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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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安拭去唇角血跡,攤開手掌,那枚願珠中的光澤瞬間黯淡無光,涼幽幽地落入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巨大的骨架怪物正是怨氣凝結固象化出來的鬼物,萬物相生相剋,怨力的剋星,自然是那些受到了超度化為功德的純淨願力了。
雖說二者之間的力量皆源自與厲鬼之身。
但其區別,卻是天差地別。
只不過溺死婦的願力有限,其中的信仰願力在方才脫困之時便已經消耗一空。
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派上用場。
他點了點頭,朝方歌漁微微一笑,道:“別怕,方歌漁養的屍魔可不弱。”
見他還有心思調侃,方歌漁方才那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又沉回了肚子裡,她冷哼一聲:“怕?你何時見本小姐膽怯過。”
百里安笑了一下,就在這時,斷去五指之痛的白骨怪物自半空之中隆隆起身,而屬於季盈姑娘的那具骸骨此刻不僅僅是一隻手臂被吞了進去,大半邊身子都沒入到了那眾多白骨之中。
似是在那枚願珠之下,這副骨軀之內的力量受到了損傷,正迫切的需要極大的怨力來彌補。
季盈身邊盤踞的那些屍骸們,宛若受到了詛咒的惡靈一般,張牙舞爪地用它們森白的臂骨抓住她的身軀,朝著那巨大的身體裡狂塞進去。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方歌漁一眼:“你在這裡等我。”
方歌漁一把拽住他染血的衣袖,道:“這種等級的怪物不是你我能夠對付得了的,幽鬼郎殺了這麼多人,創造出這樣一個怪物,娘娘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我們先離開這裡,請娘娘出手。”
百里安搖首:“來不及了,季盈姑娘若是被那個怪物吞進去,便永世不得輪迴了。”
方歌漁有些氣惱:“她已經死了,這麼多屍骨,你一個人救得過來嗎?”
百里安抿了抿唇,神色複雜地看著方歌漁,指著季盈那具骸骨的方向,問道:“方歌漁,你莫不是看不見她眉心的那縷靈魂?”
方歌漁一怔:“我怎麼可能看得見那種東西?”
“如果我說,季盈姑娘的靈魂尚未全滅呢?”
方歌漁鬆開了他的衣襬,看著他認真道:“我同你一起去。”
“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臭小孩!你這是在命令誰呢?!”
四野捲起了淒厲的朔風,天空下的飄雪四處紛飛,吹動著兩人款式相近的紅袍。
百里安沒有再繼續反駁她的話,低頭看著自己腳下棺面上的朱雀雕花片刻後,才抬起首來朝著方歌漁輕輕一笑。
然後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一下子,方歌漁就撞上了他那雙溫柔地近乎隱晦的眼神。
她分明可以自己御空飛行,可在這樣邀請共戰的目光注視下,鬼使神差的,她將自己被風雪吹得冰冷的小手交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同樣冰冷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可是下一刻,百里安卻做出了一個讓方歌漁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立於古棺之上,握著少女的手掌,然後單膝跪下。
挺拔修然的腰微微壓彎了幾分,將冰冷的額頭抵在她的指尖。
他低頭笑著說道:“我會將這次試題的答案帶回來給你,所以還請大小姐乖乖聽話藏起來,可以嗎?”
那冰冷手掌間的體溫幾乎讓她一時間心亂如麻,現下她甚至無從去追究這小子是哪裡來如此強烈的自信。
只覺得自己心中深處,唯一致命柔軟的一塊地方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重重撩擦了一下,又軟又癢,卻惱人地撓不到癢處。
她手指微蜷,卻並未抽出來。
指尖滋生起一種奇異的酥軟,風雪擦過,不寒而熱,撩動心靈難安。
她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回應他的話語。
或許是在這片風雪連天的夜宇之下,她很沒用窩囊地紅著臉點了點頭。
不然,他怎會那麼快的站起身來,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才轉身離去。
不過,這一次,也是方歌漁生平第一次,想要認認真真地獲得一個滿分的答案。
百里安行於風雪之中,將手掌貼近心口,很奇怪的感覺。
沒有心跳,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可是這一刻,又是什麼在身體深處裡沸騰不止呢?
他堅定而深邃的雙瞳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那座白骨如山的巨骸,百里安無從追究這種亢奮的情感因何而起。
這自然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小鹿亂撞。
從他踏足這片荒宅起,直至看到眼前這屍骸如山的一幕,體內那種高漲沸騰的喧囂,便彷彿到達了某種極致的境界。
百里安自認為他並非是那種嗜血好戰之人,戰場上的鮮血與冷鐵,並不能讓他感到興奮與共鳴。
他並不會沉浸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之中,他也無法從殺戮之中尋得快感。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是為他準備的戰場與舞臺。
這是一場,只屬於詭道的戰鬥!
摒棄了一切的劍法,自閉了體內覺醒的兩道靈力節點,拒絕與天地間的靈力發之共鳴。
百里安點燃了屬於黑暗那一方的血色雙瞳,他眼底的情感從火熱的戰意到麻木的冷漠,緊緊只用了一瞬之功。
他無比自然地伸手探入袖中,這個動作彷彿做了千百次一般。
而袖中那枚短笛所安放的位置,也彷彿一直未變,如早已形成的習慣一般,不用多餘的動作去摸索探查,就直接握住了那枚短笛。
冷玉的質感,讓他心中多出了一絲遙遠的懷念。
溫姐姐果然沒有騙他。
這枚短笛,一直都是他的東西。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著他。
這是屬於他的,一直想用卻又不敢用的武器。
宛若生命中不被允許的禁忌的力量。
可是此刻,他的生命已止,他存在的本身就是這個世間最大的禁忌。
當禁忌握住了禁忌,自然也就打破了拘束他身的囚籠與鎖鏈。
不必在顧及那麼多的忌諱與牽掛。
因為他是司塵,無人能夠再責備他了。
白骨如山,如塔。
在雪夜的黑幕之下,骨身之上的骷髏雙瞳之中幽幽燃火,宛若九幽而來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