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一步一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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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的深海巨山裡,九十九的靈魂破碎,宛若被切割成了無數個微塵粒子。
這裡屬於她的氣息無處不在,卻又如風沙般感應得到,卻始終無法捕捉。
萬千如一相同的面孔之中,不見一絲破綻,在被這無數張相同的面孔注視之下,儘管這面容生得絕美。
五官漂亮得宛若世間最厲害的畫師筆觸勾勒出來的一張張生動油畫。
可在這世界上,不論何等美麗的事物,在堆積密整合一定可怕數量之後,必然會給人帶來一種詭異的精神恐懼。
而那一張張面孔在邪神之力的渲染之下,彷彿皆自染神性一般,更莫說真祖邪神本身,就具備著極為強大可怕的精神汙染能力。
正常人在被這麼多面容與眼睛密集註視之下,靈魂早就不受控制的戰慄病態發狂起來。
就算不死,也一定會瘋狂求死,亦或是在這股恐怖的逼壓之下,迫切地想要逃離一切離開這裡。
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思考呼吸的每一刻每一息都是靠著勇氣。
可縱然如此,百里安仍舊在這縱橫斑駁的荊棘牆臉之中,找到了這張同樣具備著被邪神力量汙染過頭透露著神性的面龐。
在那無數蒼白如雕塑般密集的臉龐圍繞注視之下,百里安周身的氣息空間都在變得詭異迷離起來。
可百里安的眼神依舊靜謐,像兩池幽潭。
他抬起枝椏纏繞的手指,那些藤蔓糾纏著枝柳在百里安身體表層飛快奇異的滑動著,似是想要將他纏捆得更緊。
百里安身體被猛地往後拉拽,抬起想要觸碰眼前那張臉容的手指觸落空了,蒼白的指尖只能夠擦過她額際徐徐飄動的一縷清涼髮絲。
在荊棘拉扯的巨力之下,百里安不受控制的被甩進身後那道裂口之中。
“嗤!”一聲銳物切肉入體的聲音響起。
灌入荊棘裂縫之中的亂風捲起了數串血珠,百里安沉肩一撞,竟是將自己的半邊肩膀重重撞在了裂口邊緣生長出的一枚尖銳利的劍刺之上。
他化為白骨尚未生出血肉的雙手緊緊抓扣住那枚劍刺,身體借力用力一震。
只聽得咔嚓一聲,百里安強行將自己肩骨錯位,死死卡出那柄劍刺。
任由身體間纏繞急甩的荊棘如何勢大力沉,他依舊穩穩懸掛在那巨大裂縫的邊緣。
真祖邪神的聲音再度從這片詭異的迴盪響起:“吾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你再無法施以業障,吾好心留你一命,你卻偏要主動求死。”
百里安喉嚨裡發出低低沉沉的笑聲:
“別這麼說嘛邪神大人,人類對我們屍魔一族有偏見也就算了,身為百無禁忌的邪神大人,可不能如此差別對待,獨獨對我一人挑食才是。”
他雙手死死抓扣著那枚劍刺,雙臂用力,將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地重新拉進那片空間之中。
直至身後的荊棘裂縫慢慢歸攏,百里安雙掌迸發出強烈的氣勁,將那枚劍刺震斷。
他一面將那半截尖刺從身體裡拔出來。
當他抬頭再朝著荊棘牆面看去的時候,那無數張面容卻宛若有意要將自己隱藏起來一般。
荊棘遊走纏繞,將那一張張面容再次淹沒其中。
而屬於九十九的氣息也變得愈發迷離難以捕捉。
宛若萬千細沙沉入海淵之中,甚至在邪神慾望的汙染侵蝕之下,甚至臉九十九她自己都會忘記自己是誰,無法分辨出來自己與那萬千個碎片有何不同。
因為在那些碎片之中,每一個幾乎都沾染了她靈魂的氣息。
想要從這億萬碎片之中找到真正的九十九,無異於大海撈針。
荊棘合攏,萬物沉寂。
無數張面容之下,開始生出無數個身體。
這片巨大的劍山,彷彿一時間成為了一間巨大的試煉臺。
而無數個九十九就像是試煉臺上剛剛複製創造出來的人偶商品一般。
每一具都沒有半分絲毫的差別。
真祖邪神的意識徹底淹沒只屬於九十九的靈魂味道,就像是一灘濃黑的墨跡完全在一池水中暈染開來。
水墨相融,何以分黑白。
看著在那荊棘牆面佇立著,即便滿身傷痕生出來了無數的細蕊花朵都不肯就此離去的百里安。
真祖邪神似是感覺到了乏味。
“雪拂那個女人在你體內不僅留下來神符的力量,似乎還為你準備了開啟熒籠的鑰匙。
那具人偶身上有你留下的印記,倒也難怪方才憑藉靈魂的迴路氣息,你能夠感應尋找到她。”
“不過很可惜。”真祖邪神幽幽說道:“就在方才,吾已抹除了你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她的靈魂也徹底融於這聖山之中。”
“這裡,已經沒有你要救的人了。”
“你之所以能夠看見這麼些個人偶,那是因為吾想讓你看見這些,這是吾施捨於你的軀殼容器,失去靈魂的產物。”
“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百里安笑了笑:“那還真是多些邪神大人的慷慨大義了。”
真祖邪神聲音冷漠地不斷迴盪起,直接侵入百里安的腦海意識之中:
“既然你不顧人間的生死安危,甘願在此為一個女人沉淪墮落,吾便如你所願。”
百里安嗓音裡的笑聲又大了些:“邪神大人,你不覺得你的話有些太多了嗎?”
他神態輕鬆隨意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抬起深邃的目光看向那些湧動的荊棘。
“真祖邪神的慾望是直接且殘忍的,可你此刻卻在展示著你的城府,話裡話外都在威逼利誘著我離開這裡。”
“我去了外界未必能夠阻止你吞噬人間,可我在這裡,一定能夠造成你的阻礙。”
百里安神情平靜,黑漆的瞳子裡卻像是有浪濤在暴雨海面之上危險翻湧:
“以我的力量我無法阻止你的臨世,你大可以盡情的吞噬人間的一切生靈事物,而我……此刻的目標很準確,唯她一人而已。”
不管是真祖邪神有意無意的同他拉扯周旋,百里安覺得自己這麼久了,既然還能夠安然的立在這裡,那便意味著,事實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
真祖邪神給人造成的真實性傷害並不高,更恐怖的是精神傷害。
而它若想給這個世間造成強大的實質性傷害,前提必然是得佔據一個強大的肉身軀殼,方可借取其強大的力量。
儘管九十九看起來已經祭獻了自己的一切,包括靈魂,可果然以她的城府,不可能一點後手都毫無保留。
真祖邪神吸收了她的靈魂,卻並未在它理想的時間裡佔據奪舍九十九的身體。
甚至真祖邪神還隱隱忌憚百里安靠近九十九,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邪神操控靈魂的力量,在這片空間之中複製出成萬上的九十九來阻止他的靠近。
似是察覺到了百里安的思維,四周荊棘遊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一柄柄鋒利的劍簇如叢林密集地生長出來。
百里安深吸一口氣,取下腰間那一壺月光酒,仰頭灌入腹中。
酒液化為高濃度的靈氣遊走於身體內的四肢百骸,儲存了滿滿一壺之多的月光酒盡數灌入腹中,就好比直接吞下了整整一道靈脈。
其靈力之洶湧磅礴,若非百里安如今已有了合神境修為,靈力節點的堅固力與儲存性都遠勝從前。
不然這一口猛灌下去,換做以往,即便是屍魔之軀,怕是也承受不起這洶湧的靈力灌溉,直接爆體重傷。
在嚥下最後一口月光酒的,百里安蒼白的面容瞬間漲紅,清秀的臉龐暴起根根猙獰的青筋,自他體內的七道靈力節點,開始散發出純白明亮的光輝。
節點開始化為七道巨大的靈流漩渦,其中散發出潮汐漲伏的聲音。
肩頭被刺穿的傷口很快已經得到有效的止血,可對於百里你而言,靈力終究非治癒性的鮮血之力。
他雙掌消磨的血肉依舊未能生長出來。
但百里安並不在意這些。
他攤開手掌,招出天策鈞山劍,面上神情不變。
百里安抬手舉劍,劍鋒抵在自己的手臂間,驟然發力,以劍鋒貼緊肌膚,驟然剃斬落下。
自手臂間生長出來的藤枝花蕊被齊齊削斬了個乾淨,而那些根莖細藤卻宛若同化成了百里安身體內的經脈血管一般。
儘管被斬落,但可見大量的鮮血從那些根莖之中噴薄而出。
“愚蠢之徒,此慾望之花早已在你的骨血之中紮根生長,與你的身體融為一體。
此花此莖,便是你的血,你的肉,你的筋,你的脈,毀去此花,無異於自斷手足。”
百里安倒也認真地聽完真祖邪神的話,然後用血淋淋地換了一隻手,重複方才那個動作,將自己右手手臂間以及身體間生出來的藤枝與幼花盡數一一剃掉。
很快,他就成了一個血人。
劇烈的剃肉刮骨之痛,讓百里安的身體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可他握劍的手依舊極穩,嗓音也依舊平靜淡漠:
“這些花莖會影響我的心智,我須得將它們剔除乾淨。”
真祖邪神冷笑的聲音響起:“吾之慾望灌溉養成的花,是無窮無盡的,除非你將你全身的骨頭都剃除出來,否則,這些花莖藤枝過不了多久又會重新生長出來。”
殷紅的鮮血順著劍鋒緩緩低落,在地上留下了串串痕跡。
百里安舉起血跡嶙峋的手臂,劍鋒平穩斬落,將眼前堵住去路的荊棘之牆生生劈開一道口子。
其中依稀可見那口子深不見底,其中佈滿了大片漆黑的如晶簇一般又似像葦草和灌木簇擁著劍潮長流,形態各異的慾望之光穿梭其中,好似連線著地獄的深淵入口。
百里安面上不見任何動搖地抬起腳,邁入其中,走了進去。
他平靜且淡定的說道:“它們生出多少,我便斬去多少。”
“如此週而復始的折磨痛苦,任憑你心智之堅,又能撐到幾時?”
“能撐幾時,便是幾時。”
百里安毫不猶豫的深入其中,四面八方圍繞纏殺而來的荊棘之海,他面不改色的揮舞著手中之劍。
劈砍。
劈砍。
劈砍。
劈砍……
直至那些密集到令人窒息絕望的荊棘纏繞過來的密度與力勢過去龐大了些。
百里安便會將劍身從自己的傷口中擦拭而過,染上鮮血,再度揮舞出劍的時候,沾染在劍鋒間的鮮血陡然燃燒成焰。
鋒利銳利的劍鋒劃開荊棘,烈焰自劍鋒暴開,將四面八方圍繞而來的荊棘花海焚燒大片,得以燒出一條路來。
百里安面無表情的繼續前行。
若是身上開始痛癢,那便意味著紮根在骨頭裡的那些慾望之種又在開始發芽成長,對於破開面板一點的枝椏嫩葉,百里安不予理會。
直至它們生長熟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才會再度一寸寸刮剃下身上的那些花莖藤蔓。
撕心裂肺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的席捲過全身上下。
而百里安耳邊,屬於邪神的耳語之音,隨著他腳步的深入,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小。
儘管百里安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大,傷勢越來越沉重,可在這遍體鱗傷的沉重道路之上,百里安的本心也越來越堅穩強大。
真祖邪神在蠱惑人心的同時,百里安又何嘗不是在將真祖邪神當做磨鍊道心的煉刀石。
自痛苦慾望中沉淪,將會成為邪神的腹中食物。
可若是在無窮無盡的痛苦慾望之海中固守本心,不此岸,不彼岸,不中流,觀於寂滅,亦不永滅。
百里安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快,手中的劍更是快若殘影。
甚至無需以劍鋒擦拭傷口,自傷口之中迸發出來的血珠甚至能夠自尋劍鋒,遇劍氣而自燃成焰。
終於……
在那層層重重疊繞的荊棘之海里,百里安找到了第一個九十九。
宛若一直陷入沉睡的九十九也在百里安投來目光的第一時間,睜開了雙眸。
同一時間裡,向他發起了進攻。
晶瑩半透明的絲線切開劍火,百里你敏銳地閃身偏頭,避開那根朝他側肩切落而來的絲線。
九十九面上浮現出一抹平靜的微笑,欺身逼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