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漁扯過衣衫,胡亂套好,平復了一下紊亂的心跳,朝他投去一個冷漠的眼神。

“本來今夜是想斷了你的一切念想,不過看在你方才機警很有自知之名的份上,按住了本小姐的腰才沒有釀成大錯,今日就姑且放過你。”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卑劣,很討厭。

明明就不是因為那個而生氣發作。

她只是惱他,喊了那個名字而已。

明明知曉不是他的錯,可是她就是很生氣,想要發洩,不親手毀掉一些東西,她心中就悶得難受。

這樣的自己,她一點都喜歡不起來。

方歌漁心中忽然有些害怕。

在這世上,本就沒有幾個人喜歡她,如果就連自己都開始討厭自己了,那她得該有多麼可笑。

“方歌漁,其實我……”

“行了!”方歌漁厲聲打斷他的話,下床尋回了自己的佩劍,邁步朝著門外走去:“我去殺了那女屍,幽鬼郎,我自己一個人抓。”

百里安面色一急:“你一個人怎麼能成,我同你一道。”

誰料剛一起身面色赫然發白,他低哼一聲,又重重地倒了回去。

“不用!”方歌漁從未想過,今夜一事會將兩人的關係演變到如此地步。

尷尬。

尷尬極了。

再想想自己做過的蠢事,說過的蠢貨,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她不想再繼續呆在這間房子裡,因為這裡滿滿都是他的氣息。

好厭惡,那冰冷的身子不是因她而滾燙。

好惡心,那乾渴的低喘不是因她而焦躁。

那麼,他抱著她的時候,究竟是在想著誰?

小霜究竟是誰?

方歌漁不知曉為何自己要被這些無用的情感所牽扯得亂成一團,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要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

對,她只是……不喜歡被當成別人而已。

僅此而已!

走至門口時,她並未回頭,但還是問出了那句話:“司塵,我問你,小霜……到底是誰?”

“我……”

“算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同我解釋這麼多做什麼?我又對此人不感興趣。”

大紅的禮服如黑夜之中即將燃盡的光,輕擺搖曳之中,很快被無盡的夜色所吞滅。

百里安有些迷茫地想。

既然方歌漁說對那個人不感興趣,那自然是不感興趣的。

可若是這樣,那她為何又要發問呢?

女人心,海底針啊。

貼著大紅紙花的燈燭燃到了盡頭,屋室裡陷入一片黑暗。

四下寂清,百里安嚥下口中那一抹殘餘的猩紅氣息,睜開痛苦的眼睛,盯著前方虛空的某一粒浮游的塵看了很久很久。

那一粒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光的塵埃,是方歌漁逼退女屍荷砂那顆燃餘燼的灰。

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他將腦袋埋在柔軟的枕頭上,只露出半張俊秀的側臉。

眼底的渴與欲,逐漸褪去,成宛若深潭般沉靜的光。

被榻上,忍痛而拽緊的手背慢慢撐開,他忽然伸出手掌,握住了那粒光塵,面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荒蕪落敗的幽園之中,陰風悽悽,霧色正濃。

庭院野樹,杏花開得正濃,滿園馨濃的花香也難掩那些行屍走肉們身上的濃烈屍臭。

原以為著滿園藏著的行屍們,皆有著類似於女屍荷砂那般不俗的力量亦或者不同尋常地特殊能力。

可是方歌漁發覺是自己多心了。

荒宅之中,冤死鬼何其之多,被煉成行屍走肉之後,對於尋常凡人而言固然可怕。

可是在方歌漁眼中,與那些只會行走的土塊沒有多大的分別。

似乎,只有那瞎了眼的女屍荷砂,才是這莊園裡受害者之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她那一身厲鬼修為絕然不俗,怕是就連內城之中一些修行了千年的厲鬼都遠不能及。

別的且先不論,光是女屍腰間那枚人皮小鼓,便已經可稱之為中品鬼器之列。

在這個人間,器分五類:寶器、法器、靈器、仙器、神器。

而鬼修之中,能夠被稱之為鬼器之兵,那是絕對足以媲美人類或是仙人的仙器。

當代這個世界,唯有寄身進入二流修仙門派的年輕出色弟子方可配以寶器,也唯有寶器能夠透過靈力的催生而載人飛行。

至於那些不入流的勢力修行者,亦或是窮苦散修,卻只能夠使用一些靈符加持的武器。

能夠有資格使用法器的,則是一些二流勢力裡的長老級別亦或是一流仙門子弟。

相較於寶器,法器更加珍貴,威力更加強大。

比起一成不變的寶器,法器的作用更為廣泛,也能變化成隨身飾品,佩戴在身,催生使用之時所能夠承載的靈力則是寶器的十倍。

靈器那個更為稀珍的存在了,唯有仙門之中一流勢力的上流子弟,方有資格擁有。

甚至你即便在仙門之中地位不凡,但若沒有一個好的背景與物資支撐,是絕然養不起一把靈器的。

仙器既然帶著一個仙字,自然是直接與仙人掛鉤,唯有人間鼎盛三宗之內的掌權大人物亦或者避世隱居的高人大能方藏有此等驚駭世俗的兵器。

至於那種級別的神器,世人尚未無緣得見,因為那是唯有像十三劍,十藏殿,九經這樣活在世人傳說中的人物才配擁有的。

一名新死不到一年的嫩苗厲鬼,卻是能夠有著能夠不入六道輪魂的鬼神之力。

貼身的人皮小鼓還是能夠堪比仙器的中品仙器。

要知曉,縱是集一身尊貴與財富於一身的方歌漁,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出手一件中品仙器。

這個女屍荷砂,身上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方歌漁手中長劍在鞘中錚鳴不休,發出不安躁動的劍吟。

就連她四周那群毫無意識圍繞著她的行屍走肉們,都紛紛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連連四散爬回了陰土之中躲起來。

方歌漁面無表情地拭去眼角流出的一道細紅的血線,染血的兩根手指落在劍柄上輕輕一壓:“給我老實一點。”

劍鳴顫得愈發厲害了,彷彿想要自行脫鞘而出。

前方腳下,遺留下的一串女屍遺留下的陰血,色澤濃黑粘稠,在劍聲嗡鳴之下,地上那一灘烏黑的血跡被激盪出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