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章:翼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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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詭綠色的眼瞳在稀薄的黃金霧色之中輕微地抖動起來。
他聽到‘噗嗤’一聲細微的輕響。
似有什麼利物刺穿皮肉。
他的眼皮因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傲疆僵硬地低下視線,只看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間,生出一根根鮮紅如水晶的精巧冰稜。
旋即自腕間一路向上蔓延至整個手臂,一根根長滿尖銳道刺的冰稜摧毀他體內的靈脈節點,持續刺透扎穿,迸濺而起的鮮血在霧色之中飛快凝結成冰霜粒子。
在妖皇傲疆戰慄的眼瞳之下,他清楚地看見她那蔓延著黑色毒紋的指尖,像是蛇類的毒牙般,緩緩注射至他的傷口之中。
麻痺的痛感隨著那冰稜的蔓延,以著無可抵擋之勢冰冷擴散。
林曦緩緩抬起面容,山谷之中被黃金霧氣包裹而成的易總柔和色調落拓在她的臉上,縱然手中行著如此恐怖殘忍的殺招,她身上仍舊是那種安靜沉穩的氣質,就像遠山中終年不變的霧靄。
千年孤獨的味道。
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女人,妖皇傲疆原本篤定的事實真相又不由開始動搖起來。
這樣一個連殺人都不沾風雪模樣的一個人,當真會是魔宗宗主嗎?
抓扣著他手腕的那隻手,不沾塵埃般輕收輕放,指尖輕抬之間,在他右臂肩膀處虛虛一劃。
於是,妖皇傲疆好不容易新生出來的手臂,齊肩而斷。
斷臂高拋而起,不見任何血沫橫飛的悽慘森然場景。
只因那隻斷臂已經完全結晶,在空氣之中飛快散化成粒子粉末。
劇烈的痛覺讓妖皇傲疆的整個視線都在虛晃顫抖著,他與湖水之中踉蹌後退兩步,齊肩而斷的傷口之中鮮血噴灑難止。
形勢瞬間逆轉。
自湖畔間緩緩起身的目盲女子卻沒有妖皇傲疆那般喜歡玩弄獵物的惡趣味。
她立於湖畔之間,裙裳為霧色包裹,尚在淌落鮮血的雙眸落在深濃睫欲的陰影裡,不透一點光。
在她身後那片虛無卻扭曲著異樣光影的空間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生長而出。
妖皇疼得渙散的視線裡,隱約之間看到一對巨大的光翼在那道畫意幽深的纖弱身影后舒展振翅,可當他一眨眼再去看的時候,卻又消失不見,宛若錯覺一般。
可妖皇傲疆絕不認為自己回老眼昏花到這種程度。
他面色陰戾,正欲說話對她這種詭異的手段有所點評。
可林曦卻仿似有些受不了這種話癆的敵人,淡色衣裳輕舞之間,她不著煙火地掠了過來,一隻手輕輕摁住妖皇傲疆另一邊完好無損的肩膀。
洇著血色的玉手輕輕搭落而來的瞬間,妖皇傲疆身下所承載的那隻巨大妖屍瞬間寸寸爆裂開來,化為大片猩紅的血色漫跡於湖泊之中。
而妖皇傲疆所立的湖面,驟然凹陷下去一個巨碗的恐怖輪廓。
藏於深湖水底之中的無數龐然惡妖,巨大的身軀緩緩浮出水面,身軀半殘,那些消失不見的軀幹部位好似都在那巨大坑碗之下被碾壓成了一團團血霧。
這片萬古之前便存在的黃金湖泊,此刻在那鮮血的侵染之下,一時之間,竟是再也尋不到半分原有的色澤。
一片濤濤無盡的血海之色。
那雙狹長森綠色的眼眸裡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恐懼的意味。
再次開口,嗓音裡都帶了幾分顫抖的氣音:“你到底是……”
可未等他將這句話說完,那兩隻指腹只餘幾抹淡淡青痕紋路的秀美手指已經朝他額頭點來。
妖皇傲疆肩膀上輕輕搭著一隻冰冷細瘦的玉手,他躲無可躲。
額頭被那兩指點中的瞬間,他只覺自己頭顱好似被天鍾撞上。
看似羸弱的纖纖玉指輕輕微勾,指尖如尖鉤利刃般刺穿他額頭間生著的蛇鱗。
手指發力一勾。
咔嚓————
妖皇傲疆便聽到自己骨頭被生生掰裂的聲音響起。
在他毛骨悚然的目光之下,他看到血色飛濺裡,自己的頭蓋骨被掀……飛了出去!
我的娘啊!
今日遇見的這個女人,當真是比邪魔還要邪魔!
妖皇傲疆神魂沸裂動盪,口中爆發出一聲悽怒的戾嘯聲,深沒在湖水之中的巨大蛇尾鱗甲紛紛倒張而起,尾尖一根如長槍般鋒利的黑色毒針緩緩延伸出來。
“滋滋滋滋滋滋——————”
他的尾巴發出飛快的震動之音,如同響尾之蛇。
妖皇傲疆所凝聚出來的每一根毒針,都源自於他的毒鱗,在他尾巴至毒之地發出的響尾之音,飛快催動著那根毒針。
果然,搭在肩膀上的那隻玉手微微一抖,鬆了那可怕的力道。
林曦左眼之中流淌出來的黑血更加多了。
眼瞳中心那猩紅一點逐步擴散,似有毒花自眼中將將綻放。
不斷響動的巨大蛇尾這時飛甩過來,整個湖面沸騰起來,潮浪滾滾裡,藏著劇毒尾針的巨尾撞在林曦的腹上。
林曦的身體凌空飛起,轟隆一聲巨響,撞入身後那片怪石嶙峋的山壁之中,山石碎裂,滾滾而來。
而那道倒飛出去的纖弱身影則是在煙塵瀰漫裡,悽然摔落在地上。
妖皇傲疆虛浮在湖面之上,尾巴一卷,藉助自己倒飛出去的頭蓋骨。
他看著湖面血色漸漸被那黃金聖氣吸納重新恢復一片金聖之色的湖水,心中那抹恐怖的動盪卻久久難以回覆。
方才那一尾雖然有著命中之感,可是他卻感覺並未給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在擊中的瞬間,他的攻擊彷彿被什麼更為強大之物所抵擋住了。
心思電轉之際。
妖皇傲疆陡然回想起方才戰鬥之中那對一閃而逝的巨大光翼。
與此同時,尾巴好似為了印證他心中所想的那般,陡然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劇痛。
他陰沉著眉目,尾巴捲動過來,之間尾端所藏毒針竟是包裹著一層漆黑的火焰,正自無聲燃燒著。
妖皇傲疆心頭狂震!
君焰!
竟然是魔君翼焰!
他終於明悟過來他所看到的那對巨大光翼是怎般的存在了,遍體慄然。
那女子分明是一介人族,竟然能夠修行出魔君翼焰!
那可是連魔君直系血脈都難以修成的毀天滅地之術法!
體內神源沸騰而湧,方才將蛇尾之上那點黑焰壓制下去。
可是他的心卻如被寒霜罩住,一派冰涼。
再抬首去尋那煙塵之中跌落的女子時,卻是早已不見了任何蹤跡。
妖皇傲疆將自己的頭骨小心安置回原來的位置,他目光戾然地看著空間裡虛虛漂浮的煙塵,森森地笑了起來。
縱然那黑焰給他帶來了莫大的恐懼。
可是妖皇傲疆如何看不出來,那目盲女子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方才短暫交手,她雖看起來佔盡先機,可若當真有力能夠殺他,何以如今又要逃走?
她雖能夠掌控君翼的力量,可她如今到底是人類修行者之軀,他雖不知她為何能夠修行魔君之翼,可他能夠感受到的是。
她體內修行的本源,並非是魔元,而是仙人修行之根本的靈根。
她能夠操控君焰,可是君焰到底與靈根背道相馳,如此看來,她想要運轉體內那股不知名的龐大魔氣,卻也必須硬生生抗下靈根破裂之苦,短暫地提升修為與力量了。
如今雖是將他重創。
可卻也不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蠢法子。
那女人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放任不管,在這回廊天淵之中,怕是隨便遇見一隻十乘妖獸都能夠吃了她。
可睚眥必報,是妖皇傲疆的生存信條。
他在她手上栽了這般大的跟頭,頭蓋骨都給人兩根手指掀飛了出去,他又豈能容她死得這般輕鬆。
妖皇傲疆陰惻惻的笑聲迴盪於這片曠闊的湖面之間。
他與湖水面上,行走如平底,來到林曦方才重重跌摔落過的地方。
怪石嶙峋的山壁之間,兀自掛著縷縷鮮紅的血跡。
他嘴角泛起一抹稍縱即逝的邪氣,手指在那尖銳嶙石上沾抹下一點血跡。
妖皇傲疆回到湖畔,染血的手指浸入那黃金湖水之中,血色洇散開來。
平靜的湖泊很快變得極不平靜。
深藏在湖底萬丈水淵之中的無數惡妖自那狂暴的湖水旋渦之中奔湧而出,聚集在妖皇傲疆身側,黑壓壓一大片。
“記住這個味道,不要讓她逃太遠,也不要給我弄死了,抓活的回來,聽清楚了嗎?”
明確的指令下達清楚後,盤踞在四周的大大小小的惡妖分散尋著氣息而去。
自黃金海中出來的惡妖,在海水之中尚且對於鮮血氣息都格外的敏感,更莫說這千里同風的深淵迴廊裡。
只要這鮮血主人的身上傷勢未愈,便處處皆有跡可循,無所遁形。
……
……
轟隆隆!!!
轟隆隆!!!!!
迴廊天淵雖說是巨獸之腹,可深淵巨獸已經死去數百年之久,這片巨大無邊的墳地裡,早已生出了無數形態各異的地理面貌。
百里安帶著小白龍一眾,暫時藏身於一片巨大的樹洞之中。
他所處的樹洞亦是為一隻古老巨妖的屍身,雖身已死亡,可餘威由在。
惡妖與惡妖之間,存在著極為分明的等級差異的血脈壓制。
這巨屍之間,似乎還殘留著這古老巨妖的殘魂,畢竟迴廊天淵,乃是六道不守之地,這裡的妖族,不入六道輪迴。
死後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歸於虛無。
唯有極其強大的古老惡妖,死後,透過那強大的神魂之力,殘魂還會在屍身間棲息許久,直至靈魂之力完全消散而去。
如今這巨妖的殘魂對於百里安而言,並不會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但是對於外界那些低等一些的惡妖們,卻是有著一定的威懾作用。
白少顏為真龍一族,這古老巨妖的殘魂對她的影響亦是近乎於零。
反倒是那大小兩隻白虎,入了這樹洞之中,百里安還以為會多少有些不適,可不知為何,瞧起來,倒也如常平靜。
聽著樹洞之外那轟隆隆宛若地震般的巨大動靜。
百里安面露不解,道:“長時間操控非自然形成的妖潮,無異於是在用自己的妖力引發無數惡妖們進入狂暴的狀態,妖皇傲疆如此不怕損耗的嗎?”
白少顏耳力驚人,從那巨大的陣仗之中聽了出來,與方才的妖潮有異,她平靜說道:“此番並非是妖潮,更像是在搜捕某種目標?”
迴廊天淵之中,極少有外人會主動觸犯擅闖。
而惡妖之間,多數是弱肉強食,相互廝殺,極少有這種群起而攻之同一個目標的。
百里安神情變幻片刻,很快便推斷出了其中前因後果,心中又喜又憂。
喜的是,這妖獸們既然會共同追捕同一個目標,那自然是妖皇下令追殺,能夠讓他追殺著,除了林曦,他想不到還能是誰。
憂心的是,他認為林曦並不具備能夠在擁有父帝神源的妖皇手底下全身而退的能力,多半是受了重傷死裡逃生,如何又能經得起如此陣仗的追捕。
看著已經起身的百里安,白少顏抬首看著他黑眸紅瞳的那雙眼睛,蹙眉道:“主人此刻體內有那屍花吞噬的饕宴怨氣久久未散,若是此刻出去對上那些妖獸,心神靈臺稍有鬆動,小心一念成魔。”
並非是小看主人的心智,而是這些饕宴怨氣雖強,可她覺得也不至於讓百里安久久難以消化其中怨戾之氣。
白少顏一雙龍瞳能夠勘破世間真理,她如何看不出來此刻百里安以神府化樊籠,囚著一隻世間最可怕,慾望最強烈的饕宴。
即為‘邪神’!
若是任由同源邪物之怨繼續肆虐下去,他的心,很容易被邪神吞吃。
百里安回首看著白少顏,目光奇異:“小白是想讓我見死不救?”
白少顏神色並無波瀾,淡道:“那位林曦姑娘雖為蒼梧宮殿主,可她身份來歷皆成謎團,分明是仙族後裔,卻習得魔族功法,她此番看似幫助我等,可來意到底不明,是敵是友,皆不可知。”
“主人……”她抬眸:“來自敵人的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以為是同伴袖中藏鋒,最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