得耗費幾日之功。

百里安知曉,此刻對於金仙豐虛而言,時間就是生命,沒有什麼是比消耗他的時間更令他痛苦的事了。

入了長陵之中,百里安無暇顧及百里羽的傷勢,左右不過是一些皮外傷與極致損耗過度的內傷罷了。

暫且不能動彈失去行動力,並沒有生命之危。

他隨手甩開昏迷過去的百里羽。

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將嬴姬體內那三根金針想辦法逼迫出來。

百里安以太阿之力在長陵內部生化出一張藤床,又從乾坤囊內取出一張厚實的狐裘鋪在藤床上。

「阿孃……」百里安小心翼翼地將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溼透的嬴姬輕柔安置在藤床上。

離了戰場,在這片安靜孤寂的長陵裡,他眼底的冷冽寒芒徹底消失不見。

蹲在床邊滿眼的迷茫倉皇,像是一個離家太久迷路的孩子般無措。

正如金仙豐虛所言,這金針異?是為他所中,唯有蠱主方有辦法取出體外。….

若是阿孃落在金仙豐虛手中,他貪慕她的精元靈力,自是不會要她性命。

可這種苟且偷生的方式,莫說百里安接受不了,便是阿孃她自己,怕是寧死也絕不肯受如此屈辱。

「無礙……」嬴姬蜷縮半躺在狐裘裡,一張臉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

她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百里安的眉心,似是想說些安慰的話語。

可轉念一想,這孩子素來聰慧,他自是知曉在那三根金針面前,她已無活路可言。

心中輕嘆一聲,便換了一套說辭,輕聲安慰道:「阿孃我啊,是執掌生死陰司的中幽之帝。

我死後,魂魄當歸九幽故里,你阿翁他是個嘴硬心軟的性子,他不會不管你阿孃的,他本事有多大小安你也是知曉的。

這副皮囊壞了,他自是有法子讓阿孃復活的,不必太擔心。」

百里安何等心眼,當然知曉嬴姬這一番信口胡謅之言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

那異?之蠱,深入骨髓乃至魂魄,此刻吸食的乃是她的本源精元。

若金針不除,魂魄遲早耗盡,又哪裡回得去那所為的九幽故里。

百里安不想到了這種時候,還讓她來擔心自己

的情緒不安。

他想故作鬆了一口氣的擠出一個笑容來,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笑不出來。

長陵外雷聲陣陣,劍鳴瀟瀟。

儘管百里安此刻恨不得殺了金仙豐虛,卻也提不心思去那邊的戰鬥。

他輕輕翻動嬴姬的身體,手腕卻忽然被她一把死死拽住。

「冷……」狐裘裡的女人顯然神智已經愈發不清明瞭,那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是那麼的羸弱,氣若游絲。

她那張原本就添清冷的面頰此刻看起來猶若冰玉,唇色青白髮感,毫無血色。

汗正自摻雜著血珠滾過側頸,看起來與那將將死去的人,並無二致。

死亡!

這兩個字就像是詛咒一般死死勒束著百里安的心,讓他愈發喘不過氣來,咽喉幹堵得發痛。

百里安不敢再亂碰她背間的傷口,取來幾張火符引燃樹枝,小小篝火靠在藤床邊輕柔地燒著。

他攤開手掌,引御水之力,將她衣衫間粘膩冰冷的鮮血沖洗乾淨後,再用靈力蒸乾身體。

他發現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這些。

何其無力。

可嬴姬面色依然沒有半點好轉,團縮成一個痛苦的姿勢。

她裹著狐裘,臉色蒼白,嘴唇青蒼,自她體內滾滾而起的陰寒之氣如寒霧席捲。

整個長陵內部空間,那股濃白的寒意竟是肉眼可見,地上的篝火被寒氣撲滅,化為一堆青灰,風一卷,便散了。

篝火熄滅,長陵再度陷入昏暗,百里安怔怔地看著地上那一堆殘留的青灰痕跡,一雙眼睛珠子又黑又深,像一口幽深古井,望不見底。

尋常火焰,無法抵禦這寒蠱。….

或許……他能做的,不僅僅只有這些。

百里安眉目漸漸低垂深斂,濃重的睫羽蓋住他眼底的心事。

他的眉心忽然閃爍起了一道亮光。

這縷光,如炎如焰。

亮光升起的一瞬,整個長陵都變得溫暖起來。

並非是來自肌膚體寒慰藉的溫暖,而是安於靈魂冷寂的充實溫暖。

而於此同時,百里安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顯得異常疲憊。

這股來自魂火的溫暖是讓任何陷入無邊陰冷孤寂的人都無法抵禦。

嬴姬迷迷濛濛地吐出一口寒霧,蜷縮著四肢朝著百里安靠去。

當她指尖觸及他異常滾燙的身體時,被凍僵的思緒驟然警醒過來。

她一驚之下,驀然睜大了雙眸,失聲驚道:「簡直胡來!你在做什麼?!」

她忙撐起身子,去觸碰百里安的臉頰,見他眉心一簇魂火跳躍熠熠,看著無甚溫度可言。

可這副身子卻似刀尖火烤一般,血肉都欲為之燙傷。

嬴姬蒼白冰冷的身子漸漸回溫,可她神色卻冷得煞人。

他本是屍魔之身,不論是體魄還是魂魄,都屬陰寒一脈。

此刻他以死陰之魂衝陽炎之魄,再強大的靈魂體也經不住他這般胡來。

此刻嬴姬虛弱,百里安毫不費力地就偏首避開了她遮來的手掌。

反之雙臂張開,用力緊緊抱住她如冰塊般的身體,毫不吝嗇地燃燒自己的靈魂之力。

同時又不想嬴姬受如此煎熬的身心折磨,內心暗自想著要不要將她打暈過去的主意。

他以一身魂火之力,未必逼得出那三根金針,卻也能夠以陽火鎮壓那金針晚些發作。

如此到也為嬴姬多爭取了些時間,儘快趕回中幽,去尋阿翁。

只要靈魂不滅,阿翁必有辦法護她活下來。

即便他殞身如此,在這股仇恨的支配之下,嬴姬也會想辦法復仇而活下去。

正自沉思間,百里安肩膀忽然一痛,卻是被察覺到他心意的嬴姬埋頭狠狠咬了一口。

百里安心中深深愧疚悔恨。

若是當初在中幽皇朝時,他堅定自己的立場與決心,不與她相認,不將她捲入十方城這場紛爭中來……

又怎會再度經歷一場生死離別的痛苦與絕望。

他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捨生成仁的戲碼雖說看起來很感動,但我覺得,還是到此為止比較好吧。」

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在寂靜的長陵間迴盪想起。

百里安心頭一驚,只因他對這個聲音無比熟悉。

他轉眸看向從黑暗陰影裡緩步而來的女人,眸色危險沉起:「是你?」

跳躍的魂火光芒下,是一張玲瓏剔透得不似活人的美麗臉龐。

她姿容清澹,不同往日的素色打扮,在這蕭瑟古陵間,換了一身緋色明衣。

九十九自古碑輕躍而下,她步履優雅,姿態蹁躚,身後飄蕩的長髮如黑色的雲,幾近與這片黑暗混成一色,包裹著她那一抹纖瘦的紅。

女人周身亦有點點靈魂的瑩芒縈繞她的裙裾而動。

她目光沉靜地看著百里安,認真說道:「畢竟,你若是死了,我可是會很頭疼的。」

近日城中鬧出那般大的動靜,也未能見到她的身影,如今她卻無故出現在誅魂陵內,也不知是在謀算著什麼?

此刻嬴姬的性命及及可危,百里安絕不容許變故的發生,他眼神寒戾:「你為何會在這裡?」

九十九垂眸看著他:「這間長陵本就是我的主人為我準備的長眠之地,你說我為何會在這裡?」

百里安怔住。

九十九緩步行來,嘆道:「真是搭上了一個奇怪的主人啊,傀儡本是死物,不過是注入了命令而看起來像是人類一般行動著。

可傀儡終究不是人,不必奉行塵歸塵土歸土的那一套。

即便我們長得再像人類,所奉行的道路也唯有‘運轉,與‘銷燬,罷了。

我不會經歷死亡,同樣也不會得到安息,無用了便像垃圾一般捨棄在溝渠裡,是人類對我們正確的使用方式。

像她那般會為自己親手創造出的每一具傀儡準備一捧黃沙墳墓,一座安眠的長陵。

這份舉動,實在是讓我等傀儡都覺得匪夷所思。」.

北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