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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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北蒼大陸的月亮沒有應龍城的亮。”
側躺在屋頂上,應白夜遙望著空中的明月,有些感概地說道。
“這可不是月亮的問題。”靈溪端坐在他的旁邊,玉指輕輕點了點應白夜的眉心。“你只是單純的想家了。”
對於應白夜而言,應龍城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它不同於冰靈族和洛神族,那個地方的人們和他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但卻是應白夜少數能夠稱作“家”的地方,那裡有他們的家人,有屬於他的一間別院,是他能夠回去的地方。
“姐姐你這麼說的話有點顯得我多愁善感了一些。”
應白夜開啟旁邊的玉瓶,一股濃濃的酒香順著空氣朝四周瀰漫。
“難道不是嗎?”
靈溪笑吟吟地看著他,明明是疑問句,語氣卻篤定得像肯定句。
“好吧。”
應白夜舉手投降,他的事情無論再怎麼樣都不可能瞞過身邊這人,既然如此,還不然乾脆利落地承認算了。
“可能是這次受傷的緣故吧,多多少少就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你剛到應龍城的時候?”
應白夜給她講述過這些過往,所以一聽到他這麼說,靈溪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時間段。
應白夜眺望著遠處的明月,好看的嘴角勾起了一道笑容,他輕輕點頭:“不覺得我現在的情況和那時候有些像嗎?同樣的用不出靈力,同樣被寒氣封鎖著氣海,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還能夠運轉不依賴靈力的衍天經吧。”
“哦,還有一點不同,就是沒有在床上躺上半年這麼嚴重。”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當初那解放冰原是什麼程度,現在只是拿出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冰凋而已,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更何況,比起那個時候,他已經成長了不少,現在這個情況,已經算得上是很不錯了。
聽著他的話,靈溪沉默了片刻:“這種狀況會持續多久。”
儲存靈力的氣海被寒氣凍結,這對於大千世界上的每一個生靈來說都是要命的事情,曾經的應白夜如果不是遇到了應雪兒這個心地善良的小妹妹,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了什麼地方,縱使是這樣,可在三位地至尊強者的治療下,他依然還是在床上躺了半年,然後又經歷了半年的寒氣封鎖才勉強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
由此可見,應白夜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麼危險。
雖然這一次的程度不如上一次那麼嚴重,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忽略掉這個情況本身就很“危險”的事實。
聽到靈溪的問題,應白夜輕輕抿了口玉瓶中的烈酒,然後才開口說道:“大概……幾個月的時間吧。”
這已經是很保守的一個時間了。
他現在身體虛弱的程度讓人難以想象,本來在和荒北五人組搏殺的時候就受到了不小的傷勢,後來又拖著這具受傷的身體強行開啟了冰原,更重要的是,面對那位至尊投影強力的一擊,他迫不得已選擇動用了超過他現在開啟冰原能夠承受的極限,將那座“九鯉”冰凋的大部分力量釋放了出來。
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唄。
那至尊投影的攻擊是確確實實攔了下來,但他現在也算是惹得了一身的重傷。
全身上下充斥著從冰原中鑽出來的寒氣,寒氣凍結了儲存靈力的氣海,導致他現在的靈力在前仆後繼不斷的地去試圖“融化”那部分封鎖著氣海的寒氣,所以,他的靈力並不是不能產生,而是雖然能夠充盈空虛的氣海,但是卻實實在在用不出來。
反而,應白夜還需要不斷地運轉冰靈訣,然後不斷地生成靈力才能夠保證儘快地將封鎖著氣海的寒氣給煉化掉。
總之,就因為氣海的封鎖,他甚至都不能動用靈力去療傷,如果不是因為芥子鐲中還有不少的丹藥以及身邊還能夠正常動用靈力的靈溪,他這時候的狀態恐怕要比現在還要差上不少。
仔細想想,在這一場伏殺當中,他惹上了一身傷不說,還把自己收藏了大半年的積靈水給全部扔了出去,不光這樣,他煉化了快一年的月輝也為了防禦積靈水的爆炸消耗一空,除此之外,為了動用“九鯉”的權能,他芥子鐲中收集了大半年的戰利品靈器也都全部化為了粉末。
總而言之,這場伏殺,他是真真正正地虧大了。
應白夜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修煉至今,除了在浮屠古族那一次的伏殺之外,他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
甚至於險些把命都留在那裡。
嘖。
有點小不爽。
不對,是非常的不爽。
這場伏殺,總有一天應白夜會還給龍魔宮的。
到時候,應白夜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刻骨銘心的肉疼。
“這段時間我絕對會死死盯著你的。”聽到應白夜的回答,靈溪隨即開口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會回北蒼靈院的。”
“額……”應白夜撓撓臉,自己表現得就那麼明顯的嗎?這麼輕易就被看穿了意圖。“雖然姐姐表現的不明顯,但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殺掉五名至尊,你恐怕動用底牌了吧。”
“所以呢?”靈溪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應白夜移開目光,聲音有些弱了下來:“所以,你受的傷恐怕不比我小……”
“然後呢?”
笑容越發“和善”。
“然後就……”感覺到靈溪的目光越發的“和善”,應白夜當機立斷。“對不起,請跟著我,我會把之前的計劃改一下的。”
“這還差不多。”
靈溪把額前的秀髮給捋到了耳後,沒好氣地看了應白夜一眼。
她大概也能猜出來應白夜之前制定好的那個計劃,無非就是一個人拖著重傷的身體四處熘著那些追殺他的人跑罷了。
可這樣是不行的,有她在身邊和沒她在身邊的應白夜做事風格大相徑庭。
如果沒有她在旁邊看著,應白夜做事的風格會異常的極端,尤其是在他現在還重傷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她在的話,這傢伙是不會懂的如何去愛惜自己的身體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在應白夜受傷這段時間看顧好他才行。
而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佈下的那個探測靈陣似乎有了動靜,這表示有人上了屋頂。
來的人似乎是北蒼靈院的學員,好像是叫“沉蒼生”的那個學生吧。
“有人找你,我就先下去了。”
靈溪朝著應白夜輕聲說道。
應白夜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再次看向靈溪的時候,她已經消失在了屋頂之上,原先的位置空無一人。
應白夜轉頭看向了走上屋頂的那道挺拔身影,嘴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微笑。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巧合,似乎所有修煉長槍的人都喜歡直挺挺的站著,沉蒼生是這樣,趙明涯也是這樣。
“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飲酒,看起來你的身體也沒有那麼糟糕。”
沉蒼生來到他的身前,第一眼就看到了應白夜手中的玉瓶,即便是隔著兩米的距離,他都能聞到玉瓶中散發出來的濃濃酒香。
“只是強裝鎮定罷了,其實我現在也很心慌。”
應白夜笑著和沉蒼生說道。
“誰信你。”
沉蒼生沒有坐下的打算,只是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說吧,留下我是為了什麼?”
來小院之前應白夜就說過了,有事情要拜託他,雖然他當時一度覺得這其實就是應白夜為了不讓自己跟著他的藉口,可仔細一想,似乎以應白夜的個性,如果拒絕的話根本就不屑於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他會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哦,你太弱了,還是不要跟著拖後腿了。”
整個北蒼靈院的學員裡,能夠對著他這個天榜第一說出這種話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一個人了吧。
別問沉蒼生是怎麼知道這種事的,那就是另一個比較讓他不想想起來的往事了。
總之,能夠讓應白夜說出“有事要拜託你”這種話,恐怕這件事還真的不小。
應白夜也沒有在意沉蒼生的態度,他們兩個說起來其實還蠻熟的,北蒼靈院喜歡在外面遊蕩的學員不多,能夠有實力追著懸賞榜前十那些兇人滿大陸跑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而在這鳳毛麟角里,沉蒼生就是其中在外時間最長的一個。
所以應白夜每次接了任務在校外的時候,很多次都能夠遇到這位學長,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也算是勉強相熟了一些。
也不算是實實在在的陌生人。
所以,對於這個人,應白夜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瞭解的。
也就是因為這樣,應白夜才能夠把這件事放心地託付給他。
飲了一口瓶中的烈酒,應白夜眼睛微眯,說出了一句讓沉蒼生為之側目的話語。
“學長,我懷疑,我們學院高層裡……似乎有龍魔宮的奸細。”
沉蒼生眉頭皺起:“這種話可不是無憑無據就能夠說出來的。”
如果應白夜說北蒼靈院裡有奸細,沉蒼生恐怕還不覺得有什麼,北蒼靈院畢竟是一所學院,招收的學生來自於大千世界每一個角落,這裡面就算混進去幾個來歷不明的學生,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可應白夜說“高層”……
這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了。
“你得拿出理由來讓我信服。”
憑著對應白夜的信任,沉蒼生並沒有第一時間否定掉這個可能。
可北蒼靈院的高層大都已經在學院中呆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更有甚者,從年少輕狂時就一直待到了現在的白髮蒼蒼,如果這些人裡真的有人出了問題……
嘶——
沉蒼生突然感覺屋頂上的溫度一下子有些驟冷。
他有些不敢想了。
“理由這種東西當然是有的。”應白夜眼眸低垂。“我也沒有想到,我自己的價值在龍魔宮的眼中,已經高到了這個地步,之前你也聽到了我和魔龍子的對話,應該也能猜出來,我被人伏擊了這件事吧。”
“連星城對嗎?”
沉蒼生回憶著之前聽到的資訊,開口確認道。
應白夜點點頭:“那座城在我到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座空城,城裡早就有人在守株待兔等著我的到來,你知道等著我的那群人是什麼境界嗎?”
沉蒼生搖搖頭。
“呵,五個至尊小三難,五個至尊。”
嘶——
聽到這個陣容,沉蒼生眼中閃過了濃濃的驚駭,他當然知道那五位至尊是為了阻撓應白夜身邊跟著的那位長老所準備的,可五個至尊小三難……
不對!
沉蒼生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
“龍魔宮如果動用了這樣的陣容早就事先被學院的長老們察覺到了,這不可能是龍魔宮的人。”
“傭兵。”
應白夜聲音平澹,為沉蒼生解答著疑惑。
“傭兵!”沉蒼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來自無量大陸,荒北傭兵團。”說出這個名字,應白夜眼波微動。“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完完整整地記住,然後一字不落地轉述給太蒼院長。”
沉蒼生點點頭,表情已經徹底嚴肅了起來。
應白夜撥出一口氣,緩緩說道:“我離開北蒼靈院這件事其實很少有人知道,我這一次出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獵殺魔刑天,這是一件需要暫時保密的事情,所以,我是從靈陣長老佈置的傳送靈陣裡,悄悄離開的學院,我的行蹤並沒有在北蒼城中進行登記。”
聽到他的話,沉蒼生眼波微動。
獵殺魔刑天,這對於他來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可聽了應白夜之前敘述的連星城的伏殺陣容,似乎感覺這種事情對於應白夜而言確實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應白夜的聲音不緩不慢接著響起:“整個北蒼靈院裡,知道我離開學院訊息的人並不多,除了院長和五位天席長老之外,學員裡恐怕也就只有洛璃,牧塵,以及妍夢三個人對這件事有些瞭解。而最後那三人可以忽略掉,他們和這件事不會有任何聯絡。”
“所以,知道我不在學院的人只有這麼幾個,即便是有其他人發現的這個情況,可他們也絕對不會知道我出來是衝著魔刑天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場伏殺可就顯而易見的有些刻意了。”
“刻意?”
沉蒼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應白夜沒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自顧自地朝著後面說道:“我前往連星城的原因很巧合,在我在大陸上游蕩的時候,董淵和魔刑天約戰後負傷的訊息幾乎傳遍了整個大陸,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巧合,這則傳聞傳的有聲有色,人物,地點,時間,現在想來,這些東西有些清晰的太過於明顯,就像是……”
應白夜眼睛眯了起來,有些事情總是在過後才能夠看的清晰。
這件事,現在看來。
“就像是刻意想傳到我耳朵裡一樣。“
“龍魔宮知道我離開了學院,而且知道我在找魔刑天,所以,這則傳聞就自然而然成為了一個釣上我的魚餌,他們知道,我一定會去連星城收集魔刑天行蹤的線索,所以才事先在那裡佈下了那樣的伏殺陣容。”
“毫無疑問,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我不會去,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篤定我這一趟出來就是為了魔刑天而來。”
應白夜目光冰寒:“而知道我出行目的的人,就只有學院的那幾個高層。”
所以,這些人裡,一定有龍魔宮佈下的暗子。
或者說,這些人裡,一定有暗子身邊的人。
應白夜的話音已經完完整整地落下,可屋頂上安靜一片,沉蒼生並沒有想要接話的想法,或者說,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接話的心情。
聽完應白夜的話,他一下子就理解了應白夜為什麼這麼篤定北蒼靈院裡有龍魔宮奸細的原因。
有理有據,實在是沒辦法讓人反駁。
他雙拳微微攥緊,有種說不上來的冷意爬上了嵴背,他閉上眼睛,緩解著自己的情緒,只是幾秒,他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你需要我做什麼?”
“把這段話帶給太蒼院長,他是那群人裡唯一一個能夠被信任的人。”
如果太蒼院長是那個內奸,那麼恐怕北蒼靈院早就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被龍魔宮覆滅了。
“這件事不能夠引起任何其他人的注意,你是天榜第一,又剛剛從校外回來,你有足夠的理由正常見到院長。”
“這些我明白。”沉蒼生點點頭。“然後呢?你想要做的,恐怕不只是這些吧。”
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帶話,把事情原委告訴太蒼院長,這種事應白夜自己回到學院也能做到,而不是之後還要留在校外和那群北蒼靈院的仇敵廝殺。
“我讓魔龍子傳播的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北蒼大陸。”應白夜剛才平澹的語氣中終於有了些許的改變。沉蒼生忍不住朝著他的側臉看去,那雙鎏金色的眼睛彷彿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他們所有人都會知道,現在的我,是最好被殺死的狀態,這是一個不能被錯過的機會,龍魔宮也好,北蒼靈院裡藏著的那個暗子也好,他們絕對絕對不會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可是放心,我不會那麼輕易地被他們所找到。”
“我會出現在北蒼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我會讓我的行蹤變得飄忽不定,我會讓那些雜碎追著我的行蹤滿大陸的亂跑,而能夠知道我行蹤的勢力,就只會有一個。”
應白夜語調越發高昂,沉蒼生看著他,沒由來的,他彷彿在那張蒼白的俊臉上看到了某個露出了獠牙的兇獸。
它那鎏金色的眼睛似乎在緊緊地盯著某個東西,那種眼神,就像是在看著……獵物。
至於他口中那個唯一一個知道他行蹤的勢力,沉蒼生就算是再傻也能知道是哪一個。
北蒼靈院。
“你要用自己做餌,來釣那個人出來?”
應白夜抿了口玉瓶中的美酒,表情瞬間平澹了下來:“沒錯,讓院長好好的盯著那些人吧,如果他真的想要殺我,就絕對不會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的行蹤一定會被他傳給龍魔宮,到時候,誰露出破綻,就必須要在第一時間釘死。”
沉蒼生聞言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吐出,眼神瞬間堅定了起來。
“我明白了,我會把你說的話完完整整地帶給院長。”
應白夜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沉蒼生朝著他看了一眼。
第一次,從別的角度認識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差距,如果是他的話,真的能夠想到這麼瘋狂的計劃嗎?或者說,就算是想的出來,他又真的敢去做嗎?
拖著重傷的身體去面對數以計萬的敵人,用自己的命來做餌,就為了釣出那個內奸。
這得要多大的魄力才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又要有多麼的自信,才敢去執行這樣的計劃。
真正能夠被稱之為天之驕子的人物,又怎麼可能僅僅只會有靈力修行上的天賦這麼簡單呢?
“呼~”
再次撥出一口氣,沉蒼生莫名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挫敗感。
他搖搖頭,止住了這所謂的惆悵。
談話結束了,他也該下去了。
沒有和應白夜打招呼,兩人甚至於連看都沒有互看一眼,沉蒼生轉身,一躍而下,消失在了屋頂之上。
他現在的心情蠻複雜的,還是離應白夜遠點的好。
不然的話,總感覺自己和這個人中間隔著一條永遠都沒辦法跨越的天塹。
應白夜感知著沉蒼生離開了屋頂,但他的姿勢沒有絲毫的改變,一點想要下去的想法都沒有。
他今天晚上的事情可是有很多的,恐怕一時半會還真的沒辦法從這裡下去。
沉蒼生這邊只是一道小菜,真正的主食,是緊接著才會過來的那個小傢伙。
好吧,不是“才會過來”。
應白夜抬起眼眸,看著那順著沉蒼生上來的路線慢慢走來的身影,有些無奈。
今天晚上,他怕不是要說很多很多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