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

霍車下了高腳凳,因為慌亂,差點掉下去,幸好江陽眼疾手快拉住了他衣領。

“謝謝。”

霍車去後院看看,留下了江陽和老二在店裡。

“咳咳。”

江陽揮了揮手。

“對不住,怪我,怪我。”

老二忙把煙掐滅,還把門開啟,把他剛才站的位子空氣往外扇。

待差不多以後,老二進店坐下來,沉默一會兒。

“謝謝。”

他說。

江陽:“嗯?”

他疑惑的看著老二,一時間沒明白過來,“謝什麼?”

“不謝什麼。”

老二笑了笑,再次說了一聲謝謝,聲若蚊蠅。江陽沒聽清,只是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在自言自語,就把目光收回來,在面前的少盤上勾勾畫畫作草圖。

老二後面的謝謝是謝江陽不知道謝什麼。

他的生活像一口井,掉到裡面,上不來了,有些人落井下石;有些人站在井邊說一些惋惜和同情的話;但呆在井裡的他們,最希望的卻是把他們忽略。

若不然呢——

他不止一次被人同情過,說他哥哥好可憐啊,或者說他帶著哥哥的生活應該很艱難吧。

每到這時候,老二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悲慘嗎?

在外人看來是挺悲慘的。

但這不是突如其來的變故,也不是忽然降臨的厄運。

這是他從小到大三十多年的生活。

他三十年生活的一條主線,就是在接受身邊有一個傻哥哥,他把這一切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認命也好,習慣也罷,這就是生活了。

所以,在旁邊的人同情的時候,他總是手足無措。

接受同情?

這好像在承認自己生活是不幸的,可這已經是他竭盡全力能過好的最好生活了。

不接受同情?

可這又好像拒絕了別人的好意。

他不知道怎麼去表達這種同情的感謝。

江陽這句“謝什麼”,讓他心裡有些暖。

他不用去口頭表達感謝了。

這倒不會說他不想感謝。

事實上,江陽的《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讓他更理解哥哥,也讓他為哥哥感到驕傲。

因為這本書是受他哥哥啟發寫就的。

江陽成就了他哥哥的不同。

老二很感謝江陽,但這種感謝很難用合適的詞彙去口頭表達出來。

這就好像向特別喜歡的姑娘表白一樣,恨不得在一頁紙上寫上各種各樣的我愛你,然後依舊覺得不能表達心意,深怕對方感受不到,這就讓人挺糾結的。

而代之以行動的話,就好很多了。

他問江陽:“沙盤什麼時候動工,我到時候過去幫忙。”

江陽:“地方、圖紙都還沒定下來。”

還有微縮模型的建築。

“建築啊。”

老二心想他這正好可以幫到忙。

土木工程和建築學差不多是一個媽生的,然後相愛相殺的兄弟,彼此之間學科有些勾連,他也曾學過一些建築方面的知識,成績可能不太好,但幫忙查一些資料還是可以的。

他剛要問江陽微縮模型要什麼風格的建築,外面響起鳴笛聲。

倆人同時看向外面。

老二看見一輛在路對面小區門口見過的豪華商務車停在店前。

“我老婆來接我了,我先走了。”

江陽向老二打個招呼,高興的出了店,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老二笑了笑,還真是恩愛啊,就跟幼兒園放學的小學生,見到了家長一樣歡快。

“活該你幸福。”

老二轉過身子,端量江陽和霍車繪製的圖紙。

店門推開,霍車走進來,面沉如水,看起來也挺不高興的。

老二好奇:“怎麼了?”

霍車:“沒,沒什麼。”

他也真的沒問出什麼,他甚至連門都沒進去,他在院子裡就聽見丫丫媽媽在勸丫丫別跟那孩子玩了,丫丫在屋裡不住地抽泣,委屈萬分的說:“她,她先推,推我的,嗚嗚。”

霍車要推門進去,卻發現門鎖了。

他敲了敲門。

丫丫媽媽問:“誰!老霍?”

霍車問:“怎麼回事,有人欺負你們娘倆了?”

“沒事,小孩子間的矛盾。”丫丫媽媽說。

但聽她語氣,明顯也有憋屈的委屈和憤怒。

霍車:“你開啟門,我看看丫丫。”

丫丫媽媽:“沒事兒,你別操心了。”

霍車想了想,“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學校——”

丫丫媽媽打斷他:“你去了更沒用!”

“我——”

霍車沒說話,在門前呆了一會兒,扭頭走出去三步以後,回頭又走了兩步,張口要說話,聲音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他轉過身走了。

霍車去了確實沒用。

因為對方家長是個毫不講道理的潑婦,陰陽怪氣有一套,丫丫媽媽氣不過回嗆了兩句,對方直接開口就罵,各種帶*的詞兒不住往外蹦,壓根不在乎在學校門口,孩子面前。

丫丫媽媽都討不到好果子吃,霍車這木訥的性子就更不可能了。

可丫丫媽媽終究咽不下這口氣。

她看著丫丫委屈的哭,自己忍不住也想哭。

起因無非就是孩子間的矛盾,潑婦的女兒是個胖丫頭,下課一起玩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麼,用丫丫的話說就是胖丫頭就推了她一下,丫丫氣不過就推了回去,可惜人家胖,她推不動,胖丫頭反過來又推她,丫丫氣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咬了那胖丫頭的胖胳膊一口。

這一下子就捅馬蜂窩了。

丫丫媽媽在上班,聽老師說丫丫把同學咬了,忙找了個同事代班,急急忙忙跑到了學校。她想著丫丫咬人了,不管為什麼終究是不對,就想著賠禮道歉,所以在見到對方家長以後,她低三下四,什麼賠禮道歉和賠償都答應,就是對方說要打狂犬病疫苗,她也一句話沒說。

可對方不依不饒,說丫丫咬人,心理問題很大,堅持讓老師把丫丫調到別的班。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老師叫來了一個同班同學作證,的確是胖丫頭先推的丫丫。

對方家長這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剛才老師的調節。

可從老師辦公室出去以後,對方家長就一路說丫丫咬人,跟狗一樣。當著那麼多同學的面,事情也弄清楚了,是胖丫頭有錯在先,對方家長還這麼說,丫丫媽媽忍不住嗆了她幾句。

就這幾句話,就跟點了炮仗一樣,對方撒起了潑。

引來很多同學和家長圍觀。

對方家長是真不要臉啊,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丫丫媽媽想罵回去,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孩子面前,那些髒話是真罵不出口,最後她只能憋屈又委屈的領著丫丫回來。

就這種家長,霍車去了也用,指不定人家罵起來嗓門還更大了呢。

丫丫媽媽傷心一會兒,終究是冷靜下來。

她摸了摸丫丫的頭,讓她去做作業,她去做飯。

她知道再氣,也只是氣自己,對方穿金戴銀,臉皮厚,她一個單親媽媽能把人家怎麼辦?

只能讓丫丫躲著對方的女兒,以後繞道走,別跟那胖丫頭一起玩。

總不能她去打那胖丫頭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