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中幽皇朝與天璽劍宗皆是人間宗門,不屬於仙界勢力。

可依著牧雲夜的意思,一下子想要將這兩股勢力都給動了,那可不是什麼小事啊。

且不說中幽皇朝連線人間幽冥兩界,一旦有所異變,陰陽兩界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屆時,人間亂鬼逢禍,陰泉侵蝕陽間,民不聊生,靈氣汙濁,如此後果,遭殃的可是人間的百姓與諸國民生。

天璽劍宗就更不用說了,千年基業,人間宗門之首,亦是身負要責,守護蒼生正道。

如今這人間看似清平,可魔界漸有復興之相,甚至剛剛不過派出五名仙人,就有不知名的魔頭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抹殺一名白仙的存在。

若是三宗歸於兩宗,人間平衡必然大亂。

眾仙心想,這牧仙君可真是敢說,一張口就要動這兩大勢力。

更莫說這中幽女帝乃是尊仙之女,那百里羽更是未來金仙,授仙尊親點命格。

日後所創成就,甚至很有可能在他父親之上。

他說這話,當真是一點也不怕得罪人。

牧西烈面色一沉,喝聲道:“逆子!這裡豈有你胡言的份!”

牧雲夜笑道:“父親莫怪,還請聽兒子把話說完,這嬴姬娘娘也百里宗主雖有不教之過,卻也還未到問罪宗門的地步。

兒子的意思是不妨將這虛假訊息放出,如若此魔不歸,中幽皇朝天璽劍宗乃至於他的父母,都會為他之罪,受到牽連,盡數打入天獄之中。

兒子相信,他此番北行跨界之路,必然走得極不坦順。”

牧西烈面上一怔,似有被兒子的話所打動。

眾仙也陷入一片遲疑的沉默。

不得不說,牧雲夜的提議的確極其打動人心。

屍魔王族是在是如同噩夢一般的存在,那王女司離至今難滅,雖然不似魔族那般入侵他界,無端挑起戰爭,卻也是個實打實的一代魔頭。

更何況她雖低調,可誰都知曉,這些年來,她一直隱蔽於黑暗之中蠢蠢欲動,復活屍王將臣的心始終不滅。

如今又多出這麼一個年幼的屍魔王族,豈非意味著屍魔一族又開始有了興起之相?

自焚海之戰,屍魔一族便與仙族的仇恨演變到了不可化解、不共戴天的程度。

如今放虎歸山,便是來日仙族之禍。

若是能略施小記,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那屍魔引回誅殺,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嬴姬面無表情地看著雲端之上祥雲萬里的群仙,似是感應到了他們心中所想,唇角勾起一個微諷的弧度。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如土的百里羽。

她冷冷一笑,分明此刻處境已如臨深淵,她那張絕麗的面容依舊不驚不懼,面對這仙尊聖顏,也毫無半分畏色,厲聲道:

“可笑,一口一個不教之責,真不知我兒犯了何等罪過,值得讓你們牽連出整個宗門,整個皇朝!”

牧雲夜立於城下,亦是冷笑不止:“嬴姬娘娘這話說得好生沒道理,屍魔一族的存在本就有違天理,如此魔頭,人人得而誅之。

更何況仙尊聖口已開,死後成魔者,再無前塵親緣。

本君知曉娘娘心中喪子心痛,可那隻屍魔已不是你的兒子,你亦不是他的孃親,那不過是頂著你兒子皮囊在這世間行走作亂的一個冷血怪物罷了。

如此道理嬴姬娘娘都看不破,非要一葉障目,莫不是非要等那屍魔成為下一個禍害蒼生的王族司離才知醒悟?

如今並非真要您皇朝一干人等下獄聽審,不過是藉以虛招,小騙一番,便可永解後患。

本君相信,素來一向秉承克己奉公的百里宗主就絕不會像娘娘這般私心過重。

而且我仙輩中人,素來慈悲為懷,若是二位能夠配合一二,將那屍魔引來,榮我等一同作法將他鎮伏,在他身上打個百十來道的伏魔仙印。

倒也不必取他性命,仙尊大人亦會看在二人愛子心切的份上,法外開恩,將他收押婆娑天獄,永世鎮壓,不取性命,豈不是兩全其美?

娘娘,本君我在,這也是好心在為你們一家人做打算呢?”

百里羽豁然抬起眼眸,眼神如刀,卻未說話,也未反駁。

或許對他而言,百里安若身墮暗黑大陸,即便如今身有初心不滅,可在那樣黑暗冷血的世界裡,來日或許會正如牧雲夜所言,成為第二個司離。

如此,來日戰場相見,只會比現在痛苦十倍百倍。

與其如此,落下伏魔金印,永世封印於天獄之中,至少……還能保住性命?

嬴姬倏然間已挺直長眉,眼底煞氣逼人,面上卻是在森森的笑著:

“牧仙君巧舌如黃,倒也著實與那魔界河主葬心有得一辯。

你既口口聲聲說,死後為魔,前塵親緣盡斷,我當自清醒,將他當做邪魔一樣引來除去,這便就是大義。

如若不然,那便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淺,不顧蒼生死活?

真是好大一個帽子扣上來啊!

可牧仙君莫不是忘記了,你口口聲聲說要將中幽皇朝天璽劍宗一眾人等問罪下獄,藉以引來你口中的那個披著皮囊的冷血怪物。

既是不問親緣的冷血無情怪物,你又憑什麼篤定且肯定,他會為此自投羅網?!”

嬴姬聲聲句句,穿鑿人心,鳳眸微微眯起,眼底清光閃爍間直如清江匹練,讓人心中不寒而慄:

“因為在你親眼所見之下,我兒因我之故,怒然殺死金仙豐虛,救下全城人性命,並非無情冷血!

更非你口中所說的前塵親緣盡斷,即便是屍魔,他依舊會為親緣所累,他依舊是一個會擔心父母,心疼父母的好孩子!

他既是一個好孩子,那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自然也就無法問罪與他。

若他當真如你所言,已經墮落魔道,你這自詡聰明的所為計謀,卻也引不來他,諸多道理,皆是狗屁不通!”

“你若是執意要以此計引他入局!就意味著你也從心底覺得,屍魔並非無可救藥,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敬愛父母的生靈!

你若是執意要以此計引他入局!就意味著你在推翻質疑仙尊大人對屍魔一族冷血無情殘酷弒殺無可救藥的評判與定義!”

嬴姬說著說著,煞有其事的一錘定音,恍然大悟般的冷笑道:

“原來這真正的局藏在這兒裡啊,牧仙君看似要捉拿屍魔,實則卻是令藏心思在為屍魔一族變相改變眾生對屍魔一族的認知啊。”

“原來牧仙君是這樣想屍魔一族的嗎?原來身為仙人後裔的你,也是覺得當年焚海一戰,屍魔一族被覆滅太過殘忍。

其實屍魔一族也可以有情,也可以顧親的。

如此說來,在牧仙君心中,原來屍魔一族也與尋常人並無二致啊。”

嬴姬說牧雲夜的帽子扣得大,於是她便不動聲色,三言兩語之間,四兩撥千斤地回扣了一個更大的帽子回去。

更可怕的是,這個帽子還扣得煞有其事,極其經得起反覆推敲,細細品味一番,竟還好似真同她說得那般,不禁叫眾仙懷疑,這種關鍵時候,牧雲夜跳出來這般積極作甚。

莫不是真在隱晦的為屍魔一族洗刷冤屈,改變眾仙對屍魔一族的想法?

若是他這計謀未能成功,也就意味著正如嬴姬所言,他今日所說的,不過是一通屁話。

若是計謀成功了,當真以父母做為要挾,將那屍魔引來此地,那豈不是意味著屍魔還是個敬重愛戴父母,心懷情愛的好孩子?

既然心懷情愛,那就並非算是真的全然入了魔道,他又的的確確並無罪責在身,那要怎麼誅殺他?

誅來誅去,反倒成了一場笑話?

雖說嬴姬一番言論聽起來荒繆卻經得起推敲,果然,仙群之中有人不禁暗自朝他多看了幾眼。

似是真的想要從牧雲夜的神情反應中來揣度他對屍魔一族是否真的存了這樣的心思。

牧雲夜自詡才智過人,聰明一世,哪裡想得到三言兩語之間嬴姬就將火燒到了他的身上來。

瞬間全身冷汗就湧了上來,他眼神鋒利,寒聲道:“嬴姬娘娘可莫要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而來隨意誣陷於本君!”

嬴姬眉眼凜冽如染刀劍鋒利光芒,嗓音冰冷:“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本性使然,天經地義。

可牧仙君暗中認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屍魔,難保不是暗藏異心。

依我之見,不如先將此子打入天獄好好審審,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質疑仙尊聖言。

近年來屍魔一族蠢蠢欲動,屍魔將臣雖被封印多年,可他為神期間,可是有不少仙神擁戴者的。

保不齊如今的仙界還藏著一些心思不淨的髒東西一直在與暗黑大陸暗有勾結,心懷不軌。”

世間就沒有不漏風的網。

仙界之中自然是有擁戴將臣的舊日之神暗中隱姓埋名。

只是藏得極深,且無跡可尋,一直在暗中等待將臣復甦醒來。

尤其是越位高權重活得越久的仙人,就越有可能與舊神將臣暗中有所牽連。

而牧雲夜的父親,也是一名古老的金仙。

牧西烈一雙眼睛都快噴出火來:“滿口胡言,這是汙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嬴姬冷笑道:“原來你也知道什麼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眼看著這把反燒過來的火越燒越旺,牧雲夜寒聲道:“嬴姬娘娘私心過甚,為了袒護那隻屍魔,竟不惜顛倒黑白汙衊上仙,若是……”

“牧雲夜。”

天上仙尊祝斬終於開口,念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間,牧雲夜說話的雙唇勐然合上,抿出一條金色的光線。

竟是已被下了禁言令。

牧雲夜渾身冷汗逼出,知曉仙尊此舉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仙尊祝斬俯眸瞰來:“卿之所諫,是希望仙界以人父母作為要挾,來逼魔就範?

卿是覺得,世間人禮綱常,為人父母因私心庇護子女乃是罪過,需要打下詔獄?”

澹澹的反問句不帶任何情緒,依舊無悲無喜,無嗔無怒。

可眾仙紛紛斂容正目。

知曉牧雲夜今日這一番言論,當真是踩在了仙尊大人的雷區上了。

仙輩中人,哪怕是禦敵邪魔,也不可行宵小之事。

牧雲夜今日班門弄斧之言,真真是自作聰明。

仙尊祝斬接著又澹澹說道:“牧卿,此子既是你管教不言,便有牧卿歸入仙界之後,親手將他壓入天獄之中,自醒三月吧。”

牧西烈臉色白了白,卻不敢有任何異議,只能行禮遵命。

百里羽同樣也是一身冷汗,既驚於嬴姬於萬仙面前,仍能無所畏懼,在那驚飆拂野的聖意巍然之下,也能鎮定若山,更嘆於她竟有如此口才,三言兩語便化解兒子的危機。

心中大石總算落下。

百里羽從地上起身,來到嬴姬身邊,低聲說道:“今日若非有你,小安他真的怕是在劫難逃。”

嬴姬此刻的心情極其不好,一點就炸,眼神冷得能夠刀死人:

“你是擔心他在劫難逃,還是擔心你的天璽劍宗在劫難逃?”

百里羽眉頭大皺:“嬴姬,今日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分明知曉,我就不是這個意思。”

“可你遲疑了不是嗎?”嬴姬冷笑:“在牧雲夜說小安未來會成為第二個司離的時候,你不是遲疑動搖了嗎?”

百里安心口一震,嬴姬的目光如刀,毫不留情的在他心上鑽了好幾個孔,他慢慢低下頭去,卻未做辯解。

嬴姬深吸一口氣,澀然一笑,目光早已是一片釋然的死寂:

“我早就清醒過來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失望的,只是百里羽你似乎對自己還沒有一個清楚的認知。”

“你這人啊,永遠都是在世人面前康慨的做你的蓋世英雄,可是在我和兒子這裡,你永遠都是一個逃兵。”

百里羽面容慘白,嬴姬所說的話,字字滾燙,像岩漿一樣灼著他的心。

嬴姬緩緩吐了一口氣,不知從何時起,對於百里羽給她帶來的負面情緒,她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很快平復。

她眼神戲謔地看了百里羽一眼,道:“我覺得,你起身起得太快了些,應該還要再跪一會。”

百里羽不解其言,正要發問,可還未來得及發問,天上仙尊翻掌打下兩道金印,毫不留情的轟在他們二人的身上。

百里羽瞬間如有聖山壓頂,渾身骨骼欲裂,身體一矮,重重跪伏在地,嬴姬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