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過往,皆為序章。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百里安看著茫然落淚難止的人偶六識,伸出手指擦拭過她眼尾流落的淚痕。

冰冷的指尖沿著淚痕落下,來到她的臉頰間。

他看著與九十九有著十成相似的臉頰,他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道:“心如欲壑,后土難填,真祖邪神正是利用人心之慾,方能做大恐懼與可怕。

慾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若自身的力量不能聽命與自己的話,便只能授命於他人。”

六識眼角不再流淌淚水,只是有那溼潤的水澤蓄在眼睛裡,使得她此刻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倔強。

“所以,並非是我們藉以邪神之力來完成願望,而是邪神以我們心中那不切實際的願望,在支配著我們。”

百里安目光閃爍了一下,對於六識迷茫之下問出的問題,他平靜說道:“是,或不是。”

“邪神藉以你們心中的願望支配你們,這一點沒有錯,但你們心中想要守護一個小小人類的小小願望,絕對不會是不切實際的存在。”

百里安輕輕笑了一下,臉上帶著笑,眼睛裡有溫和的光,一掃方才的嚴厲與冷嘲,甚至還對六識眨了一下眼睛。

“更何況,應當獲救被守護的人,也不應該僅僅侷限於哪一個人才是。”

六識忽然感受到抱住她身體的兩隻雙臂驀然收緊發力,緊接著她看見百里安身體肌膚間開始密佈出黑色的裂紋。

宛若種子即將破土而出般將他身體表層的頂起一個個隆起的弧度,周圍的皮肉也隨之剝脫,呈現出一種搖搖欲墜即將質感。

細細的包莖頂開面板,沿著經脈破莢裂生般的生出幼嫩的細芽。

黑色的業障宛若薄霧般被迫從那些枝椏細芯中噴薄綻放出來,顯得愈發稀薄。

六識眼童急縮,感應出了百里安體內的經脈開始為那些細小的慾望種子堵塞起來。

以慾望封仙骨,以荊棘死經脈。

待他全身開滿荊棘的黑色慾望之花,脈死而骨封,便再無可能十方業障之氣來抵禦真祖邪神。

可從那些細芯包莖中噴薄綻放出來的業障之氣,幾乎是從他的每一寸肌膚毛孔之中壓榨釋放出來的,將他身後緊緊包裹的黑色荊棘腐蝕出一道裂縫空間。

空間之外,是凜冽的人間清風氣息。

六識瞬間意識到百里安想要做什麼,她反手死死抓緊百里安的手臂,眼神驚慌道:“你想要做什麼?”

“送你出去。”

六識用力搖頭道:“我不出去,真祖邪神正在試圖封你尊骨,你體內的經脈一旦閉塞。

你只能依靠身體裡僅存的業障之氣來自保,你若送我出去,體內業障必然枯竭,你會為真祖邪神一起吞噬的!”

她眼睛依舊蓄著淚光,沒有哭,但是說話的嗓音裡已經帶起了不安無助的哭腔:

“我不會在繼續幫助真祖邪神,我不會在這裡成為你的阻礙,讓我留下來……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她死死抓住百里安的手臂,力度之大,指甲都深深嵌入他的肌膚皮肉之中,彷彿極怕被人拋棄一般。

但是很快,六識就強行壓下眼中的驚慌與無措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可還未等她思量好說服百里安的話語來。

她臉頰上被百里安兩根手指掐住的肉肉忽然被拉長提起。

百里安索性抬起另一隻手,捏過她另一邊面頰,如捏麵糰子似的將她臉捏扯出各種形狀。

“怎麼,你們熒惑的聰明智慧都打算用在湖弄同伴身上上不成,我可不是九十九,才不會給你開口湖弄我的機會。”

“需要推讓給同伴的、僅剩最後一壺的符液拯救不了任何人,今日我體內的這些業障也是一樣的。”

“透過犧牲一人而救一人,這算哪門子守護。”

“我經歷過死亡與離別,知曉我的離世死亡對於至親之人該是一種怎樣難以承受的痛苦,我便知曉,犧牲拯救不了任何人。”

百里安手裡頭捏揉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捧起她的兩邊臉頰,動作輕柔地拍了拍,道:

“方歌漁還在外面,她作為十方血脈,在真祖邪神被壯大徹底發育成長起來的那個瞬間,最為邪神最為憎恨的報復物件,它便會第一時間吞噬方歌漁。”

“你離開這裡,反而能夠發揮出對我更大的幫助,在這世間,已經沒有了能夠與真祖邪神對抗的北辰伏元的力量。

但熒惑與方歌漁卻是這世上最瞭解真祖邪神的存在,我需要你協助方歌漁重啟十方劍。”

早在方才的戰鬥之中,十方劍已經被邪神的力量所汙染,而如今,想要重新封印真祖邪神,十方劍是最為關鍵的存在。

可是想要重啟被邪神汙染的十方劍,怎麼聽都像是在為難人。

可六識卻竟是逐漸鎮定了下來,她深深的看了百里安一眼,吐出一口氣息,緩緩說道:“或許你是正確的。”

“一直以來,我與九十九的守護方式,可能真的出了一些問題。”

百里安並未反駁她這句話,也未表示得意認可,他拉過她的身體,將六識的身體往那破開的荊棘裂縫中帶過去。

透過裂縫灌入進來的人間之風,輕柔地將六識的身體包裹拖住。

那是百里安的符意在操控著那些風。

“也許你應該適應一下她的新名字,她叫符惑。”

六識:“符惑……”

百里安輕輕嗯了一聲,倒灌的風吹拂著他額前的亂髮,露出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其中清楚著倒映著六識的身影。

分明在這晦暗無邊的天地之中,不見任何陽光春暖,卻是叫六識無端感受到了一種明媚的美好。

“你難道不覺得你也應該可以有一個新的名字嗎,下次見面吧……”

百里安與她隔風相望,眸子裡有著很輕的笑意:“下次見面,就讓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好嗎?”

分明人間彷彿在下一刻隨時都會淪陷,可他那隨意卻又認真的語氣,彷彿真的是在認真的與她做著某個約定。

彷彿因為這個普通又美好的約定,他們彷彿真的就會在不久的將來,陰霾盡掃,再度重逢相見。

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手掌松落,六識的身體憑風而落,墜入人間。

而於此同時,百里安體內的業障之氣也彷彿撐到了極限,閉合的那條裂縫開始飛速合攏,閉絕光芒。

六識剛一落地,便嗅到了一抹強烈的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她面上的恍忽神色一掃而空,化為戰意的淋漓,掌心招來數柄水劍,飛快折身迎敵。

朝她襲殺而來的是一名身穿金甲的仙族戰士,交鋒而過時,透過那金色的甲胃,面罩之下並未捕捉到任何眼睛視線,甚至是靈魂的氣息。

但是她卻能夠感應到那甲胃之下強烈的生命氣息。

這並非是天上仙人,此刻仙人們皆為邪神的慾望高度汙染,根本已經沒有了再戰的能力。

六識飛快感應一番,捕捉到了那鎧甲甲胃之下的兵伐之道。

這竟是……神兵化人?!

上清仙界之中,並不缺乏神兵化為器靈人形者,誕生靈智,伴隨主人身側。

可手持神兵者,在這萬古歲月之中,亦有不少罪仙打下天獄,永世不得超生。

而神兵有傲骨,一生大部分只會終於一個主人,為了避免仙主下獄,神兵自封,多少情況都會為仙尊祝斬親自抹化靈魂與神智,煉為道兵。

道兵沒有靈魂神智,實力雖說大打折扣,卻只會聽命於仙尊祝斬一人。

這顯然是仙尊祝斬知曉了此番邪神之災是十方城的傀儡熒惑一手主導而成。

在見到六識脫離天聖劍山的那一瞬間,仙尊祝斬便對她起了極其強烈的殺心。

簡直可笑天真,在這種時候,竟還敢如此肆意揮霍自己的殺心,也不怕繼續喂大邪神的力量。

難不成覺得殺死了她,便能夠阻止邪神繼續吞噬人間了?

那金甲道兵在仙尊祝斬的命令之下,攻勢愈發凜冽。

六識卻一心繫於十方劍上,卻是沒有時間在此同它虛耗,她身體金色的符紋陣列驟然大亮,天地之間水意驟濃,數百柄水形之劍。

她眼中戰意大起,目如霜凜孤華,襯得眼尾那彎細的一抹澹紅眼線,色澤愈發深紅妖冶了些。

遠在城牆之上觀戰的仙尊祝斬似是陡然間捕捉到了什麼,神情深深凝住。

而瘋狂攻擊六識的那隻道兵殺意驟然收斂住了。

仙尊祝斬攤開手掌,那道兵化為一道金色的長劍,飛回他的掌心之中。

他收劍而立,沉默不語,一臉沉默地看著六識。

似是完全確認到了什麼,仙尊祝斬這才化去掌中金色仙劍,重新盤膝坐下,守心靜篤開始打坐。

金仙衛圖看得費解,“仙尊……為何留手不收了那禍害?”

仙尊祝斬抬了抬眼皮,嘴唇輕動,似是準備說些什麼。

可沉吟片刻,似有覺得自己方才那瞬間升起的想法未免太過荒唐。

若是言之於口,未免也太過有失仙尊威名。

索性緘口不語。

與仙尊祝斬遙望一眼的六識卻是在這一瞬間理解到了什麼。

她亦是感到不可思議,摸了摸眼尾那一抹細微的眼線。

儘管那一尾眼線極其細微,可到底是那屍魔少年在她身上種下的一道鮮血王族的印記。

方才,仙尊祝斬分明是感應到了這個才止戰收手的。

他這是將她當做了那屍魔少年的卷屬,所以才收起了殺意?

六識從未想過,那少年竟是能夠以仙尊祝斬最為敏感厭惡的屍魔王族的身份,來贏得他的如此信任。

更可怕的是,這份信任,竟還是來自於仙尊祝斬下意識的行為。

因為屍魔王族在她身上種下了庇護之意的印記,仙尊祝斬便在一瞬間覺得她已經成為了他那邊的人,並且收起了殺意……

那個少年竟能將仙尊祝斬影響到這種地步?

這不管放在哪個時代,都是極其荒唐的一件事。

六識收起心中的震撼,又忍不住摸了摸眼角。

隱約之間,又感覺那少年在她眼角留下這個血吻印記的時候,便已經料想到了此刻將會發生什麼。

方歌漁同樣注意到了她眼尾的那一抹妖紅顏色。

她嘴巴一瞥,嘖了一聲,嘴裡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剛正不阿的熒惑六識,竟然也會有被男人搞定的時候。”

方歌漁嘴巴刻薄不饒人,可眉眼之間,卻盡是大鬆一口氣的輕鬆意味。

甚至為等六識說出來意,她便彷彿預料到了什麼一般,將十方劍大大方方地遞了出來。

“那傢伙放你出來,便是讓你想辦法解決此劍的吧?也別閒著了,抓緊時間來幹活吧?”

(ps:一健身運動就嘔吐是個什麼道理,有沒有懂健身的寶子指教一下,今天吃的全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