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心火難止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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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潑皮,她兒時不懂事時,讓他動了幾次真火,每次都說要取戒尺斷她雙腿,將她關押在靜室之中反省自書,再也不放出來。
她每次都表現出一副惶怕的樣子,實則暗自卻是隱隱期待的。
因為他整日光景裡,大半時間便是在靜室之中獨自修行。
再也不放出來……
多麼奢侈的懲罰啊。
可每次……他也都只是說說而已。
她知曉,他其實是捨不得的。
畢竟,一個強撐著精神等她問出心結所在,再故作無意,實則耐心溫柔地將她心結一一拆解開來的師尊,本就是讓她這般喜愛的一個人啊。
風落無言。
他倦意深了,將手中把玩許久的柳葉橫覆在青帛之上,這一次是真的睡去。
阿嬈覺得那枚青葉好看極了,亦如她師尊那般。
她賊心不死,慢慢從泉水中撐起身子,微溼地指尖朝著那枚青葉小心摘去。
不要緊的。
只是一枚青葉罷了,即便她不取,也會被那些不知珍惜的無意清風偷去。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由她來摘藏一生。
她看著越來越近的青葉與師尊安寧如水的臉龐,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摘藏的是哪一個。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枚青葉。
她緩緩閉上眼睛,壓下心中旖旎。
這樣便好。
不可貪心。
曾一度失去一切的她知曉,心中若貪,那些不屬於她的東西都會成為指間沙。
就收一枚葉子便好了。
淅淅瀝瀝。
天上不知何時落下了一場急雨。
雨水很快沁溼兩人的衣衫與髮絲,她驀然睜開眼睛,正欲抬手打下一道攔雨結界。
一顆雨珠……
恰逢順著他額前髮絲,潤著他的氣息抵在了她的指尖上,微寒而涼。
她微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嘴唇慢慢抿出一個蒼白的細線。
寒雨與他的氣息糅在了一處,宛若一場新釀的毒藥。
亦或者說眼前這個近在咫尺卻絕不能摘的男人,本就是她的毒,早就汲在了致命之處,無藥可解。
慢一些。
不可貪。
不可貪……
可是如何能夠不貪!
心火怎甘被急雨止沸。
方歌漁看著她眼底一點點浮起藏不住的晦暗與瘋勁,不覺心驚肉跳。
“師尊?”她手中青葉劃出一個好看的旋兒,便消失不見,而後輕聲念道。
她曉得,若他醒著,必會回應。
泉畔一片安寧。
她亦曉得,他的師尊每日睡眠時間極短,只有一個時辰,故而每次入睡,都很沉,尤其是疲倦之時睡下,非雷動之音難以驚醒。
念及這裡,她不由有些感謝師尊那位嚴厲的父親了。
柳絮在雨幕之中輕拂,萬葉千聲,碎了滿池朦朧天光。
青帛鬆垮散落,被她起了一層微微薄汗的手緊緊纏攥抓住,阿嬈小心又異常大膽地俯身上前,柔軟輕薄的唇落在了他的眼角間。
“師尊……”唇畔擦過他的眼角,落於他的耳側,輕輕呢喃道:“您不說話,弟子可要繼續潑皮師尊了啊……”
全然不同方才的潑皮,眼下這個潑皮二字滿是粉色的曖昧之意。
並未得到回應的她,眼眸危險得眯了眯,而後輕而易舉地佔據了他的唇。
搭在青袖上的指尖驀然收緊,能夠瞧出她心中那一瞬的天崩地裂與莫大滿足。
從一開始的小心試探,輕柔入骨,到後來的壓制不可控,不過是與一瞬間爭了個長短。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
倦鳥歸林,啼鳴亂了雨聲。
她甘之若飴,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師尊的唇角後,這才慢慢與他分開。
阿嬈十分滿意也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正欲捏訣去了師尊大人身上的溼意,目光驀地一僵。
被落雨驚亂的寒泉水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撐傘而立的高挑倒影。
雲容目光平靜地看著泉岸彼端的妖嬈女子。
之所以妖嬈,不僅僅是因為她模樣好看妖嬈,更是因為她此刻並未穿任何衣物。
被雨水浸溼的身子,異常白皙絕美,宛若暈著天光水澤的玉石一般,漆黑微卷的髮絲貼在她光裸的肩頭與纖細的背脊,黑白分明卻又誘人至極。
所以,異常妖嬈。
可是這個妖嬈的女人,此刻面上已經全無顏色。
雲容撐著青竹骨傘,手中提著三層食盒,她看著阿嬈唇畔上的溼意,宛若兩瓣剛承露水的柔嫩花瓣,又偏開視線看了看她家劍主夫君微微紅腫的唇,而後頷首平靜說道:“我是來送膳食的。”
方歌漁已經無語得沒有了任何想法。
魔女阿嬈沒有接話。
她默不作聲地拾起青石上的衣衫,穿戴整齊,一絲不苟,在雲容面前反而端莊得更像是個合格的徒兒弟子,眼底無半分不恭不敬,更無嬌氣黏人。
她跪在地上,任由溼泥染髒長裙:“弟子參見師孃。”
方歌漁心想,這種時候,最後登場的女主人公必然會冷笑譏嘲地挑起眼角,來上一句:“師孃?也也知曉我是你師孃?”
未曾想,這雲容果真是與眾不同,開口的第一句竟是:“阿嬈傷口恢復得如何了?”
現在是關心傷口的時候嗎?
魔女阿嬈眼底的僵意一點點散去,但臉色依舊蒼白,她應道:“已無大恙。”
雲容甚是大度:“起來吧。”
然後她便真起來了。
兩人俱是沒提方才之事。
雲容姿態端得那叫一個“大方得體”。
阿嬈態度端得那叫一個“坦誠無愧”。
師孃雲容踏雨渡泉,替阿嬈完成了未能完成的避水咒,將夫君身上水意蒸乾,擋去漫天雨水。
她站在樹下,沉默了片刻,氣氛微妙地有些尷尬。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
林中透著一股清透溼潤的氣息。
雲容將傘收了,朝著阿嬈伸出一隻手掌去。
阿嬈的心臟頓時間彷彿被一根纖細鋒利的細線勒緊,疼澀無比:“師孃……您也喜歡柳葉嗎?”
雲容一怔,不解道:“柳葉?”
阿嬈的一顆心頓時放進了肚子裡,心道果然不愧是劍痴雲容,果然在她眼中,摘葉也僅僅只是摘葉那般簡單罷了。
無心情愛的人,怎會懂這些。
她無力的慶幸了一下,反應過來她索要何物,便將手中溼潤的青帛水意用道術烘乾,遞了給她。
雲容蹲下身子,將青帛重新覆在男人的雙目間,又伸手細心拂去他身上被揉得凌亂的衣衫。
做完這些後,她蹲在地上,看著夫君那泛紅的唇發了一會呆,道心堅固如磐石的她一時之間也感到有些茫然。
她一心痴於劍道,對於旁事不甚上心,身為宗主夫人,平日裡遇到一些難以處理的麻煩瑣碎事,她不過稍稍對她家夫君隨口一提,他家夫君都能完美的安排妥善。
可是如今這事兒,她還能同她家夫君提嗎?
為何她嫁人的時候,沒人同她說,原來當人師孃是件這麼頭疼的事嗎?
果然世上瑣事繁多,不如劍之一道簡單至極。
就在她著實不知如何處理此事的時候,她家沉默許久的小弟子終於開口出聲道:“師孃。”
雲容心說你這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二嗎?
可是我方才分明瞧得真切,劍修的眼睛不可能出現錯覺。
不過你既然要解釋一二,那我便好生聽道聽道好了。
若是藉口合理,她也不會多加為難。
畢竟這是他最疼愛的弟子。
“方才弟子偷偷親了師尊。”
居然如此坦誠的嗎!!!
雲容:“……”
“方才弟子還偷偷揉了師尊的腰,手感還不錯。”
還要跟她說感想嗎?!
真是過分!!!
真是不教訓你這個小東西都不行了。
“弟子知道錯了。”
雲容:“???”
認錯態度這麼快?
她忽然有些無從招架。
“所以……”阿嬈理不直氣也壯:“能不能請師孃當做沒有看見?”
饒是性子淡泊的雲容一時間也是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阿嬈再次無比誠懇:“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不會再犯了。”
雲容細細一想,雖說好像她的要求聽起來十分無禮,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揉了揉眉心,道:“傷好以後,回去抄寫一百遍靜心訣。”
“是,師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