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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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歌漁忽然出聲說道:“這個嬴袖,可真不簡單,我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將自己的情緒壓制得這般盡善完美。”
百里安看著她不說話。
方歌漁冷笑道:“方才他至少有五次動了強烈的殺心,而你對戰幽鬼郎,此刻身體正是虛弱之時,他卻忍住了並未出手,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要執守他那所謂的君子之禮,真不知該說他是固執還是虛偽。”
百里安並不想多加談論嬴袖這個人,他看了一眼沉沉深沉的夜色,四周的霧色愈發濃重,迷霧蒼茫,四野無聲。
嬴袖等人背影消失在不遠之處,甚至連一縷氣息都再難感應得到。
很顯然,這荒宅之中忽然大起的霧氣絕然非一般迷霧,百里安拂動手掌,細細感應,只覺這片迷霧之中似是暗藏著無數攪亂方位道象的鬼術。
四周景象不變,可乾坤方位卻是移形換影一般紛而錯亂。
這也就是所謂的看山非山,看霧非霧。
就連夜空之上的那輪明月,都彷彿變得觸手可及,但實則依然遙遠。
莫說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找到幽鬼郎,即便是原路返回,也不見得能夠成功走出這片荒宅迷霧。
百里安反手握住方歌漁的手腕,低聲道:“此地方位在不斷變化,應是幽鬼郎在以術法干擾,莫要離我太遠,我們先……”
一段話尚未說完,他踏出去的第一步竟是驟然踩空。
百里安算到了此地詭異,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近在咫尺的空間距離,竟是第一步就發生了讓人猝不及防的變化。
四下的大地天空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幻。
收腳已是不及,身體傾栽之時,鋪面而來的是冰冷刮疼人臉頰的崖風。
身下是萬丈深淵!
一步之崖!
百里安想也沒想,鬆開手心裡的那隻手腕,還未等他重重推開那隻手臂,手腕驀然一緊,卻是被一隻冰冷的小手緊緊拽住。
兩人一同墜入無邊黑暗的崖下。
百里安以氣御劍,秋水劍堪堪釋放出第一抹劍光,懸崖峭壁之上盤根交錯的枯木樹藤猶如活蛇一般紛紛湧來,將兩人下墜的身子死死纏住,拖曳至了深淵之中。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明月見隱,日出東方,迷霧蒼茫的崖邊迎來一縷微涼的晨風。
晨光照亮崖畔間的雪色,清風穿行於澗石間。
老樹藤根蟄伏盤踞,崖邊堆積著很厚的落葉,風吹卷拂,枯葉紛紛而舞,揚起間,裸露出了荒沙枯葉間的森森白骨。
青山白霧,雪落深淵。
寥落的星辰被破雲天光吞噬的那個瞬間,一名少女,出現在了蒼朽老樹的雪崖邊。
晨光漸起,霧意更濃。
分明長夜已逝,天將明。
少女倚著老樹,可是當她靜靜立在那裡,輪廓在霧色中逐漸清晰的那一刻,彷彿迎來青天之下濃墨重彩又一筆新的夜色。
許是她身上的黑裙過於醒目,就像是在荒野草原上抬首仰望時第一眼就能看見的墨色蒼穹。
無邊而純粹的黑,卻又耀眼奪目。
她壓得住這般耀眼人間的夜色。
遠處寒山忽然傳來一記鐘聲。
四野的風停了。
老樹搖曳了起來,枯葉泥沙之下,無數道如觸手般的根藤穿沙過葉,從崖底蔓延上來,朝著少女的方向恣意爬去,就像是無數只惡魔貪婪的手,帶著邪惡嗜血的恐怖氣息。
少女感應到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未察覺。
因為她纖細的後背離開了參天枯萎的老樹,邁著輕快的步伐,像一陣風,毫無防備地來到崖邊。
她年紀不大,十分纖細嬌小,看起來孱弱又無害,她揚起那張稚美蒼白的小臉,微熹的光霧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的容顏變得更加清晰美麗,如墨筆描繪的眉眼隱隱透著某種神秘的韻味。
連晨光也無法照亮的深淵絕崖,無數泛著死亡之意的漆黑根藤如無邊無際的觸鬚朝她傾蓋顫來。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迎面而來,在某隻染著殘色殷紅的藤枝間,卻又沾著一抹未散的淡香。
少女捕捉到了什麼,她緩緩閉上眼眸,唇角勾起一抹驚喜的笑意:“好香啊。”
寧靜而絕望的一幕裡,遠方荒宅裡的那棵杏花樹在頃刻間凋零成舞,山間的野花盛放。
裙裾輕擺間,青瓷碰撞的聲音泠泠作響。
在少女盈盈一握的腰際,卻是未佩玉飾瓷器,僅僅只懸垂著一本古銅嵌銀的古書。
古書很小且厚,看起來很有質感。
就是這樣一本並未開封的古書,卻是傳來青瓷玉碎的聲音。
少女身前的萬千根藤彷彿被抽乾水分一般,急速枯萎,復而湮滅成灰。
唯有那一根沾染著殷殷血跡的藤蔓獨存,在風中搖曳瑟瑟,頗有幾分被嚇到的可憐意味。
少女睜開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探究之意,看著那根藤蔓,笑道:“你為何能這般香?能帶我去找到這血香的主人嗎?”
那根自深淵崖底而來的藤蔓,咻的一下縮回了深淵之中。
少女側首看著崖畔獨存的枯木老樹,白皙的指尖似是無意義地撫過頸項間光滑的肌膚,動作很輕很細緻,就像是在小心撫摸著未愈的傷痕。
她說:“雖然我來得晚了些,可是你也不能將我要找的人拖到下面去啊,孃親說了,我身子未大好,不許隨意踏足鬼山,你這樣可真是讓我十分頭疼啊。”
老樹顫顫,似在無言辯解。
少女身後出現一本巨大的光影古書,亙沉的書封翻開一頁,一股古樸大氣的力量席捲在雪崖之間,朝著那棵存活了三千年前的老樹籠罩而去。
於是,雪崖間便沒有了老樹相伴。
地面出現一道巨大的深坑,坑洞延綿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彷彿看不到盡頭。
光影古書緩緩合併,一道樹影消失在了書頁之中,不得召喚,那將永世被封。
少女揚起眉目,低頭看著身下無盡的黑暗深淵,動了動小鼻子似在捕捉空氣中殘餘的那抹氣息,她很開心地舔了舔嘴唇,動作像只小貓兒般可愛。
“那味道那般的香,孃親不許我隨意進入鬼山,那我便鄭重其事地進去好了。”
理不直氣也壯地說著不將道理的話,她兩隻小手合攏在唇邊,模樣很可愛,也很有禮貌的對著鬼山深淵打著招呼:“我要來了哦。”
餘音消失在了風裡。
穿著黑裙的孱弱小姑娘,自崖邊如一片輕羽般墜下。
無邊夜色融入無際深淵,究竟誰更漆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