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聽到這裡,忍不住又問道:“惡妖,是什麼?”

青玄神色微變,似是擔心百里安在有心套話,正欲阻止小山君繼續說話,。

誰知她那小嘴溜開了就收不住,幾乎是無縫連線收著百里安的問題。

“惡妖啊,就是被父帝封印在黃金海之下的惡妖種族,與天生靈力的妖仙不同。

惡妖天生怨氣,弒殺邪惡,冷血怨重,他們對除了自己以外的種族都有著極為強烈的敵意與殺心。

惡妖一族,種族數量格外龐大,若是藉以黃金海的力量將之鎮壓,怕是又得生出一個魔界這般龐然的妖族存在。

父帝隕落身歸混沌之後,這守護黃金海的責任就落到了我們崑崙的頭上來,我母親就是這黃金海的守境人,鎮壓著百萬惡妖,不讓其為禍人間。”

百里安問:“所以,君皇娘娘便也因此讓自己的子民以斬殺惡妖為己任?”

這回青玄倒是搶先在小山君前頭開了口,嚴厲道:“你把我們娘娘想成什麼了?她豈是那種將自己子民後裔推至風口浪尖的無情上位者!

她創崑崙,居六道不守之地,便正是想為這天下無處棲身的妖族一方安樂淨土,又怎會讓自己的子民深陷危險之中。”

輕水笑道:“守護鎮壓黃金海,娘娘從未要求過任何人去分擔她的使命與義務,只是古有一位妖仙一族,行殺生之道,立於黃金海畔十萬載餘,斬惡妖無數,立無上功德。

在未經歷寒羽池的幫助淨化,自娘娘以來,成為了第二位以自身力量煉化仙骨的妖仙者。

崑崙仙民本就以娘娘是黃金海的守境人而引以為榮,自那名妖仙出世以來。

成功成為黃金海的守境人而渡劫成仙,山中仙民更是為成為守境人而心心向往,奉為無上榮耀。”

原來如此,難怪這些出身高貴的仙民們會為這些道人真仙們煽動得這般虔誠恭順,狂熱嚮往。

崑崙淨墟失去了寒羽池,那也就意味著斷去了妖仙之路,而進入黃金海斬殺惡妖,卻是另闢蹊徑的一條榮耀奇道。

更有君皇娘娘珠玉在前,聖人引路,如何能夠不引得這些仙民神醉心往,馳志伊吾呢。

那真仙教的教徒,倒也會鑽研他們的心之所向。

妖仙斬惡妖,縱然是在崑崙淨墟這種方外之境,也難免落了六道之中正邪對立的俗套故事。

聽了個大概,百里安便對這真仙教不再感興趣。

隨著青玄輕水二人一路同行,他也終於來到了珈蘭洞。

珈蘭洞,建立於一處小寒山之巔,不見鶴鳥蹤跡,下臨怒濤冰河大江,濤濤江水,盡是隆隆碎冰之音,縱然腳立山道間,腳下卻難見實地,滿是雲海滔滔,飛霧瀰漫。滾滾而來浮衣而來。

千巖競秀,谷奇深,萬壑爭流,河縱橫。

一派了無人煙之景。

“好了,珈蘭洞到了。”青玄輕水二女手臂輕輕一扯,百里安身體不受控制地被扯離而起,在二女力度的帶動之下,他被打入了那道深不見底的谷洞之中。

小山君立於洞崖之間,眼睛眨眨地往下看了兩眼,目光透著幾分好奇之色。

口中不禁問道:“母親打算關他多久啊?”

青玄眼眸冷漠地看著崖下極遠之處的怒濤大江,緩緩說道:“不見天日無終時,待到娘娘想到了如何取出他體內血羽河與司水神源之時。

便是他短暫地得以窺見天光之時,只是待到這時後,對他而言,未必就是一見好事了。”

娘娘當初有意收他為徒,也是因為不願他體內的血羽河流落於魔族之手,看此子心思良善,加之竟然能夠以屍魔之身,領悟司水神源之力,是個可造之材。

娘娘收徒素來百無禁忌,對於天界那套規矩,她也是能糊弄就糊弄,從來不會認真對待。

也許是因為妖族出身的緣故,娘娘對於正邪之間的觀念一隻都不甚分明,只取決於自己心中的那份立場規則。

這小子行事是愛出風頭,極為張揚,若非他引來仙尊祝斬的神視。

縱然他的屍魔身份在人間暴露,乃至金仙都知曉,以著娘娘那通天的本領,都能夠將他的身份給壓下去。

可他偏偏自己作死,身份一旦暴露,也就意味著娘娘不可在心存收他為徒的心思,自然也沒必要出面多此一舉地保他。

只是仙尊祝斬眼底容不得屍魔王族,而娘娘的立場是對於那血羽河與司水神源勢在必得。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冒如此大忌諱,當眾出面保她。

一旦娘娘想到方法生取這兩樣東西,那麼崑崙淨墟也沒有必要再繼續接管這隻燙手山芋了。

娘娘出於立場,可以很仁慈,同樣,也可以很無情。

……

……

耳邊飛墜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很久,百里安不知這間珈蘭洞究竟有多深,他只知曉自己足足往下墜落了一個時辰之久,身體才未一股看不見的冷霜氣流給接住。

兇猛的墜勢忽然平緩變輕,雖說是關押,手段倒也正派,並未太過粗暴。

百里安在半空之中就調整好了姿勢,雙腳觸及鬆軟的地面間那一瞬間,山洞之下陡然掀起一陣狂風。

足下玄光大亮,驅散黑暗,百里安低頭看去,這才看到這巨大的石臺之上,竟是落滿了厚厚的積雪。

那自洞底刮來的狂風如刀,寸寸吹散那厚重的積雪,裸露出陳年在石臺上的上古陣印。

這裡的陣印似乎與他體內的月光鎖相互呼應,百里安身後長長垂曳於地的銀色鎖鏈叮噹碰撞大起,竟是在這一瞬間分化成為頭髮絲細的纖細極長的銀色光絲,如被裁切成了千萬份的月光,沒入頂死在四面八方的巨大石壁之中。

百里安看得真切,那每一縷銀絲的盡頭所連線封死的,都是一道極為強大可怕蘊藏著千古之力的陣法封印。

而此地,竟是足足有著千萬道疊輪之印加註在他的身上。

如此大的陣仗封印他一個毫無修為的屍魔,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百里安無奈地搖首笑了笑。

他性子一向隨遇而安,也未自棄絕望,而是抬起步伐試探性地在這巨大的石臺上前後左右來回踱步片刻。

確認自己的活動範圍有七尺之圍後,百里安心滿意足地一拂衣襬席地做了下去。

也許是做好了長久在這裡待下去的準備,他一摸手中碧水生玉,靈力探入其中,招出一方棋盤,看樣子是準備自我對弈一番來解悶子。

倒也並非青玄心大,未收走他指間的碧水生玉,只因知曉他靈力具失,收之無用。

崑崙淨墟也非是小門小戶,對他戒指裡的那點子寶物並不感興趣,更沒有要趁火打劫這種下三濫的想法。

索性隨他去了。

只是她未曾料到,百里安另有一方靈池蘊養靈力罷了。

在百里安取出棋盤的那一瞬間,洞底再度掀起一股沉重且冷冽的寒風。

堆放在棋盒之中的瑩玉棋子表層,瞬間凝結出了淺淺一層霜意。

百里安眉頭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但很快平復下去。

他手指又在碧水生玉上輕輕一點,琉璃傘隨之被取了出來。

傘面展開,薄如蟬翼的琉璃傘面之上,有著流火紋路流淌在傘面之上,最後凝化成為一隻白虎模樣。

那白虎爪踏陰火躍然而出,它龐大的身軀在跳出來的瞬間,似是為了迎合百里安的身軀大小,很是乖巧地快速縮水變小,成了一隻小陰虎。

小陰虎蹲坐在百里安的棋局對面之上,看著百里安執了一顆黑子,啪嗒一聲落在了棋盤之上。

小陰虎歪了歪腦袋,用爪子撥出一顆白子,竟是悟性極佳地推挨著那顆黑子安放起來,

一人一虎,竟然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下起了棋來。

百里安落入這珈蘭洞中來,獨身一人,倒也一句話未說,就抓著這小陰虎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棋局,別的什麼事兒也不幹。

最後下得小陰虎哈欠連連,虎腦袋一點一點的,百里安這才笑著推開棋盤,開口說道:“若是困了便睡吧。”

小陰虎得了命令,站起身子,窩進了百里安的腿上縮成一團安睡了起來。

百里安失了棋伴,也不覺孤寂無聊,也就閉上眼睛沉心冥想。

地洞之下,寒風刺骨的冷風陣陣,好似某種玄霜巨獸在吐息。

百里安單薄的衣袍間,很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霜雪之意。

百里安並無體溫,風中掀起的霜雪落在他的衣衫間,並不會融化,時間緩緩流逝。

一日接替一日的過去。

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百里安周身漸漸厚重的霜雪也逐漸將他那張蒼白沒有活氣的臉龐覆掩。

百里安整個人本就無氣息,有了這層霜雪的掩蓋,就更似整個人被自然大寒冰封一般,將永遠陷入死寂的長眠。

眼看著他很快就要成為一座冰山了,洞底再度掀起那股熟悉的凌冽寒風,如刮骨之刀,將他身上三月所積冰雪盡數吹散成塵。

百里安終於睜開眼眸,忽而一笑,道:“要下棋嗎?”

腿間的小陰虎耳朵動了動,抬起頭來,圓圓的虎眸看了百里安一眼,發現這話竟不是對自己說的,便重新低下頭去睡了。

在這片只有風聲與大江奔流的空間裡,忽然回想起了一道沉悶的聲音。

那聲音好似悶雷沉沒在深遠的大地之中也足以撼動十萬群山齊齊震顫。

洞淵之地傳來陣陣雷暴之音。

那聲音持續了許久,百里安卻知曉,並非是這聲音的主人有意震懾於他,而是長久並未開口說話,早已失去了人類的語言。

那陣陣雷暴之音,正是這背後的主人在尋回自己原有的語言能力。

果然,很快雷音漸小,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喑啞低沉的嗓音。

“你是我見到第二個落到這種地方來還能如此平靜沉和的人。”

百里安笑著問道:“不知這第一人是誰。”

那聲音裹挾著陣陣寒風:“是我。”

百里安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並未詢問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只是笑著打趣道:“落到這裡的人很多嗎?”

寒風依舊如浪濤,那個聲音道:“不多,卻也不少,但能夠讓我開口說話的,只有你一個。”

百里安拍了拍小陰虎腦袋上的積雪,輕笑道:“可我也沒做什麼?”

那聲音道:“正是因為你什麼都沒有做,我才與你有了交流的慾望。”

百里安嘆了一口氣,抬起手隨意地撥弄了一下指尖那化為月光的絲線,道:“此時此刻,身在囚籠之中,我即便有心做些什麼,也是無能為力吧。”

神秘人沉默了一瞬,道:“即便無能為力,求生卻是生靈最基本的本能,你修為氣海為月光鎖而鎖死,身入洞墟,將永遠不見天光,面臨如此絕境,你卻連半分試圖化解身上枷鎖的掙扎念頭都沒有,甚至沒有試圖去努力解去身上的月光鎖。

你的表現太平靜,並非是絕望自棄,因為你還有心思在這裡陪一隻……”

說到這裡,那聲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輕呵了一下,道:“在這裡陪一隻小老虎下棋冥想。”

這說話的神秘人久久不願現身,是敵是友尚且不明。

百里安甚至摸不清楚,留存在這種地方的人,究竟是被封印在珈蘭洞裡的‘禁物’,還是此地的看守者。

不管是哪一種,看起來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危險的存在。

可百里安卻沒有要繼續與他打太極下去的意思,倒也直言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嗯……我暫且想不到法子該如何化解身上的月光鎖,心急也無用,君皇娘娘既然出面保我,而我在這一路行來的過程中,也看到了血羽河對於崑崙淨墟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即使如此,她便不可能就這樣長長久久的將我關押下去,黃金海亂潮將至,她關不了我多久就會放我出去。

既來之則安之,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下幾盤棋局來打發打發時間。”

“看來你很有自信能夠離開這間珈蘭洞?”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這裡並非是我最終的歸宿。”

(北北今天成了噴射戰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