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金仙豐虛襲殺天策鈞山劍捲動著的滾滾劍氣宛若實質般的濃雲大霧。

纏繞劍身如鞘般的藤蔓瘋生不絕。

劍鋒驟然炸開的兩道青罡如同兩尾青蛇縈繞遊曳與藤蔓之間。

劍氣遊走之地,木藤生花,一簇簇連開不止。

藤花將那兩道青罡汲取吸納,張吐之時,好似經歷了四季輪迴。

色澤演變得由青至紅,再由紅化紫。

紅紫雙玄之色化為至純至罡之劍氣,纏鋒而出時,紅紫雙生劍蟒竟已吐出浩浩龍相!

百里羽見此一幕,不由震驚睜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失聲道:

“太上道清劍決,第五層!”

凡太上道清劍決修煉至第五層,劍氣可化蟒,承雙赤紫雙色劍氣之相。

這孩子,在三年前的亂幽谷,所使的太上道清劍決才不過第二層。

在這三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竟是直接修至第五層。

要知曉,太上道清劍決那是連仙尊祝斬都認可的上乘秘技,極難修行。

更是天璽劍宗歷代前輩畢生心血精華之所在。

便是他這樣劍道天賦出眾的天才。

也耗費了整整近千年的時光才修煉至了第五層。

想到這裡,百里羽忍不住痛心疾首。

他竟錯將天資出眾的孩兒當做平庸無用之人一味苛責責怪。

這樣一根極好的根骨,離了他的教導,反而明從暗出,化為螢而躍彩與夏月。

當年若是他多加細心觀察他的身體,對他少幾分質疑,又怎會叫他慘死於魔道的陰謀詭計之下。

眼見金仙豐虛周身凝聚而來的七彩仙雲被百里安的劍氣撕裂開來,讓他胸口空門大露。

顯然,太上道清劍訣這樣凡人創造出來的秘技修行至了第五層,亦可有效攻克仙法防禦。

破開金仙豐虛周身雲起,百里安將太上道清劍決運用得爐火純青。

赤色劍蟒撕雲吞氣,紫色劍蟒蓄勢而起。

不見絲毫力竭之意,來勢極足,包裹著青藤黑金古劍。

比起一劍刺來,更像是萬頃山嶽皆朝金仙豐虛的身軀直直撞來。

金仙豐虛周身雲氣被赤色劍蟒吞噬得一乾二淨,他卻並未再繼續召喚雲氣聚攏防禦。

他掌心劍罡大起,手中劍如青雲扶梯而起,脫掌而出。

他以氣機引劍,在頭頂高丟擲一個彎月的冷冷弧線。

長劍隨即消失與黑暗之中,不知隱於何方。

金仙豐虛並未做出任何防禦,天策鈞山劍便已經重重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嘶拉一聲巨響,劍尖與他的胸膛爆出恐怖的星火。

金仙豐虛眉目一沉,厲喝一聲:“破!”

看似防禦,以身為盾,實則卻是暗藏殺機。

仙人之軀不可撼動,他吐氣之時,天地浩瀚之力如長鯨吸水一般湧入他的體內。

紫袍鼓盪,灌滿靈力,天策鈞山劍尖與他胸膛相遇的一瞬,交接之地傳來春雷炸響之音。

百里安只覺整隻手臂一麻,雖手中劍直直撞在了金仙平坦枯瘦的胸膛上。

可在那個瞬間,劍尖卻好似被一道極為陰損的指力點中。

星火迸濺的劍尖忽然被一道金色的光緩緩撐開,嘭的一聲巨響之下。

赤紫雙蟒驟然崩潰,劍氣渙散。

纏繞與劍鋒之間的青藤也好似被腐蝕一般枯化乾癟。

隨著金仙豐虛的氣機震盪,劍上青藤飛散成無數枯枝柳葉。

巨大的撞擊力順著天策鈞山劍一路朝著百里安的身體碾壓而來。

似如一隻鴻蒙巨象,要將他的身軀骨骼,層層碾碎盡數壓平。

百里安不急不緩,天策鈞山劍斜斜下挑。

劍鋒在大地間劃過一道深不見底的可怖劍痕。

直至劍尖抵住大地,以神念再繪鑑字訣。

頃刻招來道魔虞衡氏的厚土之力,卸去手臂間傳來的恐怖勁道。

饒是如此,比尋常劍身略厚三紙的天策鈞山劍在大地間被深深折彎下去。

百里安袖袍一蕩,長劍驟然崩直,藉著反彈之力,身子驟然後撤。

而他此刻卻也是做出了一個極為正確的反應能力。

自金仙豐虛胸口裡探出來的金光竟是一根真正的靈指。

修為到了金仙豐虛這個境界,可在自己體內自形完美仙靈之力。

此力具備著極為可怕的造形之力,能夠隨心所欲變幻成各種各樣的攻擊形態。

而那般自仙體內散發出來的仙靈之力,殺傷力才是真正地可怕。

那隻金色手指指紋古老滄桑,頃刻之間隨著手指延伸,變作一整隻金色的手臂,快若閃電地在前方空間狠狠一握。

那一握之力,百里安甚至能夠聽到空間破碎的聲音。

儘管他及時後撤離開,只覺得肉身之下的靈魂竟是被一股巨力拉扯,幾欲離體,陷入那片破碎混亂的空間之中。

百里安眼神深凝,左手握拳對著前方那片紊亂的空間一拳轟出!

拳頭好似落在實體的山岩之上,於此同時,他那幾欲離體的魂魄就像是抽離泥潭一般,被他回拔回來。

百里安雙腿微抬,腳尖如抵風牆一般,用力一蹬,身體兔起鶻落地輕巧後躍遠離。

金仙豐虛面上冷笑連連,似是早已將他這一系列的反應都預判到一般。

百里羽眼皮狂跳,看到自黑暗中掠來的一縷劍光,急火攻心道:“身後有劍!小心!”

可為時已晚。

金仙豐虛在開始拋劍的時候,就已經將一切精準預判到了。

只是唯一失策的是,原以為那一握,能夠抽乾捏碎他一半魂魄。

再配以後背盲刺一劍,這小家子氣的戰鬥也就到此結束了。

卻不曾想,他的靈魂竟如此穩固……

不,不對,與其說是穩固,倒不如說……

此子的根骨有些奇特。

能夠穩穩地將魂魄穩壓於這具肉身之中,極難抽取。

無妨,待將他殺死之後,再剝皮抽骨,好好探一探他這一身根骨是怎麼回事吧。

不出意外,儘管百里安在金仙豐虛的第一殺招裡做出了最大的反應。

而對於身後所藏之劍,卻是再無餘力去閃避,後背空門大開,直直撞在那柄劍上。

百里羽悽聲怒吼,欲拔劍廝殺。

嬴姬卻不鹹不淡,不慌不忙地睨了他一眼:

“鬼叫什麼?莫忘了,他在長陵入口布下的結界,那老狗賊可是破了整整一日。”

百里羽頓時恍然,果見百里安的胸膛未見半寸劍尖穿透而出。

金仙豐虛面上冷笑僵住,只見百里安身後生出條條藤蔓結界,竟是穩穩地防禦住了。

該死,竟然忘了他那詭異的藤蔓結界!

原以為如此強大的結界,以他的修為只可召喚一次,原來竟是可以隨時召喚嗎?

這小子接二連三的手段當真是詭異。

他金仙豐虛,也算是熟讀六界道典,卻從未見過這般防禦力近乎可怕的結界。

若他全盛時期,自是不懼,可眼下想要破除,怕是得大費周章。

這樣下去可不行,此地位於大海深處,水澤之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隨時都可以以水澤補木靈,無限結界。

這小子的攻擊力雖然不痛不癢,長久下去,卻也能夠將人生生耗死。

不行,不能在繼續選擇待在這裡戰鬥,他必須更換場地。

金仙豐虛陰測測地看著百里安,眼珠子陰森轉動道:

“小子,這片誅魂陵,到底是前代十方城城主留下的遺蹟之地。

用以鎮壓這海淵之下,數以億萬的異族妖魔。

本座殺你不難,卻不想毀了此地,為人間帶來浩劫災難。

你可敢隨本座,換個地方一戰嗎?”

百里羽只覺得這個金仙豐虛簡直卑鄙至極。

見這深海的地勢對百里安有力,竟絲毫不顧及對方是小輩,提出此等無禮要求。

還美名其曰不願為人間帶來災禍,他看這位厚顏無恥的金仙,才是人類最大的災禍。

百里安還未說話,金仙豐虛仰面哈哈大笑出聲,目光嘲夷地看來百里安一眼。

“你既然恨極了本座,想殺本座的話,卻也不得不隨本座而來,不是嗎?”

彷彿似是吃死了百里安回跟上來一般,他身形拔地而起,化為一道長虹,破陵而出。

百里羽急聲道:“莫要中他的挑釁之計……”

可一句話還未說完,百里安已經御劍而起,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

百里羽急得直撓頭:“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聽話了。”

“不服?”嬴姬慢悠悠地走出長陵,側過半張臉頰淡淡道:“我教的。”

外海之灘,十方城的城牆之上,圍滿了看熱鬧的群眾。

他們看著萬頃海水沖天而起的波瀾壯觀景象,不由紛紛咋舌輕嘆不已。

那足有千刃高的海水如海嘯巨浪一般,將大半天幕都遮掩起來。

一輪大日在深藍的海水裡折射出來的光輝說不出的冷淡柔和。

因為十方城前任城主與海神有過盟約,十方城內的居民絲毫不擔心那巨浪海嘯會波及到十方城。

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圍在高高的城牆之上看熱鬧。

十方城城主方佑,亦在其列。

他立於城牆最高處,衣袍在大風中獵獵作響。

他身邊並無任何護衛。

只是右側有秦樓執事官侍奉一旁。

他微微頷首,看著海上那壯闊的一幕,不由眯了眯眼。

他的聲音被高樓上的風吹得極冷:

“梁婉香,你說我是不是平日裡太過縱著你了。”

眼下,他所立城頭再無第三人,口中卻念出了一個極為陌生的名字。

秦樓正欲上前為他披上大氅的雙手一抖,指尖驟然僵冷下去。

黑羽大氅被寒風揚起,帶去遠方,像是一張破碎的網。

秦樓臉色慘白,目光絕望而震驚。

梁婉香,澤國雲中盛名一方的花樓名妓,她成名之時格外年幼,退隱之時亦是在風華絕代的年歲裡銷聲匿跡。

她退隱那日,所居花樓發了一場好大的火,樓中恩客、花娘、僕人、老鴇、龜公盡數被燒死。

有傳聞,西梁瘦馬出身的名妓梁婉香亦是死於這場大火之中。

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一代名妓接一代,不比那春日裡交替更迭的鮮花少到哪裡去。

再者說,知曉梁婉香這個名字的恩客大半都死於那場火災之中。

天下之大,這個名字也就被逐漸淡忘於塵埃之下。

秦樓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賦予她無上財富與權利的男人,他的口中竟然能夠念出這個名字來。

她小心珍藏,甚至不惜殺人滅口也要毀去的不堪傷疤,就這樣被他直接掀開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樓內心不由感到了一起驚悚的意味。

方佑好似完全察覺不到她的異樣情緒一般,轉眸平靜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不顧及中幽皇朝與天璽劍宗這兩個龐然大物去動嬴姬這樣見不得的人物…

我全可當你是富貴險中求,藉以嬴姬來換取金仙豐虛給十方城帶來的利益。

可你此事做得實在是太不乾淨了,身邊的尾巴沒有清乾淨,叫人看了出來。

你覺得你會給十方城帶來怎樣的麻煩?

中幽皇朝萬千英靈的報復,天璽十三劍的傾巢而出,甚至是太陰大帝的怒火。”

秦樓想要狡辯,可當她看到臉色始終如常平靜的方佑城主,心下不由一寒。

彷彿她只要矢口否認,下場怕是難以想象。

她臉色慘白,手指發涼,索性硬著頭皮承認道:

“屬下擅作主張,捏造身份欺瞞主上,實在是罪該萬死。”

方佑眸子黑黝黝地看著她:“這些年,你做過的混賬事何止這些,便是小漁,她幼時不幸落入邪修之手,也是你搞的鬼吧?”

秦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子在寒風中劇烈顫抖著。

一時間,絕望讓她心如死灰,閉上眼眸,自暴自棄道:“主上既然早已知曉我是一個千人騎萬人嘗的婊子,知曉我事事欺騙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方佑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同樣是出身卑賤的汙泥,我知曉活著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在我看來,越是像你這樣的女子,越是能夠將十方城打理得更好。

我只在意你的價值,並不在意你經歷了什麼。

對我而言,寶石如若有殘缺,反而更加美麗。所以我也不介意為你惹出來的麻煩做收尾工作。”

聽到這樣驚世絕倫的心態發言,秦樓驀然抬首,眼眶溼潤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素來只會權衡利弊,看透人間冷暖的她,頭一次對眼前這個男生生出了熱切感激的心。

“主上……”

方佑目光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如常,沒有絲毫變化:“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染指她留下來的誅魂陵啊。

那是她遺留在人間最後的神蹟,我心中的淨土,便是我自己也不曾踏足髒染的聖潔之地。

你竟然就為了算計一箇中幽女帝和那金仙,讓那麼一群骯髒汙濁的傢伙去到了那裡。”

“梁婉香啊,你自己滾去符蠱窟吧,不要試圖逃走哦,不然代替你的那個人,會是你唯一寶貴的女兒呢。”

秦樓面前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整個人如墮冰窟。

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不殺她,而是要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