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辭將手中的劍橫於臂上,被風拂過的面容好似墨筆繪出的江山如畫。

她眼神無盡漠然:「試圖吞噬吾輩,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野心,只是你們做好了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了嗎?」

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的手臂,殷紅血珠自劍鋒下滾滾滴落,與夜裡的寒風在空中相遇便開始燃燒起來。

那燃燒的血焰,竟然是黑金色的?

燃燒的血焰如點點星火般濺灑在花海之上,被那燃燒起來的鮮血觸及的白色花草瞬間焦枯成灰。

自那灰儘裡,似有無數的生命在死去。

不多時,她腳下三尺之圍,誠然化作一片火海。

蜀辭神情澹漠地看著自己身下的火光,嗓音幽幽響起:

「你們可知,在這世上,最強大具備毀滅性的火焰是什麼?」

那些人臉張著嘴巴,無聲吶喊著,宛若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物。

蜀辭無情的嗓音繼續迴盪在風聲裡:「那便是萬魔之首的君翼之焰,唯有修行出十六翼的魔君方能掌控的「君焰」。」

「其炎火之力,無需薪柴為引,自虛天萬界的第一縷光中的火種,即便後世有父帝集諸天神佛之力也不曾將這道火種滅熄,在無薪無柴的虛空之中,就這樣焚燒了億萬年。

此君焰具有著焚碧落十三天,黃泉九幽之力,世間任何魑魅魍魎,仙妖神佛,觸及此焰,必然萬劫不復,魂飛魄散。」

「據傳聞,天地間的第一位魔,便是從這君翼之中涅槃誕生的。」

也就是結束了魔界數百萬年動盪的魔族之主,世間的第一位魔君。

無盡細絨花海之中白色的臉龐在風中簌簌抖動著,「它們」的目光齊齊帶著恐懼與警惕的意味。

蜀辭冷漠垂眸,幽藍的童仁裡冰冷跳躍著黑金色的火焰,倒映出年代歲月的久遠光華:

「從未有人知曉,沒有魔王君翼的吾輩,其實也可以掌控召喚君焰,你們可知,這又是為何?」

她澹澹地掀起眼皮子,長眸幽寒,她眼底雜夾著一半黑暗一半火光,像藏在深海里的妖魔在徐徐睜眼。

蜀辭面上帶著詭寒的笑,緩緩攤開手掌,滑落至掌心的鮮血無聲燃燒著不屬於這世間任何火焰的一種黑金色的顏色。

無盡奢華,高貴,神秘又危險。

「因為,初代魔君是吾輩殺的,這君焰,是吾輩摘下他的心臟,吃下煉化所得。」

在這人間古籍「山海經」裡有關於九尾狐的記載。

大荒之東,青丘之山,有獸焉,四腳九尾,聲如幼嬰,擅食心。

蜀辭身為九尾妖狐,可這六界之中的妖魔仙神,卻極少人會將她與山海經中所描繪的九尾狐聯想在一起。

比起妖,她更像是一個魔,世間人談及蜀辭二字,最先想到的,便是不死的魔兵,死亡、恐懼、權利的象徵。

她於戰場之上弒殺神佛,於魔族領地上收復疆土,為了排除異己,即便是同類也能毫不手軟地斬草除根。

於魔界之中,凡她所過之地,血嗜殺生,酷刑遍地,唯獨沒有聽聞,她有食心的愛好。

原來,她要麼不食人心,要食便食最大逆不道的一顆心。

倒也難怪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施展君焰。

魔界六河,覬覦君焰之力,本就是大忌,若是要其他魔族知曉,她竟身具君焰。

試問歷代之中,又有哪位魔君能夠容得下她?!

當年她在被仙尊祝斬封印於泰器山中,十萬詛咒死亡加身。

瀕臨此等絕境,她都未暴露出自己能夠掌控君焰,藉此力量為自己解圍。

難道今日區區的一個開始屍化的陰虛谷比魔族天敵的仙尊祝斬還要可怕,竟逼得她將自己最大的秘密給暴露了出來?!

陰虛谷聚集了千萬死靈的智慧,它們異心同體,思考的速度也遠勝尋常生靈。

如何看不出來,看似滿身殺機,強大無匹的魔河蜀辭,其實已經被逼到了真正的絕境之中。

她召喚出君焰,又何嘗不是一種投鼠忌器的表現?

那些白色的人臉在陷入短暫的恐懼後,無數個張開的嘴巴又開始重新發出人語的聲音:

「「我們」雖不知魔河蜀辭你能夠召喚君焰,但根據「我們」所掌控的知識,魔河蜀辭你的九尾形態,不該是眼下這般模樣。」

一語道破天機。

蜀辭共生九尾,她小狐狸時的形態為三尾狀態,不論是外表還是氣息,都與一隻普通的小狐無甚差別。

身體不含任何妖魔氣息,最是不起眼,用以逃命,再方便不過。

而她少女時期的形態,則是除九尾全開以外,最強大的六尾形態,身材外表模樣,都如十二三歲的女孩一般稚嫩無害。

如今她這副模樣,是就外表體型而言,最為成熟年長的七尾形態,論實力強弱,並不算九種形態中的上游之存在。

可是眼下,她卻能夠做到九尾全開,氣勢攀升到了頂點。

但正常狀態下,她開啟九尾形態,九隻尾巴的毛色不會有任何改變。

如此說來,唯有一種可能性。

那便是她在前八種形態裡,妖魔之力不支,根本無力供給,讓她開啟最強大的九尾形態。

更莫說七尾的她還屬於九種形態中實力中等偏下。

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全然沒有辦法開啟九尾的妖魔之力。

只是七尾強開九尾所獲得的力量,僅僅只是暫時性的。

她是白狐,而非黑狐,強開的妖尾也並非是雪白的毛髮,而是逆雪的漆黑之色。

蜀辭清楚自己的力量支撐不了多久,陰虛谷同樣也清楚這一點。

所以「它們」儘管恐懼,但依舊有恃無恐。

對於「它們」的質疑,蜀辭並未做出任何解釋,她冷冷一笑,甚至坦然說道:

「不錯,正如你們所猜測的那般,吾輩強開九尾,獲得了短暫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僅僅只夠讓我支撐半個時辰。」

那些白色的人臉花在風中興奮的招搖顫抖起來,蟲蠅大小的眼睛珠子瘋狂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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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藏起尖牙匍匐起來。」

「它們」目光詭異起來:「那是因為從前的你因為不死的詛咒,所以無所畏懼。

可是現在的你,有了弱點,不論是神靈還是妖魔,一旦擁有了弱點,便不再完美不破。」

「「我們」不再懼怕你。」

蜀辭冷笑道:「可「你們」憑什麼覺得吾輩會懼怕「你們」?」

「「你們」大可以試一試,犧牲大半山谷與半顆心臟去殺死那小屍魔,如此一來倒也省了吾輩的功夫,甚至無需半個時辰。

一柱香的功夫,吾輩便可以讓「你們」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上。」

山谷裡的風陡然狂暴起來,「它們」似是因為蜀辭的一番話而變得憤怒。

「不過有一點,「你們」說得不錯。」

無人時分,夜雪不絕,搖曳著黑色妖尾的蜀辭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無盡的黑暗與白花。

她輕輕地說道:「我的確不想那小傢伙死,「你們」不可以吞噬他。」

澹澹的「不可以」三個字,並非懇請與忌憚,而是語氣平靜霸道的要求。

陰虛谷聽懂了她的這句話,憤怒的狂風平復了下來,「它們」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她,道:

「「我們」不吞噬那屍魔,那你便將自己獻上,給「我們」吞噬。」

極其無禮的要求。

可蜀辭卻說道:「可以。」

澹澹兩字,鏗鏘有力。

她撤去手中的劍,劍鋒離開傷口的那一瞬間,她的鮮血便停止了燃燒。

只剩下看起來鮮紅普通的血液不斷滴落流淌著。

蜀辭好似一瞬間卸下來身上所有的威脅。

她輕垂著受傷的手臂,面上帶著澹薄殘忍的笑意,一步步走進那片白色的花海之中。

赤裸柔軟的雙足,踏過冰冷滑膩的白草。

她身上的氣息盡數收斂,宛若自投羅網的雀鳥。

她足下的白草們對於這種詭異的舉動,紛紛無錯地瑟縮著避開。

唯恐她在使什麼陰謀詭計。

蜀辭卻一副毫無防備攤開雙臂的姿態說道:

「你我之間,如今不過是相互制衡掣肘的局勢狀態。

與其相互試探,最後兩敗俱傷,不如直接開誠佈公,你既想吞噬吾輩,吾輩就給你這個機會。」

「你們」大可來一試,看看究竟是這間陰虛谷將吾輩吞噬殆盡,還是吾輩將這間陰虛谷徹底塵封於這個世間?」

數以萬計的白色人臉花同時露出了掙扎的神色。

「它們」如何看不出來,這魔頭被逼到了絕境是不假,可她擁有著毀滅一谷的力量也是真。

儘管她擁有九尾全開的力量僅僅只有一個時辰。

但只要她有心,莫說這區區一個陰虛谷了,即便是這整個人間。

她也能毀滅給你看。

可是對於魔頭而言,毀滅遠比守護要來的容易許多。

她既要守護樹下之人,就不得不拔去自己渾身上下的毒刺與尖牙,將自己足以滅世的雙手束縛起來。

用這種兩敗俱傷,相互吞噬為角力的方式來開誠佈公的擺上這麼一盤公平的生死賭局。

她是不死之身,陰虛谷永遠也無法做到完整的將她吞噬。

即便她的身體妖力皆被感染活化,她的身體變作這個山谷怪物的一部分,她的靈魂永遠不滅。

這也就意味著,在這片山谷之中,會存在著一個與「它們」永遠存在著差異分歧的意識。

會一輩子影響「它們」,制衡「它們」的思維與行動。

於蜀辭而言,這將會是一場孤獨的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漫長戰爭。

可是對於百里安而言,融合了她身體甚至是靈魂的陰虛谷。

也就不會那麼危險而令人絕望。

在蜀辭意志的影響之下,他能安然的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吞噬蜀辭的誘惑有多大,對於陰虛谷這樣的汙穢死靈而言,危險就有多大。

儘管容納一個永遠無法消化的靈魂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可是「它們」卻無法拒絕這主動送上門的巨大誘惑。

能夠吞噬魔河蜀辭,這也就意味著「它們」從此擁有著不死不滅之身。

陰虛谷在失去了鬼仙歲遊這個主體後,山中的怨靈死魂就如同失了束縛的狂災一般。

勢必在短暫時間裡,以著災難性的速度席捲人間。

「它們」吞噬的生命主體越多,便越強大。

「它們」因為那貪婪的吞噬慾念而瘋狂,而無法自拔。

那飢渴的本能會令「它們」瘋狂的吞噬世間的一切。

可「它們」儘管瘋狂,但同樣具備智慧。

「它們」知道日中則昃,月盈則食的道理。

仙界不會放任「它們」這種有違天理秩序的怪物誕生於世。

「它們」尚是以雛形。

根本沒有與這個世界抗衡保全自己的力量。

仙尊祝斬一旦發現「它們」,下達誅殺令。

群仙圍剿之,「它們」不再是天地之靈,還是做為異類,以著雷霆之勢被清理乾淨。

可吞噬了蜀辭,「它們」就不再擔心天命始終。

仙尊祝斬都殺不死的存在,一旦被「它們」吞噬,繼承不死之身。

如此一來,這諸天萬界。

再無任何事物能夠威脅到「它們」,「它們」也不必再遵循物競天擇的規則。

因為「它們」不再存在任何天敵。

「它們」可以恣意野蠻生長,有著足夠的時間,讓「它們」透過吞噬,壯大到整個世界都能夠吞於腹中。

巨大的誘惑伴隨著巨大的危險。

「它們」知道蜀辭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

可是即便如此,「它們」依舊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提議。

「好,「我們」答應你的要求,不動那小子的命,還請你讓「我們」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