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姬鈺伏在山地間,渾身溼漉漉的冒著寒氣,面上驚魂未定地看著百里安:

“什麼鬼!剛剛你是將我連著一起吞了嗎?!!!”

百里安不緊不慢地掀著眼皮子,有著陰陽怪氣。

“這不是沒吞進去嗎?”

看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你!”姬鈺正欲發火,卻對上百里安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的詭異氣息還未來得及消散。

姬鈺神情一滯,宛若靈魂被短暫的攝住了一般,口中的話語生生止住了。

百里安捏了捏眉心,眼睛裡的極夜之意快速退散,恢復成了正常模樣後,才去正眼打量蜀辭。

自陰虛谷一番熔鍊後,儘管百里安已經將她的靈魂碎片一一找回來,可她身子明顯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肌膚都呈現著不正常的蒼白色,脖頸腳踝手臂間滿是細細密密的紅色針孔。

由於太過細密,大大小小的密集在了一塊,形成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烏色。

像是經歷了一場慘無人道的酷刑一般。

蜀辭對於身上那些傷口倒是並未太在意,她陷入久久的震驚中難以回過神來。

從那片白色的深淵花海中全須全尾地落到了這片滿是自由氣息的山峰間,蜀辭都還在恍若隔世一般。

她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百里安。

他還活著,她也並未被陰虛谷吞噬。

就連那個怎麼看都一臉活不起的炮灰面相的姬鈺,竟然也保住了性命。

經歷了無數殘酷絕望戰爭洗禮的蜀辭。

她深知在方才那種絕境之下,沒有半點犧牲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根本為零。

想到這裡,蜀辭目光不由變得古怪起來,神情異樣地看著周身厚密交錯著被縈繞著靈相的百里安。

這傢伙的氣運黑得不能再黑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常人一生都不可能遭遇的死劫確實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每每都能夠在死劫中絕地逢生,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就好似冥冥之中,那極黑的業障氣運之外,又什麼東西在庇佑保護他一般。

不過,今日之劫之所以能夠破除,怕也是因為只有百里安這個不要命的瘋子,敢主動放開神識,強行吸納那棵緋櫻炎樹。

若非如此,待到陰虛谷將她的全部神念靈魂都融合,獲得了她的不死之身。

這小子也只能夠獨自一人憑藉那炎靈之力離開山谷,卻無法徹底消滅陰虛谷。

如此想來,還當真是後怕得緊。

如今也算是有驚無險,人人都安然無恙。

雖說落得了一身傷痛,但這小東西也總算是成功渡過了陰虛谷,身體內的靈力也得到了回補。

接下來要行的路自然也就通常了許多。

暗黑大陸雖然是個兇險無比的地方,可這小東西怎麼說也是那將臣王族後裔,那王女司離的王弟。

那暗黑大陸怎麼算也是他的地盤。

她倒是不妨可以直接躺平,等他身子養好,再美滋滋地將他吃上一兩口。

這天高皇帝遠的,不論是仙尊祝斬還是魔君阿嬈,可都尋不上她的麻煩。

做著這般美夢的蜀辭想先聞梅止渴先,正欲靠過去聞一聞他身上那纏人的香味。

誰料一直扶著她腰的那隻手忽帶著微妙冷漠的意味收了回去。

蜀辭撲了個空。

百里安神情平靜地撣了撣自己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一攤開手,就招出了天策鈞山劍。

劍身平放,在自己另一隻手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著。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蜀辭:“好了,陰虛谷那礙事之物已經解決了,接下來,就來好好清算清算我們之間的恩怨吧?”

蜀辭:“???”

他這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是鬧那樣?

她方才可是為了救她,才受了那麼多的苦……

等等!!!

蜀辭猛然驚醒反應過來。

她此番行動的初衷的確是為了這小東西。

可是這小東西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她的這番犧牲是皆是為了成全他啊。

蜀辭知曉這小東西的品行,那叫一個鐵骨錚錚,她還唯恐這小子不配合,不肯老老實實的待在結界中。

她還特意將那場戲演得十足,為了達到那逼真的演繹效果,還在他肩膀上血淋淋地撓上了一爪子。

那爪印,深可見骨。

那一掌,催斷人心。

這換了是誰,都沒法再繼續同她樂呵呵地將自己身子乖乖獻上給她吃了吧?

換做是蜀辭被人這麼對待,見到重傷背叛自己的敵人落入絕境之中,她也樂意施以援手。

將對方救出來,給足希望,然後在給予世間最大的折磨,讓對方在自己手裡頭受盡酷刑,來一解背叛欺騙之痛。

看這小子招出劍來拍擊手掌的模樣,簡直與那些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屠夫沒甚區別了。

他這是要用那鈍劍,一層一層的剮了她的狐狸毛,一片一片割下她的狐狸肉,最後再一寸一寸碾碎她的狐狸骨頭嗎?

蜀辭整個狐狸都傻了去。

她算計一生,想不到到頭來,竟是傻傻地將自己給算計進去了。

她慣來最擅長讓自己的敵人百口莫辯,如今倒是叫她也嚐到了這百口莫辯的苦頭,真真是難受至極。

“啪!”一聲輕響。

天策鈞山劍這一次落在百里安的手掌之上,發出清脆的拍擊聲,卻再未抬起。

百里安目光一下子凝聚而起,有種鋒芒破冰的寒冷與銳利。

他冷峭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口說道:“蜀辭大人自言你從來都是讓人九死一生的存在。

在下不才,正好在那炎櫻火樹之下經歷了一場九死一生,這滋味著實有趣。

蜀辭大人狐活一世,竟為嘗過此等滋味,實在可惜,在下斗膽請蜀辭一試這九死一生的滋味如何?”

蜀辭好不容易扭直的腰一軟,她身後那九條黑色妖尾還未收回去呢,氣場卻大不如從前。

她面色覬覬地看著百里安手裡頭那柄三尺青鋒寒劍,連忙乾笑兩聲,腦袋搖得飛快:“不如何,不如何……”

她知曉百里安在氣頭上,趕緊賣慘裝可憐,唯恐他當真一劍劈了下來:

“吾輩被那陰虛谷吸走了好些個精氣,可經不得伱這‘九死一生’。

你趕些個將劍收好,咱們這麼要好的關係,你把這劍明晃晃的亮出來,傷和氣,傷和氣……”

“這麼要好的關係?”百里安眼底含著淡淡的悲憫同情,搖著首繼續說道:

“蜀辭大人言重了,在蜀辭大人心目中,我原來不過是蜀辭大人逗悶子的一個玩物小寵罷了,‘要好’二字,真是高攀不上。”

這熟悉的眼神語態,分明就是蜀辭在那緋櫻炎樹外九尾氣場全開時說過的傷人之話。

這小子,怨念果然不淺。

“好了,閒話不多談。”百里安兩步走近蜀辭面前,天策鈞山劍逆執於手。

他提著劍用劍柄抵住蜀辭的肩頭,露出一個‘殘虐森森’的笑容:“不如就從這處下刀開口,將你這一身狐狸皮給剝下來做一身狐裘好了。”

蜀辭狐軀一震,心道這小東西性情竟是這般殘暴不仁的嗎?

是了是了。

那鬼仙歲遊不過是一句話沒說好惹到了他,他就將人眼睛珠子給摳了出來。

她的行為明面上看起來,可比那鬼仙歲遊的興致惡劣多了。

雖說他看似說著玩笑之語,可蜀辭覺著他眼下看起來是真的生氣極了。

極端憤恨之下,莫約是真的會將她這一身狐狸皮剝下來做成大衣來解恨。

姬鈺也給百里安那模樣嚇了一跳。

雖說百里安在吸收那緋櫻炎樹的恐怖一幕歷歷在目。

他最後能夠在那一片烈火焚燒之中活下來,也屬實超乎人的意外想象。

可即便他成功浴火涅槃,但那卻是一個極其痛苦漫長的過程。

時時刻刻都要承受著烈火焚骨的煎熬。

可他在吞噬那炎樹之後,幾乎是毫無停歇時間,沉冷著臉打出一道保護她的結界,就朝著陰虛谷的黑暗異化深處風馳電掣的趕了過去。

姬鈺心想,若是換做自己是他的話,也寧可強行壓下這痛苦,第一時間衝到蜀辭面前,狠聲將她質問一番。

這一路走過來,蜀辭待他無不百般示愛曖昧,各種纏綿的情話信手拈來,待他更是親密無間。

換做任何人,恐怕都難以接受那翻臉不認人的無情背叛。

百里安便是殺了她,也是佔盡道理的。

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姬鈺承認自己就是賤,看到蜀辭那渾身傷痕累累的模樣,頓時又心疼憐惜起來。

他趕緊快步來到百里安身邊,伸手壓住他執劍的手背,替蜀辭求情道:

“百里兄,你先冷靜冷靜,如今她身負重傷,你是男子,又怎好欺凌她這麼一個弱女子,即便要報仇洩恨,也得等她傷好些,這才不失公平。”

“是啊,傷好一些,便就是我們二人任由這位魔河大人魚肉宰割了,多好。”百里安淡淡一笑。

蜀辭身子一抖,心中有些難過百里安竟然這麼誤會她。

儘管這種誤會是她自找的。

可眼下若是再繼續逞英雄裝無私,她怕是得給這小煞星給拆骨剝皮了去。

“如果吾輩說,吾輩是為了保護你,才特意引你去那結界之中的。

說出那一番話,也是為了讓你對吾輩死心,收起你那愛瞎折騰的性子,老老實實的待在那,待吾輩和陰虛谷徹底融合之後。

吾輩不滅的靈魂多少對這片山谷有一些影響,可以叫‘它們’不去吞噬你。這樣說……你會相信吾輩嗎?”

說到最後,蜀辭目光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翼看著百里安。

眼下風波平定,蜀辭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前不久自己的那一系列行為符合她的行事作風。

她也沒想到竟然有朝一日,會為了旁人去將自己犧牲至此。

這根本就不是心藏城府的魔河蜀辭能夠幹出來的事兒。

這事要是傳到魔界中去,那是得笑掉群魔大牙的。

果然,這小煞星顯然是不信的。

他目光含著不加以掩飾的不屑與輕嘲,瞥了姬鈺一眼。

“她竟是這般了不起的人?她說這話,你信?”

老早就曉得蜀辭是個什麼黑心腸貨色的姬鈺當然不信。

他面色十分尷尬。

姬鈺甚至還會覺得蜀辭這一番言語實在是太過不要臉,聽得他都為她感到害臊。

您老人家狐狸尾巴都沒藏好呢,也不拿鏡子好好照照自己那副蛇蠍心腸的尊榮。

您可是魔,不是仙。

實在不適合捨我其誰的乾坤大義戲碼。

聽起來,怪想笑的。

看來蜀辭也是被逼無招了,竟然這種掉底子丟人窩囊的藉口也能夠找來用。

這是在將人當傻子糊弄吧?

姬鈺沒說話,可他那眼神足以解釋說明了一些。

做了犧牲的大好事,居然還遭受所有人的深深懷疑!

蜀辭心窩好似被人狠狠被踹了一腳般的難受,眼眶裡熱淚上湧,瘋狂打轉。

可偏偏又百口莫辯,她想發火衝著百里安怒吼,質問他憑什麼這麼懷疑他。

可這小煞星此刻正在怒頭怨恨上,她又擔心惹惱了對方,當真一劍劈下來。

只好強壓下心中的委屈與苦水,面上強行擠出諂媚討好的笑意,身後九條尾巴搖得飛快。

做足了好似小狗眼巴巴看到主人瘋狂搖尾乞憐的模樣。

口中軟軟地叫喚著:“小東西,吾輩曉得的,你既願意費下那麼大的功夫來救下吾輩,定是捨不得看到吾輩受苦受難。

你心中惱歸惱,可還是不願意看到吾輩出事的對不對?”

她冷汗沁沁地看著百里安手中的劍。

真是奇怪,在被陰虛谷那個噁心的怪物吞噬的時候,她的內心平靜得緊,一點也不害怕。

眼下看到百里安抽出了劍,怎麼渾身上下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這小子這麼強的氣場嗎?

怎麼狐狸腿還有點發軟。

不過……這小子嘴上的話放得狠歸狠,的確叫狐狸害怕。

可是他手裡的動作卻……

蜀辭發現他即便是對她出劍,僅僅也只是劍柄相向,鋒芒畢露的那一頭,卻始終對著他自己。

她好似忽然就抓到了一個重要的點!

是啊!

一個拔劍相對都捨不得用劍鋒對著她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捨得殺她剝下她的狐狸皮。

想通這一點的蜀辭心裡頭的底氣一下子瞬間就膨脹了起來。

這不就是在白白給人恃寵而驕的機會嗎?

她正欲將狐狸腰挺直,理直氣壯地平等同他說話。

誰知,只見百里安眼底閃過一絲寒芒,嘴上兇巴巴地說道:

“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我救你,那是希望自己親手報仇送你上路!”

說完,他便收回了劍柄,天策鈞山劍豎直指天,森然的劍氣拔漲而起。

竟是真的要斬殺於她。

蜀辭渾身一震,整個人嚇傻了一般,腦袋上的兩隻狐狸耳朵都瑟縮貼在頭髮裡藏了起來,眼角含淚,驚懼地閉上雙眸,雙手無助地捂住腦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