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煙眯起眼睛,看著百里安掌心滴落的鮮血,莞爾一笑道:“想不到小郎君竟有如此本領,不但能夠操控樹妖,還能夠強化妖藤之體,如此御妖之能真是叫人望塵莫及,原來反倒是我萬道仙盟夜郎自大了。

不過小郎君也真是狠心,手誤害了他的性命倒也罷,可莫要一不小心,將妾身也給拋棄了。”

“寧長老嚴重了。”百里安並未理會她的試探,目光略略一掃,看著洶洶黑暗中被打撈出來的修士們。

他們個個面無人色,抱膝低頭,茫然地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口中不斷流涎,宛若中了離魂之術般。

寧非煙悠悠然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可真是件奇事,妾身還以為青銅門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兇物,原來墜入黑暗中的人還是可以被完好無損地打撈回來,長見識了。”

百里安側目看了一眼這個八風不動的女子,縱然眼下瀕臨絕境,大蛇已現,也不見她露出絲毫膽怯恐懼,反而還十分享受當下境遇似的。

他直接操控妖藤,將一名神智尚可清醒的修行者牽引至面前來。

那人是百里仙仙,在方才絕境之下,他們萬道仙盟的御妖師並未因為他是少主就厚此薄彼,依舊撤了他身上的妖藤,使其被黑暗潮汐所吞。

只是被打撈上來的時間不長,他脖子上懸掛著一枚正在閃爍的溫潤玉石,光芒溫暖,帶著某種神聖的佛性,似是保住了他的魂靈並未渙散。

百里仙仙雖然面色蒼白,神色驚恐,但眼神還是清明的。

也不知是在黑暗中受了怎樣的苦楚,他衣衫完整,可是肌膚卻彷彿被凍雪埋了數百年,慘白冰冷,齒關咯咯打顫,整個身體都會僵硬的。

百里安看著他問道:“你在那片黑暗中可有看到什麼?”

雖說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青銅門,但也清楚知曉,開啟不到一日光景,便能夠引來傳說中的上古兇物大蛇,必是事出反常。

他不信眼下這一切沒有人在暗中算計。

百里仙仙被問得一愣,隨眼底驚恐之意更甚,他拼命搖頭,含混嗚咽:“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雖未離魂,但也被嚇得不輕了。

“百里仙仙。”百里安一字一定地將他名字唸了出來,絲毫不為所動,烏黑的眼睛很漠然,也很明亮:“你如果不想被人一直玩弄於股掌之中,那就別這麼窩囊。”

百里仙仙渾身一僵,死死抓著自己頭髮的兩隻手慢慢垂了下來,身體間的顫抖全憑一股毅力慢慢平穩恢復。

他咬著咯咯顫抖的牙,低聲道:“那裡太黑了,四周都很冷,那個世界裡的氣息與我們這裡全然不同,彷彿有很多冰冷可怕的意識在咬著你不放,像極了神魔繪本中所描述的大暗天魔所處的世界,我看不見它們,也看不見同伴,可是……我在裡面,看見了畢平——”

“畢平?”百里安眼眸一眯,心中零散的珠子彷彿被一根細線慢慢串起。

百里仙仙失神喃喃道:“原以為他只是狂傲,沒想到還是一個瘋子,他是主動下去的,他手裡有根燈熔草,那是鬼山二境的燈熔草,能夠破盡世間一切黑暗,我不知道他要下去是要找什麼?可是他下去了,他自己下去了!”

百里仙仙覺得這很瘋狂,亦很讓人驚恐不安:“畢平在很深的地方看著我們,他真的看得到我們!他在獰笑,這個瘋子!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麼妖魔附體迷了心智,要幹出這種事情來。”

遠方隱沒於黑暗中的大蛇,雙瞳幽火熄滅消失。

可是它的氣息卻給百里安一種更近更危險的感覺。

說不清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冰冷滑膩的氣息彷彿盤踞上了心臟之中。

寧非煙是魔。

這是她早已得出的結論與事實,而畢平看似張狂暴戾,實則卻也是個深有心機之人,他故意挑起紛爭,製造亂局,讓一眾正道之士離心互相猜忌。

縱然隊伍龐大,個個修為不俗,卻也極易被人攻克防線。

而眼下,畢平又離奇地出現在了絕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不難猜出他與寧非煙之間絕對有著一定的聯絡,可若身為魔族的寧非煙意在青銅門,為何不直接隨著畢平踏入黑暗之中去尋魔君。

為何要引出青銅門下的禁忌大蛇,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那微妙且關鍵的一點猶如無形的線,感覺得到,卻難以觸及。

此刻他已經開啟鮮血長河的力量,光是抵抗魔河的魔念侵蝕識海,就極耗心神,心中幾番快速推演下來,面色已經變得蒼白。

可知的線索實在太少,黑暗中窺視的死亡的凝視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化為實質的恐怖殺意降臨。

百里安眼眸微凝,如電芒般看向百里仙仙,再度發問道:“你在黑暗中看見的畢平,他手中除了燈熔草,可還有它物。”

百里仙仙渙散的神色被他嚴肅近乎冷酷的目光給生生逼得一個激靈,不由認真回想一番,忽然間,他眸子驟地一亮:“我想起來了,他還帶著一張帕子,那帕子很眼熟,是……”

一句話尚未說完,不同於黑暗息風的勁風歹毒襲來,刃光在黑暗中閃爍一下瞬間被血光吞滅。

只聽得輕嗤一聲。

一柄細小的彎彎刀刃,穿透了百里仙仙的胸口。

血色自他胸口間的紫色宗袍暈散開來,一片殷紅裡,只透露出一點劍尖寒刃。

寒刃如鉤,像是一隻銀蠍的毒刺。

這是一把很適合用來暗殺的武器。

百里仙仙胸口間懸掛著的玉佩應聲而裂。

傷口很小,血湧得卻極快,撕裂的痛楚驀然自胸膛間爆裂開。

身為屍魔,百里安的感應能力十分敏銳,可是在暗殺之刻,他竟然未能感覺到任何氣息的存在。

那染血的一點寒刃很快抽離,百里仙仙痛苦地噴出一口鮮血,軟倒的身體被百里安接住。

他艱難的轉過頭,目光震驚地看著那名身穿宗袍斗篷的女子。

流月銀白的金屬面具上,沾染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讓她看起來異常漠然血腥。

“紅……妝?”

出手傷他的,竟然是他萬道仙盟裡的刺客殺手,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