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驚天變故,叫眾人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與那隻不明妖獸的巨大差距。

真仙教教眾弟子雖此番隨眾與真羽入神罰森林,人數眾多,抱團而行,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雜魚烏合之眾。

他們其中修為最弱者都已突破了合神境界,在人間內,都是數一數二的絕世強者。

他們各自都有著強大的分辨局勢的能力,儘管那位真仙教大師兄還在那為眼前巨大的誘惑而矇蔽雙眼。

他肅穆厲聲地吼著,讓眾人繼續結陣,萬不可自亂陣腳。

可如此危機關頭時刻,他們又並非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又怎會自亂陣腳的全然不知如何應對。

眾人當機立斷,權衡利弊之後,並未聽取真羽的命令,毫不猶豫地豎起劍指,凝聚靈力,往自己結陣的那隻手臂陽谷穴狠狠一戳。

不惜抱著靈力節點遭受眾創閉塞的代價,也不惜要截斷靈力回流的痕跡。

陣法隨之滅退而去,那尋著靈力軌跡焚燒而來的火焰也在這一瞬間好似找不到源頭,失去了追蹤的目標。

而真仙教的教眾們也反應可謂迅捷,如同鳥獸一般四散而去。

陣型瞬間被擊潰。

真羽召回困龍劍,在心中怒罵不止,表情說不出的陰鬱。

這一群苟且貪生之輩,竟如此不堪重用。

這個念頭剛剛在心中升起,那團失去了攻擊目標的火海,宛若內生靈竅般,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氣息。

烈火湧動之間,一根火箭分化而出,裹挾著方才所吞納的星辰雷力,朝著他激射而去。

真羽心中一突,下意識地舉起困龍劍震散那道火箭。

可那火箭卻彷彿擁有著自我意識一般,似是不屑與那困龍劍硬接,在與劍鋒相觸碰的瞬間。

自我分化成兩道流火星辰,左右分別穿透過真羽的雙肩。

在流火撞上他身體的那個瞬間,真羽的身體散發出陣陣玄芒青光,青光看似普通微淡,卻隱隱透出幾分道玄之意。

比女子纖纖玉指還要細的流火撞在了他的身上,卻轟然巨響,宛若晨鐘暮鼓之音。

那種瞬間死亡襲上心頭的感覺讓真羽面色扭曲惶恐,整個人宛若被炸飛般倒飛了出去,上身衣衫盡數破碎,面上全是七竅之中湧流出來的鮮血。

真羽提著劍狠狠撞落在地,但很快他反掌拍在大地上又騰然起身,看樣子似竟是沒受什麼致命之傷。

原來在他破裂衣衫之下,還穿著一身銀藍色的軟鱗內甲。

那兩團流火穿透肩膀的同時,確實卸去了大半恐怖的妖力,血洞泊泊湧著滾燙的鮮血,看似傷勢沉重,卻也不過是皮外之傷。

雖說生死之際撿回了一條性命,可真羽低頭看到自己軟甲上留下了兩道焦黑燒紅的孔洞,整個寶甲表層,再也不見一絲靈力流轉,顯然已經完全報廢,與一件凡物無異了。

真羽心痛不已,沒想到這次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心痛不過短短一瞬,他心中又被一股恐懼完全籠罩。

眼前這隻妖獸,竟能夠打得一眾合神境界的教眾毫無還手之力。

單方面的力量碾壓,讓他知曉,若是繼續在此消耗下去,他們所有人都會被屠殺個乾淨!

不過是分流出來的一道小小火焰,竟能夠破開他的護身神器內甲。

儘管散去了大半的妖力,那流過侵入在身體之中,讓他整個人宛若架在火架上烹烤一般,渾身血液在身體筋脈裡沸騰奔湧。

不過短短片刻,他的身體表層就開始流露出大面積燒傷的水泡。

若是不趕緊退至安全的地方,及時拔除體內殘餘肆虐的妖力,怕是能夠將他這副仙軀生生熬幹了去。

“這該死的尚昌,怕不是引來了一隻四乘妖!”

在死亡的威脅之下,真羽再也沒有了半點捉妖的心思。

“撤!都給我撤離!這是一隻四乘妖!”真羽對於自己的憤怒與恐懼絲毫不加以掩飾,他全力施展身法,帶領著一眾教徒弟子,身影在虛空之下不斷閃爍。

瞬息之間,他帶著餘下的七十人在空間中拉出無數道殘影,已是在萬米開外。

神罰森林之中的妖獸都有著不俗的智慧與靈性,它們自然也知曉,這幾日是神罰森林的開啟之日。

森林之中除了妖獸,更有許多仙人大能。

在這種時候,只要不是主動過分觸怒妖獸,一擊未果之下,主動撤離至安全距離。

它們往往都不會繼續死咬不放的追殺下去。

畢竟,妖獸對於人類而言,能夠收為靈寵,亦或是淬靈入器。

可是對於妖獸而言,人類除了填飽肚子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作用,所以對於人類這種生物,除非餓極,不然它們並不會存有太大的覬覦之心。

折損了五名精銳卻什麼都沒有撈著,讓人心痛不已。

可面對如此強敵,真羽也只能選擇撤退,如若不然,只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真羽也算是做出了最理智的決斷。

只是縱然任憑眾人的身法施展到了極致,耳邊呼嘯而過的不僅僅是那厲風之聲,更有著烈火翻滾燃燒的聲音宛若催魂一般。

他們的感知力在這片空間裡彷彿失去了作用,後背那股可怕的灼熱氣息很快變成一種撕裂的痛覺。

身體各個部位都傳來了清晰的裂痛感,血肉彷彿都要在那滾燙的風中融化一般。

心神混亂之際,四周所有的場景肉眼難分,都晃動拉曳成了模糊不定的光線。

真羽逃得嗓子眼都快冒煙了,那種死亡的威脅感竟是半分沒有淡去。

他一回頭,便看見那足以染亮整個天幕的、赤炎所過之處,無不熊熊燃燒,在這萬米之距裡,誠然已經沒一塊好地,盡是火海,那些盤踞橫生的老木巨樹都焚燒成一段一段的黑炭灰沫。

幾名修為稍弱,身法較慢的教徒弟子一不留神,就被那些從大地裡猛生的火蛇撩中,不過是輕輕擦過頭皮,便將整塊天靈蓋焚掀起來。

人還未死絕,甚至都能夠看到頭顱裡那白花花的腦漿子如煮沸的豆漿般翻滾著。

眼看著又折損了幾名弟子在裡頭,真羽眼神難以遏制地變得驚恐起來,他顫若顛篩,這種被恐懼佔領的感覺讓他無比憤怒又無助。

“該死!該死!該死!我們都撤離了,這畜生為什麼還要死追著不放!”

真羽自認為沒有讓那妖獸受傷,自然也就沒有觸怒到他的地方。

如此窮追不捨的樣子,當真反常!

難不成是遭人暗算了不成?

更何況,這妖獸在如何厲害,他們真仙教的仙人隱遁功法一旦施展,氣息就會隱入天地之間不見,極難捕捉。

它又是如何精準捕捉到他們的方位的。

真羽眼底閃過一絲狠絕之色,厲聲命令道:“分散撤離!都給我分……”

一句命令之語還未說完,身後那漫天鋪地的火海之中發出了妖獸嘲弄的笑聲,巨烈的火海分散成數以千計的火球。

每一團火球都有成年雄獅那般大,且妖力可怖,明顯皆為身外化身所化,朝著四面八方圍堵。

縱然分散撤離,又能夠逃到哪裡去?

真羽口中怒罵一聲!

“為何就死追不放!”

厭惡與恨意還有恐懼在心中瘋漲,真羽全然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他在崑崙山中安穩度日數千年,竟不知神罰森林竟會如此恐怖。

神罰森林之外。

女官輕水不知從何時開始泡起了雪茶,她悠閒地端著茶盞香茗,淡淡掃了一眼身後那座巨大的界碑。

“方才我就說了,終有人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青玄扶額道:“怎麼就招惹上了七乘妖禍鬥?神罰森林中的樹木栽培不易,如此一來,不知得等多少年才能生出新的來。”

輕水抿唇一笑,道:“行了,在我面前就別裝模做樣了,你是那種會心疼樹的人嗎?心裡覺得爽不如直說出來。”

青玄面上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謀妖者,終將為妖所謀啊。”

……

……

青玄與輕水兩名女官不過短短几句對話的功夫,真羽帶來的教眾弟子已經摺損近乎一半在裡頭。

不論是屍骨、血肉、靈根還是身上的法器,皆焚燒得什麼痕跡都不留。

感受到空氣越來越灼熱扭曲的溫度,真羽心中的寒意越發如浪潮滔天,慄然全身。

那烈火妖獸彷彿盯死了他們一般,竟如跗骨之蛆,窮追不捨。

真羽混亂暴怒之際,好似心有所感一般,餘光之中忽然瞥見自己身邊一名教徒弟子的手裡,正纏繞捏握著一條半透明的符鏈。

真羽腦子頓時遲鈍起來,待他反應過來那符鏈原來一開始是束縛在尚昌身上的枷鏈,他差點一口老血直接噴出來,目眥欲裂。

“在這發什麼蠢呢?!!難怪那鬼東西一直追著我們不放!!枷鏈!枷鏈沒松!它吞了尚昌,是循著枷鏈找上門來的!”

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吼讓那名弟子身體嚇得狠狠一哆嗦,他本來也早就被那戾氣騰騰的火妖嚇得魂魄齊飛,冷不丁被這麼一吼,他欲哭無淚道:

“可可可可……可是大師兄,那火妖連雷劫都能焚燒得,這小小枷鏈,縱然我不去毀斷也無法繼續保持完好啊。

更何況枷鏈宿主既死,此鏈自然也靈氣大失,毫無作用,怎麼可能是因為此鏈而死追著我們不放的?”

真羽破口大罵:“胡說八道!那鏈子哪裡像是被熔斷了的樣子,它根本就沒有斷!”

這句話音剛剛落定,身後那無盡火海里傳來低低一聲輕笑。

那笑聲與方才火海里低沉渾厚的妖獸之音全然不同,那聲線清潤,仿若舒朗的清風明淨的玉石。

隨之而來的,身後同樣爆發出一聲妖獸痛苦的怒吼之聲。

窮追不捨之勢好似收到了某種力量的阻止一般,那種死亡威逼的感覺驟然消失。

逃亡的眾人就好似壓在胸口上不得喘息的巨石忽然被移挪開來。

精神大松之下,真羽目光帶著驚疑不解之勢回首看去。

只見那佔據了整個視野的火光自分,一隻難以窺見真容輪廓的妖獸終於露出了真實的面貌。

與那焚天灼地的磅礴央央烈炎火勢不同的是,那隻妖獸的體積竟是出奇的……小。

只有鬃獅大小,外形生的像狗,通體毛髮全黑,散發著特殊的光澤,毛髮只見隱隱可見赤紅流光的烈火妖紋,躍於尾上,尾巴尖端是開叉的。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當即有真仙教弟子失聲說道:“這是妖獸禍鬥?!”

妖獸禍鬥,屬性為火,天生口噴火焰,所到之處皆會發生火災,且能吞噬天下異火,便是連體內排出來的糞便都是殺傷力極其強大的火焰。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一下子變得極度尷尬起來,一時之間,竟是讓人忘記了生死一線的緊張。

原因無他。

只因這被尚昌妖仙之血引來的妖獸,並非真羽口中氣急敗壞所說的四乘妖。

也並非是他雄心壯志之下,最大的目標五乘妖。

更非是他退而求次,面上看似勉強接受,實則心中暗喜可得的六乘妖。

這妖獸禍鬥,根據《崑崙名妖譜》上的記載,可是一隻七乘妖獸。

七乘火屬性妖獸,竟將他們七十六人碾殺至此,如此狼狽。

當妖獸的本相顯示在眾人眼前的那一瞬間,不久前,這位堂堂真仙教大師兄那驕傲凜然的發言變得何等嘲諷可笑。

張口閉口就是五乘妖,六乘妖,到頭來,確實連在七乘妖手底下活下來的能力都沒有。

真羽面上青紅交加,只得將怒火撒在其他人身上,目染紅光地狠狠瞪著那名教徒,咬牙切齒道:

“還在狡辯!那枷鏈分明未斷,正好好的連在禍斗的身上!若非是你,今日根本就不會死這麼多人!”

說到底,今日是他籌謀不當,死了這麼多人,總的需要找個背鍋的。

那名弟子面色煞白,正欲辯解,目光忽然飛快一轉,神情駭然地指著禍斗方向,大聲道:

“那禍鬥背上……那禍鬥背上竟然站著有人?!!!”

真羽心中一突,旋即只覺荒唐。

那禍鬥妖火,便是連諸多合神境練手召喚的雷法大陣都能熔燒得。

怎麼可能容下活人近它真身,讓它……

“呵……”

又是一聲輕笑聲打斷了真羽混亂的思緒,他眼眸猛然一顫,抬起頭去,只看得見那煙火彌散裡,一道頎長的身影正自踩在那禍斗的背上。

手裡拎著長長一截半透明的鎖鏈,五根修長的手指微一用力收緊,那鎖鏈隨之寸寸破碎成光斑。

寬大的素色斗篷在烈火中肆意張舞,那人臉上覆著面具,看不清楚容貌,只看得到他面具下的一雙眼眸淡漠垂著,唇邊影影綽綽的一點淺笑映於其上。

夜色烈火之下看來,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他究竟是妖還是魔。

他輕捻手指,光斑消散於指尖不見,淡淡說道:“現下,才是真的斷了。”

真羽神情一肅,心中頓時機警起來。

此人似乎有著壓制禍鬥之力,方才也並非有心要為他們解困,如若不然,為何不早些斬斷那靈鏈,分明是有意將禍鬥引殺過來,害的他們死傷慘重。

真羽心中不敢有絲毫大意,寒聲道:“你是何人?”

“大師兄!”那名操控著枷鏈的教徒弟子忽然出聲,他指著百里安,急聲說道:“尚昌……尚昌那傢伙竟然還活著?!!!”

真羽面色一窒,果然看見那奇怪少年的斗篷之下,昏迷不醒的尚昌正被他的左手穩穩撈在一側,身上竟是半點燒傷痕跡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