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風雪

暗，幽暗。

冷，好冷。

應白夜睜開眼睛，環顧著四周的環境，這裡的一切都被黑暗所覆蓋著，伸手不見五指。

這樣由外而內的寒冷，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了。

這裡是哪裡？

他又在這裡幹什麼？

哦,想起來了，他好像被捲進了破碎的空間當中，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知覺？

他體內，好像一點靈力都感覺不到了啊。

哦，這樣嗎？

他是死了吧。

原來人死之後是會一個人孤零零得來到這種地方啊。

又冷又暗，只有他一個人在。

還以為有個人陪著他一起去死會稍微不那麼寂寞一些呢。

算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命,現在又苛求什麼呢？

就這麼在這片黑暗當中，等待著靈魂的消逝好了。

一個人,孤零零的逝去。

“阿夜。”

嗯？

是誰在叫他？

“阿夜。”

好溫柔，好懷念。

“阿夜。”

啊，來自記憶深處的呼喊。

聽說人死的時候，總會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事物。

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他睜開眼睛，彷佛看到了一點點的光亮在這黑暗中亮起。

光亮？

他的視線似乎穿透這周圍的黑暗，一點一點朝著那個地方看了過去。

好刺眼的光，就和那天一樣。

是啊，那天一樣。

這裡是亡者的世界，你是在等我嗎？

視線穿過這惱人的光，一道溫婉的身影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很慶幸，自己的記憶會這麼的好，這個人的樣子，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忘掉。

熟悉的眼鼻，熟悉的俏臉,熟悉的溫柔,熟悉的笑容,還有那一聲熟悉的……

“阿夜。”

“娘……”

……

大岐山,原本還是晴空萬里的天氣，就在一瞬間變成了風雪漫天的狀況。

變化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風雪當中，一道身影蹣跚前行，身上好像還揹著另一個人。

這是一個女孩，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當然，她現在的樣子很狼狽就是了。

她甚至於不敢說話，生怕飄散過來的飛雪會鑽進她的嘴裡。

靈力在一點一點的恢復，只不過，她身上的傷勢太重，這樣的恢復速度真的不值一提。

在飛雪的消耗下，她連這僅剩的一點點靈力都在飛快的消失。

“你可欠我欠大了。”

元初念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句話是說給她背上這個昏迷不醒，跟死了差不多的死鬼說的。

她真的巴不得這傢伙在雪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可是大大地連累到她了。

突然，她的目光撇到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地方。

那裡好像是一處洞穴。

天不絕人之路啊,還有生機。

她艱難地揹著應白夜跨過了這段風雪漫天的地段，直接一頭鑽進到了洞穴當中。

外面的風雪瞬間被洞穴隔離。

她長出一口氣,將身後的應白夜放在了地上。

隨即,她盤腿坐下，運轉功法靈訣，平復著自己因為風雪行走又躁動起來的傷勢。

幾個呼吸，她體內的傷勢就暫時穩定了下來。

“呼~活過來了。”

長長撥出一口氣，元初念美目張開，看向了自己身邊的應白夜。

還活著就好，活著，才有價值。

她記得，在破碎的空間當中，那抹白光，應該是進入了他的體內。

既然如此……

……

有些東西，碰一碰就碎了。

還有些東西，沒有碰到，就與你的人生錯過。

應白夜伸出手，他想再和小時候一樣，再待在這個人的身邊，再像個小孩子一樣和她撒嬌，聽她講睡前的故事，聽她溫柔的責罵……

可是……

“啪察。”

那道身影就彷佛琉璃一樣，化作了漫天的碎片，就這麼在他的面前崩毀。

“娘！”

應白夜上前，他想用手抓住，他想留住這破碎的身影。

“娘！別，別……”

但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碎片消散，卻無可奈何。

就和，就和……

“別走啊。”

就和十三年前的一樣。

光亮瞬間放大，將周圍的一切黑暗淹沒，應白夜被這光刺的閉上了眼睛。

彷佛一切都歸於虛無。

然後，他再一次艱難地睜開了眼。

眼前的一切都是這麼的模湖。

他一點一點的張開眼眶，他想再看看那張臉，再看看那個人，再看看她摸著自己的頭，輕聲地喚他“阿夜”。

然後，他就看到了周圍的一切。

洞穴，火光，風雪，還有……

“嗚哇，這樣你都能醒來，你是有多不想死啊。”

這個聲音，是誰？

應白夜的大腦現在很亂，他有些分不清現在的狀況。

“喂喂，你不會是傻了吧？別這樣啊，我可不想救一個傻子活著。”

她救了我？

為什麼要救我？

哦，對，靈藏的空間破碎了，然後我和她被捲了進去。

然後，我好像看到了……

“孃親。”

“瞎叫什麼，我可不是你……”

元初唸的聲音戛然而止，沉默了下來。

她不想說那兩個字。

突然，一股寒氣直逼應白夜的大腦，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定目凝神，又一次看了一眼周圍的一切。

洞穴，火堆，風雪，還有……元初念。

呵，他終究還是沒死。

這只是一場美好的夢。

“清醒過來了？”

元初念察覺到他的目光清明瞭起來，開口說道。

應白夜打量了她一眼，她現在的樣子很狼狽，披頭散髮，一點也沒有之前天元商會大小姐的華貴，

“呵。”

“你笑什麼？你現在的樣子比我都醜。”

元初念聽懂了他笑聲中的含義，憤憤地說道。

“不可能。”

應白夜抬抬胳膊，眼眶瞬間微張。

“嘶——”

這身上的傷勢，有些嚴重的過分了啊。

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二次受這麼重的傷了。

很疼。

“死病號，還敢亂動。”

元初念坐在他對面，嘲笑地說道。

雖然她傷勢也不輕吧，但是應白夜的身體狀況那已經不能用不輕來說了。

簡單來說，就差一步，應白夜就算是徹徹底底地成為殘廢了。

“沒死成，自然要好好動動。”

他毫不在意，繼續抬著胳膊，但是那一陣一陣的劇痛，卻是讓他停止了這個想法。

真的很嚴重。

“作死。”

元初念看著他的動作，吐槽的說道。

應白夜沒有回應，用盡力氣轉過了頭，看向了外面的風雪。

他們應該並不是正好掉進這個山洞當中的，看來，這一次真的欠下了一份厚厚的人情。

救命之恩啊。

“你是真的不想死，在這種情況下都能活下來。”

元初念看著面前的應白夜，再一次忍不住說道。

她以前見到過受到這麼重傷勢的人，大都都是些死人，活著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誰知道呢。”

應白夜聽到她的話，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因為他的聲音很小，元初念只能看到他張口，卻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沒事，我在說，這一次多謝你了。”

應白夜轉過頭，目光誠懇地看著眼前的元初念。

“救命之恩。”

“小事小事，順手而為。”

元初念擺擺手，樣子很是灑脫。

這個樣子，讓應白夜微微一笑。

“你現在的樣子，可半點天元商會小姐的矜持都沒有。”

“本來就沒有。”

元初念靠在後面的石牆上，看了一眼面前一臉柔弱，滿帶溫和笑意的應白夜。

“你不是一樣嗎？我可從來沒有見到過你這樣笑。”

應白夜微微一怔。

他現在是在笑著的嗎？

應該是吧。

外面的風雪在瘋狂地呼嘯，肆虐著這片廣闊的山脈。

山洞當中，卻在這兩句話之後逐漸安靜了下來。

氣氛，有些安靜的怪異。

本來就是陌生的兩個人，因為一起死裡逃生的關係，似乎漸漸地有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親密。

“你想你孃親了嗎？”

打破安靜的是元初念。

說完之後，察覺到應白夜的銳利的目光，她連連擺手解釋：“我只是聽你剛剛醒來的時叫了一聲，所以覺得，你是不是想念孃親了……”

聽到她的解釋，應白夜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連忙收起了原本的目光。

他討厭有人提起他的母親，同樣的，父親也是。

不過，現在的話……

好像也是沒辦法的。

“嗯。”

他點了點頭，又一次轉過頭看向了外面的風雪。

“真好啊。”元初念托起自己的香腮，也看向了外面的飛散的白雪。“我就沒那麼想念我孃親。”

“為什麼？因為你是私生女？”

山洞中很無聊，聊聊天，也許也算是種解悶的樂趣了。

“嗯……也不算了，就算不是私生女，我應該也不會去想她吧。”

元初念回答道。

“挺好的。”

應白夜覺得，也許不在意，也是一種不錯的想法。

“嘖，我說你好，你說我好，為什麼總感覺有些怪異。”

“嗯，很怪異，那換個問題，你進入寶庫是想要什麼東西呢？”

“都說了，這是個秘密。”

“也許我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你要幫我？”元初念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天夭了，你居然會主動幫人了。”

“這話別說的你和我很熟似的，我又不是什麼冷酷的人。”

應白夜反對地說道。

“噗嗤。”

但是，聽到他這句話，元初念是又一次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好笑？”

應白夜微微皺眉。

“很好笑啊。”元初念看著他，“你是冷到骨子裡的那種人，裝什麼太陽。”

“呵，說的就好像你很瞭解我一樣。”

應白夜微微一笑，回應著說道。

“我就是了解你。”

元初念轉過頭，與應白夜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就算我們不認識，我依舊明白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語氣鏗鏘有力，太過自信了。

應白夜看著她的眼睛。

眼睛是人的第二張臉。

他彷佛明白了什麼。

確實，有的時候，不一定要認識，才能瞭解對方啊……

“對了，之前的那座骨棺，你知道去哪裡了嗎？”

過了許久，元初念不經意地問道。

應白夜轉過頭，同樣不經意的回答。

“不知道呢。”

真的不知道嗎？

山洞中的氣氛，好像又發生了什麼改變。

直到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山洞當中，才打破了這樣的氛圍。

這是一個男子，男子一進入山洞，就熟練地將身上的雪全部都抖弄了下來，然後這才抬起頭，看向了山洞中燃起的火堆。

很明顯的，應白夜能夠察覺到，當看到他和元初唸的時候，男子的目光有些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人。

“你們是？”

男子一口粗獷的方言，開口問道。

元初念和應白夜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明確，只有三個字。

“你來說”。

“咳。”

最終，還是元初念敗下了陣，咳嗽一聲。

“我們是落難的行人，因為風雪的關係，在這裡叨擾。”

他們能看出來，這個男人靈力境界不高，看裝扮大概是這附近的村民，進入山洞中一系列的動作也很熟練。

這樣一分析，這處山洞可能是這個人，或者是該人所屬的村子一個常用的據點。

“落難了啊。”

男人看了兩人一眼，目光很純樸，在放下警惕之後，他的表情也憨厚了起來。

“不叨擾，不叨擾，你們是受傷了嗎？”

哪怕是第一次見面，可男人的聲音還是有著些許的擔心。

這是一個好人，應白夜能夠看出來，男子的關心是真心的。

習慣了一些勾心鬥角和算計，這一次還真是遇到了個純樸的傢伙。

稀了個奇。

元初念和他大概的說了一下他們兩個人現在身體的情況，他們不怕男人做什麼，事實上，他就算是想做什麼，元初念不用靈力的情況下也可以做到碾壓。

本來，他們的本意是想表明暫時在山洞中修養一下，風雪停了，就會迅速離開。

可是，無論是應白夜還是元初念，兩個人也算是見過不少大世面的人，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只是見了一面，聽完他們現在狀況的男人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裡的條件不好，要不和俺回村子吧。”

目光純良，沒有任何的邪念。

遇到了好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