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不含情緒地垂了垂眼皮看著懷中逐漸放棄垂死掙扎的寧非煙,她忽然抬起手指,如玉的指尖輕輕挑起她耳垂間的那顆鮮紅珠子。

那是天地至寶,君皇尋覓已久的司水神源。

如此重要之物,寧非煙從來都不允許旁人輕易觸碰,便是連紅妝都十分有分寸,不會妄自去觸碰這顆吊墜珠子。

被帶離從魔界北淵的魅魔一族們,更是知曉此珠珍貴,更瞭解寧非煙那性子,不敢起半分覬覦之心。

可此刻寧非煙卻是半分警惕防禦的心思都懶得起了,身心疲倦的她將汗溼的腦袋枕在九十九的胸口裡,竟是一副任由她施為的模樣。

九十九手指把玩了那珠子兩下,皙白的指尖輕掠起一縷極細的半透明傀線,傀線在那珠子上輕輕纏繞了一圈,隨即好似融化的酥糖一般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縷縷金色的符絲融遊入那顆鮮紅的寶珠之中,浮游拼接成一個個繁複晦澀的蠅頭小字。

寧非煙感覺到了耳際一熱,司水神源似有共鳴觸動。

她忍不住抬首看向九十九。

饒是與人做著這般事後溫存的親密舉動,九十九面容眉宇間也是一派清冷之色。

她手指鬆開了那顆珠子,轉而來到寧非煙的下巴處輕輕捏起來,細細端詳著她那雙水澤侵染烏潤的眸子。

寧非煙做為魅魔出身,自身根骨資質遠落後於其他魔族,故此她多數是以後天修行,付出百倍努力來獲得今日的修為與地位。

她集百家之長,各方諸多知識皆有所涉獵,對於符術之道,她也是一知半解。

方才九十九那傀線入珠,看似微妙,卻是在無聲無息之間注入了一縷極為強大充沛的符意在那司水神源之中。

符道修到至深境界,自藏五行萬法之力。

司水神源這種天地至靈之物,唯有認主方能發揮出其神靈之力,對於旁人,實在難以發揮出其萬分之一的力量。

可對於九十九這種符術已經修到了臻化之境的人,卻是能夠做到生跨領域,以著完全不一樣的手段強行影響甚至是掌控司水神源。

方才打入司水神源中的一道符,寧非煙雖不知具體是什麼神符,卻也能夠感受到那顆司水神源在那一瞬間與她的心脈有所共鳴連線。

她知曉,若她藉以此符為媒介,至少有著一次能夠在危急關頭髮揮出司水神源的八成靈力用以自保。

看似輕飄飄的一個小行徑,卻是不聲不響地送給了寧非煙一個保命的底牌。

寧非煙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道:“這算什麼?”

九十九微微勾唇,淡笑道:“你知道的,做為人偶熒惑,我並未開啟人類的情感陣列,世間萬物難為我帶來樂趣。”

她將自己的臉頰湊近了些,與寧非煙四目相對,“可你這幾日下來的表現確實有取悅到我,若是就此死去,實在可惜。”

九十九本就是超出了命令所束縛的人偶熒惑,行事做事僅憑心意而為,怕是也未多加考慮利益得失。

寧非煙面上又閃過一絲被羞辱到的情緒,她身體掙了掙,反手綁在身後的繩子隨著她的掙扎反而越捆越緊,磨得她身上的紅腫愈發難受。

寧非煙再度洩氣般的將身子鬆軟了下去,繃著嗓音道:“我的修為雖不及你與蜀辭,可到底也是魔界四河,如今也有著合神境的修為,哪有你說得這般容易死掉。”

“不容易死掉嗎?”九十九似是不喜她反駁,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被迫高高撅起的屁股上,面無表情道:“你根骨資質皆不行,更沒有強大的氏族底蘊做你的後臺,你能夠走到如今這個位置,所行的每一步都必須與虎謀皮,與鬼為伍。”

“你所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你以命相搏,用一種堪稱殘忍的方式,就像是馴獸一樣將自己訓話成這副所向披靡,你沒有試錯的機會,只需要行差踏錯半步,你便連從來的機會都沒有。”

“你想要打破魅魔一族的殘酷命運,不想成為他人腹中的食物,所以你行事不得不劍走偏鋒,甚至可以說是偏激不擇手段,你所圖謀的慾望皆是與你實力不甚相匹配的,這也就意味著你會不斷為自己招惹強敵。”

九十九平靜地訴說著,眼神依舊平靜不帶任何嘲諷的意味。

“你修為不差,可是你死掉,也很容易。”

寧非煙皺了皺眉,不是很喜歡別人用這種教育的口吻對她說話。

可偏偏她又無從反駁,憋了半天,只悶悶憋出一句話來:“我死不死的,與你何干。”

寧非煙外表生的成熟嫵媚,可她一旦自我稱謂忘了用妾身,自稱我的時候,就帶起了幾分耍性子的味道。

九十九不可置否道:“你若死了,我日後找誰逗悶子去?尋晝性子太古板,即便騙上床來,也是循規蹈矩像個老學究。

魔河蜀辭倒是不錯,性子放得開,尾巴多,玩的花樣也很多,可苦惱的是我打不過她,沒辦法讓她乖乖在下面任我盤玩。”

九十九輕飄飄地覷了寧非煙一眼:“可你不一樣,你性子放得開,花樣也多,而且打不過我,是圓是扁好拿捏,便是這小小一根熄山紅繩都能夠在你身上玩出這麼多花樣來,來日方長,若是死掉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人言否!

這種發言,可以說得上是趁熱來上一發一樣缺德鬼畜了。

寧非煙原以為自己言行舉止已經足夠開放令人臉紅了,而事實證明,九十九這種一臉正經禁慾的清冷仙子開口閉口一副老嫖客的口吻殺傷力更強大。

耍流氓耍到魅魔的頭上來,寧非煙還是生平頭一回,問題是,這種打直球耍流氓的手段當真是好管用。

這讓寧非煙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角色,生出一種她其實是良家女子女子的錯覺。

畢竟她遊走塵世已有千年,怎樣缺德醜惡無底線的邪魔淫徒她沒有見過,縱然前代四河主那般變態的性子她也能夠從容領教,利落反擊,姿態永遠平寧。

如今居然叫她硬生生覺得自己被人給狠狠糟蹋一番的羞恥怨惱感來。

這對於心性強大的寧非煙而言,可真是一件奇事了。

見寧非煙一臉不服氣,九十九收回了手指,淡淡一笑道:“若是你覺得你實在命硬,不接受這嗟來之食,那你便求一求我,我便將這道神符收回來如何?”

寧非煙被噎得面色一哽。

這種到手了的好處,雖說手得燙手,但再讓她交出去,實在是有違她的原則啊。

更何況在接受此道神符饋贈的時候,寧非煙就已經體驗了一把那份被人調戲的屈辱,以及被迫受人‘關心’的擰巴彆扭。

如今又要她將得到的東西拱手還回去,豈不是說她那跌宕起伏的屈辱擰巴情緒都白受了?

寧非煙從來不幹這種賠本買賣。

她哼唧了兩聲,倔著一身反骨來勁兒道:“妾身翻來覆去地伺候你們幾個人,身子骨都快給你們榨乾了。

便是那青樓裡的花魁娘子都經不起這幾天幾夜好幾人的輪番折騰,她們都知曉要收那昂貴的纏頭錢補身子,妾身可是從未聽說過給出手的纏頭錢還能討要回去的道理。”

寧非煙休息了這麼久,也恢復了些精神頭,試圖繼續擺出往日那副搔首弄姿的浪蕩模樣來緩解這份尷尬。

九十九並非是什麼得寸進尺過分的人,也逗弄夠了,看得出來若是再繼續調戲下去,這魅魔姑娘的心態怕是得崩,得了樂子便也點到為止了。

可耐不住此刻的七尾蜀辭對於人情世故方面,她不大‘聰明’啊。

七尾的大胸狐狸腦子裡裝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豐富多彩的故事話本子了。

對於那些慼慼怨怨的紅塵故事,這‘纏頭’二字可不陌生。

蜀辭可沒忘記,當初在花樓之中,她給百里安點了好多個花娘子,當時百里安昏迷不知,她點來的那些花娘子就纏著她要那纏頭。

不過是給她摸摸背脊,揉揉筋骨,就誆得她揮霍了那麼多金銀還有夜明珠。

原來同寧非煙這般,也是要支付纏頭錢的嗎?

嗯,比起那些世俗平凡青樓女子,寧非煙這個四河主的身價可是雲泥之別,尋常黃白之物拿出來當纏頭,那可是在打人臉面啊。

更莫說比起那些青樓花娘子們的摸摸揉揉,四河主這幾日下來出力承受可是頗多頗為受累的。

這纏頭金怕是更得水漲船高,不能太吝嗇了。

同為一道玩耍戲弄的夥伴,九十九出手可是闊綽極了,她可不能漲了她人志氣,墮了自己威風。

想到這裡,蜀辭的一顆男人心再度滿溢了出來,她咻地立起了一隻狐狸尾巴。

尾巴輕輕搖動之間,雪白如流銀的妖尾毛髮無風流動起來,她支起素手,看似隨意,卻是精準無比地摘下了那萬千銀絲毛髮之中唯一一縷泛著暗金流火色澤的銀絲。

她摘下那縷銀絲,短短一寸尾發,在她指尖迎風見長,只是剎那,便延伸成了小臂長短,委曳與雪白的掌心之間無風而動,分明只是一縷銀絲,卻舞出了無限風情嫵媚之感。

銀絲張開如瓣,瓣再開千絲萬縷,如分支一般散開無數銀絲,最後結化成為一條縮小版的狐尾。

寧非煙看得真切,在蜀辭抽出那一根銀絲後,她的那條尾巴明顯虛化了一瞬,雖很快恢復原貌,但她還是看得出來,蜀辭這是將自己妖尾靈相給直接抽了出來,才凝結出這樣一隻小妖尾來。

蜀辭是不死魔兵,她的兵魂魔元皆藏於尾,她如今這麼一指抽靈相,抽出這麼一根來。

其物之珍,怕是都抵得上魔族王宮寶庫裡的一半藏珍了。

早就曉得蜀辭愛器成痴,曾經為了鍛造魔兵道器,甚至將自己的狐狸尾巴都給斬了用以煉器。

只是依著她那‘不死’的能力,後來又將尾巴給生出來了。

只是這週期可謂格外漫長。

過往寧非煙在往上爬的陰謀算計裡,不是沒打過蜀辭尾巴的主意,只是後來她與蜀辭多有打交道,也明白這種等級的魔頭,你想在她身上薅下一根狐狸毛來,簡直是痴心妄想。

更莫說這種大人物,縱然是殘燈滅跡之時,也多數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桀驁性子,怎麼可能能夠讓自己的身體部分成為別人的戰利品被收走。

寧非煙只得將自己這份貪婪地念頭扼殺藏起來。

卻不曾想,今日不過是擺出幾個花樣姿勢,腰子勞累些,梨花帶雨地喚了幾聲姐姐,竟然就如此簡單地得到了?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魔頭蜀辭?!

若是叫寧夫人看到這一幕,怕是得將腸子都毀青。

叫她知曉了蜀辭原來竟是這樣的傻白甜,同她困一個被窩,睡上一覺,就將自己最珍貴的尾巴給掏了,這可比那些只會嘴巴上說著要掏心掏肺的臭男人們強多了。

她要是早知如此,何必白費那辛苦功夫,將她給捆了送給先代四河主,從而惹出那麼多的亂子。

直接將她洗乾淨了送到蜀辭的榻上,薅下這樣一根狐狸尾巴毛毛來,便足以保護魅魔一族萬年不衰了……

寧非煙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並非是興奮,而是她那碎成一地的可憐自尊心在熊熊作祟,讓她不能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這樣的‘嗟來之食’。

她要什麼自己回去奪,去算、去爭、去搶。

這樣白給之物,真的讓她無從適應。

寧非煙滿口拒絕,一點也不像是平日裡那個奸詐狡猾且貪婪的她。

“不必不必!蜀辭大人還請將自己的小尾巴收好,我不要!”

才堅持不過一句話功夫的妾身又被打回了原形,變成了義正言辭的‘我’。

蜀辭在花樓那幾夜可沒白混,她見了不少性格‘剛烈’的花娘子,一開始也是如寧非煙一般,不願接受用自己身子初夜換來的那樣‘髒錢’。

嗯,那些腦滿腸肥,頭禿圓肚的官老爺們是怎樣讓她們收下來著的?

想起來了。

蜀辭如一個猥瑣的老員外般,很土很豪地甩銀票似得一甩手裡的狐狸小尾巴,直接塞進了寧非煙的胸前的深溝裡。

“你受累了,狐狸大老爺賞你的,怎能許你不要?”

寧非煙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態終於沒繃住,她眨了眨眼,眼淚瞬間奪眶而飈。

生得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寧非煙,最終是敗給了不大聰明的七尾蜀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