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袖心中一動,立刻招來女鬼紅櫻,道:“將你的杏花給我。”

紅櫻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取過衣領間的純白杏花,遞給了嬴袖。

“發妖之毒,可侵骨髓,若是拖久了,怕是有性命之憂,此花為我式鬼所養三千年,其中陰氣至純,你佩戴在身,自然可解體內發妖之毒。”

孟子非一時不敢接此等恩惠,初年修道,他本就百般對他不起。

如今他不僅不為難他,竟然還不計前嫌,大度贈花,真是叫他誠惶誠恐,愧疚萬分。

嬴袖不由分說,將那朵花塞進他的懷中。

“不管往昔如何,如今你這一身修為得來不易,應當惜命才是。”

“是,子非受教了。”孟子非目光溫潤,眼底一派感動的笑意。

小忘川,河碑已斷殘。

天空上落著簌簌小雪。

黑色泥地裡生出無數潔白小花,那四具傀儡修士的身軀倒在花海之中。

被風力一侵,四具身子很快就化成幾灘血沙,不見白骨,血沙之中淌落無數細若的小蟲屍體,毫無生機。

繆晨滿目陰沉地依靠在斷碑上,半邊身子不知為何,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怪物給啃噬而過,手臂皆殘,肋腹之中,隱隱可見內臟在蠕動。

“呵呵呵……”他口中發出禿鷲般陰冷殘忍的笑聲。

“真不愧是小崑崙,毫無修為也能夠將我重傷至此,難殺啊,難殺。”

他面色慘白,嘆息過後,艱難地抬起手臂,地面間無數潔白的小花頓時散出點點瑩光,那些光芒不斷飛馳上湧,匯入他的傷勢之中。

離得近了,卻是能夠發現,那些光芒並非只是單純的光,而是無數如流沙螢火般的毒蟲,而那片花海,則是這些毒蟲的巢穴與卵。

依附在他傷口間的那抹摧毀性靈力,很快被這些毒蟲蠶食乾淨。

繆晨蹙眉咳出一縷血來,用僅存的右手朝著大地狠狠虛握,一隻巨大的血獸破開花海與大地,八隻猩紅如血月的巨眼同時倒映出繆晨的身影,這隻血獸胸口大開,彷彿一隻巨大花妖的蓮冠嵌入在了胸口裡。

花冠中心的花蕊是由無數密密麻麻根根血紅的柔軟觸鬚柱狀組成,每一根花蕊極細且長,不斷分泌出稠紅的液體,在空氣中散發出一縷縷濃郁的鮮血甜香。

只是那馥郁的腥甜之中,有含著一抹極淡卻難掩腐爛的臭。

花蕊淌落著猩紅的黏液,吐蕊綻放般朝著繆晨籠罩而下,纖細極長的蕊身如同惡魔的觸鬚,將繆晨的身體緊緊纏繞。

更有幾根格外鮮紅,表層生有幾抹綠意的花蕊深深扎進他傷口內臟之中,將繆晨身體高拽而起。

繆晨悶哼一聲,彷彿受到了極大的痛苦,額前滿是冷汗,可他眼底閃爍著的卻是無比瘋狂的陰森,嘴角掛著扭曲的笑容,在黑夜中,他宛若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妖魔。

血獸腹間的巨蓮綻放出一個瘋狂血腥的姿態,蓮芯黑暗如淵的深處,依稀可見鋒利的肉芽在釋放著邪惡。

繆晨被一股大力拖至蓮花深處,血獸腹部頓時傳出一陣咀嚼的滲人之音。

很快,一切歸於安靜。

巨大的血獸趴在河岸邊,宛若沉眠。

不知過去多久。

血獸的背後忽然隆起一個肉膜鼓包,那鼓包不斷湧動掙扎,很快便聽得噗嗤一聲輕響。

一隻如惡魔般蒼白修長的手臂破開那鮮紅的肉膜,鮮紅的筋肉沾染在那隻蒼白手臂的肌膚間,呈現出一種格外殘忍血腥的畫面。

那隻手忽然折彎扣住血獸的身體,劇烈的湧動掙起,一直沉眠的血獸宛若受到了莫大的痛苦,發出淒厲的利嘯之聲。

可是那隻手的主人卻沒有絲毫體貼之意,五指尖森藍銳利的指甲無情地劃開血獸的肌肉。

一個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從血獸的傷口中走了出來。

那些鋪在大地間的血色花蕊宛若失去了生氣一般萎靡枯萎,血獸的八隻眼睛也充斥著一股透支的疲倦。

男人慘白赤裸的雙腳踏在血濘裡,他的眼窩很深,河面倒映出的微弱月光,將他那張英俊又邪惡的臉打的半明半昧。

他是一名魔族。

可是他的模樣外表卻與人類相差無幾。

他沒有魔族的雙角,瞳仁也是接近人類眼睛的黑色,除了膚色較為蒼白,身材格外高大以外,渾身上下當真看不出來那點像一個魔族了。

不具備魔族身體特徵的魔族,一般都是孱弱退化的失敗品。

可是他不一樣。

他在魔族之中,有著一個稱號。

魔獄,幸無。

他是自魔界大獄之中誕生的巫靈,擁有著魔族的力量、巫靈的特徵以及魔獄的法序。

承三位一體的古老存在。

他足下的血獸,便是魔獄三千道象的形態之一。

雖說他被小崑崙的百夜洛書傷至瀕死,但只要魔獄不滅,他便能夠不死。

行至小忘川河邊,幸無看著一望無際的幽藍碧河,河面上傳來陣陣鯨聲浪潮。

水波拖曳出一縷極淡極長的血色,血色盡頭,是一隻藍色的巨鯨,正揹負一個小小的身影,朝著彼岸游去。

少女面色蒼白地趴在巨鯨的身後,河中無數陰物怨靈皆不敢靠近,墨色的衣裙迤邐陳鋪,如瀑的秀美長髮柔軟地垂與肩頭一側,青絲沾水,曳與忘川,隨鯨浮波泛水而去。

忘川清夢倒壓月光,長鯨鳴鳴,好似悲歌。

她宛若人偶般精緻的臉上浮現出隱隱的痛楚之色,覆落的長睫凝著水霧呈現出誘人的弧度,羸弱的肩頭輕輕顫抖著,一道深長的傷口殘忍地橫貫大半背脊,黑裙開裂,綻出一縷如軟玉般瑩白的薄嫩肌膚。

血色不斷從那片雪色的肌膚裡薄薄流出,溼染了黑裙。

水流聲忽然激急了幾分。

身側歪躺著的大紅身影快要從鯨身上滑落。

指尖驀然傳來一陣刺痛,她被什麼東西給咬了。

小山君抬起那張蒼白的小臉,咬唇睜眸,目光無辜之中又帶著一絲難忍痛楚的可憐。

她勉強地抬起手臂,指尖正被一顆青絲如瀑的美人頭緊緊咬住。

“我救了你們兩個,如今我身受重傷,不以身相許也就罷了,居然反咬我一口,這樣是不是太有失魔君風範了。”小山君一雙清澈的眼睛瞪得圓圓,努力做出一副很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