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徐獲喝了口茶,轉頭看向窗外,街對面的牆上有一幅塗鴉,畫的是兩名相伴而行的老者的背影,畫很簡單,只用了寥寥幾筆,但卻很生動。

當然了,這只是很普通的塗鴉,之所以能讓過路的遊客駐足,完全是因為旁邊立著的“索蘭畫”的牌子。

“索蘭大師在鎮子上畫過很多畫嗎?”徐獲隨意問道。

老闆笑著點點頭,“小索蘭正式開始畫畫之前都是看到什麼就畫什麼,什麼筆法畫法也不管,別人怎麼畫她就怎麼畫,她是二十歲才開始正式畫油畫,畫了十年出名,往後的畫都很受歡迎,連帶著沒成名之前的那些也水漲船高。”

他說著按動佩戴的表型終端,將他拍下的照片放給徐獲看,“這幾幅都是我親眼見過的。”

徐獲仔細看著,又聽完了他對畫作的感想才道:“這些畫從不同的角度看好像有點不同。”

“這你就說對了,”老闆道:“近些年流行用什麼流動顏料,說是高手可以用這種顏料畫出活物的感覺,我看過,無非是在顏料上動了手腳,讓畫短時間內無法凝固,更厲害點的還能模擬出人眨眼睛的動作,但這算什麼,我們要是想看會動的畫為什麼不去看全息電影?”

“畫就是畫,它就是定在畫紙和畫布上的。”

“但是小索蘭的畫又不同,你看他畫的人,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看,畫中人的眼睛都像在與你對視。”老闆指中一幅人物畫,“尤其是這幅‘笑容’,我每次看都覺得他的情緒不同。”

他說的“笑容”畫的是一位掩唇的老者,因為下半張臉被遮住,所以焦點在他的眼睛上,初看這畫,只感覺老者是喜極而泣,眼中似乎含有淚水,但再仔細看,卻覺得畫中人的情緒不該如此單一,同樣的,再從不同的角度看,對畫中人的理解又有不同。

這幅畫是不會動的,之所以能讓不同的人感覺出不同的情緒,主要是畫者的技藝高超,對人的面部微表情非常瞭解,因此這幅畫說它是喜悅也好、傷心也好,或是還有別的感情都可以成立,看觀賞者的角度和生平閱歷。

光看這一幅畫就能窺知索蘭大師在繪畫方面的造詣,也不奇怪她的每一幅畫都能賣出高價了。

“這張畫很觸動人心,即使是我這樣閱歷不深的人都能感覺到一些,”徐獲說著又看向街對面,“只是沒想到情緒這麼飽滿的索蘭大師也有這麼童真的時候。”

老闆再度笑開,“再厲害的大人也是小孩子長大而成,小索蘭第一次來我家買麵包的時候連門都推不開,一生氣著急使了大勁,結果自己被門彈坐在了地上,我還以為她要哭,沒想到她自己拍拍褲子站起來,對著門說讓它下次不要這樣了。”

徐獲也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您現在不關門了。”

“是啊,”老闆道:“這還是小索蘭的提議,她說不能因為掏錢買麵包的都是大人就忽視小孩子的感受,眼睛會動的原因就是人既要往上看,也要往下看。”

徐獲微微挑眉,“很有見地啊。”

“可不是,”老闆對索蘭的喜愛溢於言表,“那時候她還不到兩歲呢,說這話的時候別提多可愛了。”

“可惜她只活了百歲出頭,比我這個老東西還走得早。”

儘管已經提前瞭解過索蘭的生平,但徐獲還是接話道:“索蘭大師二十歲才正式開始畫畫,一生的畫作上千,算下來她幾乎每個月都要畫一幅畫才行,幅幅都是精品,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

就這個資料來說,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

索蘭三十歲出名,之後的每一幅畫都受到追捧,且都賣出了很高的價格,這不是什麼練習手稿,也不是當做某種不見光交易的橋樑,她的每一幅畫都是被人承認的,而且不限於某一種題材,幾乎所有題材她都精通,並且能夠傳遞濃烈個人情緒。

畫畫也許沒有那麼難,難的是對畫的構想,更難的是要在幾十近百年保持這種高產,天才兩個字在她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不過徐獲想的這些在幾十年前就有人質疑過了,甚至以報案的方式脅迫索蘭證明她賣出的畫都是由她親手畫出的,雖然這件事以索蘭公開自己的繪畫過程併產出幾幅新畫為結果,但也足以說明,即使在全是進化人的019區,也會懷疑這不是人能夠做到的。

在019區,機械人和專門研發的繪畫儀器都具備高超的畫畫技術,什麼體裁都信手拈來,但所有會欣賞和購買畫作的人都認為機器畫出來的東西精緻是精緻,卻缺乏情感,與索蘭的畫無法相比,她的一些畫甚至能讓人當場哭泣,這就是所謂的心靈共鳴。

“大概是腦子進化的不一樣吧。”老闆對這個話題倒是很理智,“大家都喝進化劑,不同人不同效果,小索蘭是特別會畫畫的那種。”

沒錯,在全民成為進化者的大前提下,天才不再稀有。

“索蘭大師為什麼會選擇油畫?”徐獲道:“我看她的塗鴉也很漂亮。”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闆回憶了一下,“好像突然喜歡上油畫了,她以前撿塊石頭都能畫。”

聊的差不多了,徐獲提上包好的麵包離開了小店,又繼續往前走。

剛才進來的旅遊團正停在一塊雕刻著鮮花的石頭前,導遊充滿激情的聲音在說:“這塊石頭是索蘭大師十歲時從野外搬回來的,那時候她和小鎮的朋友們去山裡玩,正好碰到山石翻滾,這塊石頭雖然沒有砸傷他們,但還是對索蘭大師產生了一定影響。”

“她在思考了三天以後將石頭搬回了小鎮,並和小夥伴一起雕刻了這些花,因為她認為,如果把石頭放在原地,她任何時候回憶起來都只會覺得害怕,但把石頭帶回來刻上花,石頭就不再可怕,可怕的記憶也會隨之遠去。這就是著名的索蘭語錄——以美麗覆蓋恐懼,人才會有無數次直面恐懼的勇氣。”

“索蘭大師真是個溫暖的人啊。”有遊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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