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林季的承諾之後,陸昭兒轉身便走。

只是在出門的時候,又頓住腳步,揹著林季揮了揮手,然後便不見了蹤影。

像是逃似的。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林季下意識的又坐了下去。

他從來都不是蠢笨之人,當然能感受到陸昭兒那若有若無的情誼。

興許並非是情誼,只是同僚好友之間的惺惺相惜。

但那不捨卻不是作假。

按理來說,陸昭兒並非是膚淺之人,她出身豪門大家,母親更是皇室公主,從小到大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

她更不是深閨裡的小姐,當了幾年遊星,走了太多的地方,辦過太多的案,見過太多的人。

她不該這般容易動情的。

“呵,是我與這世界太格格不入了吧。”林季臉上泛起些許自嘲。

興許正是見過了太多的骯髒齷齪,才偏偏讓她碰到林季這麼個大部分時間盡職盡責、偶爾摸魚、良心未泯的普通人,都會被大為觸動的緣故吧。

林季暫時將心中的些許悸動按下。

因為身份的天差地別,也或是自身生死未知的原因,總之他現在沒時間也沒心情想這些事情。

拿起行囊,走出了小院。

站在小院門口,看著院子裡那顆已經結了果的桃樹,他沉默了片刻。

是在回想在京城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片刻之後,他啞然失笑。

“我不過是這京中的過客罷了,哪還有什麼未了事。”

“還是自己的小命要緊,這京城,我倒是再也不想來了。”

想到這裡,林季將小院的大門關上,臉上帶著幾分不知是不是裝出來的笑意,朝著南邊走去。

……

監天司,總衙。

不過暫領監天司幾天時間,方雲山的鬚髮都已經灰白了大半。

不坐上這個位置還不覺得如何,真坐了上來,他才知道什麼是泰山壓頂。

在書房裡,鄭立新正拿著一卷文書,一絲不苟的彙報著。

“方大人,鎮妖塔之事後,天下九州各處鎮府官的文書已經遞上來了。”

鄭立新站的很直,目光始終停留在手中的文書上,臉上帶著幾分缺少血色的蒼白。

看著這位同僚,方雲山長嘆一聲。

鄭立新雖然只是文書,但卻是原本高群書的副手,在這監天司中,他的話與高群書的話幾乎沒有區別。

以往,便是如方雲山這般的遊天官見了鄭立新,也要禮待有加。

如今突然看著這樣的人物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方雲山只覺得自己如坐針氈。

有些位置,真不似看上去那般好坐。

“鄭大人坐下說話。”

“禮不可廢。”鄭立新顯得很執拗。

方雲山心知,興許是高群書的所作所為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些,以往的鄭立新雖然剛正不阿,但總歸有幾分人味。

哪似如今這樣的頑固。

見規勸無用,方雲山只能擺擺手。

“你...算了,說吧!”

鄭立新點點頭。

“自鎮妖塔之事後,天下九州紛亂四起,高大人..高群書叛離監天司的訊息已經被傳出去了。”

聞言,方雲山揉了揉眉心。

“這是早晚的事。”

“唯有京州、梁州還算安穩。”

“只有這兩州安穩?其餘的呢?”方雲山的聲音猛然拔高。

這訊息未免也太壞了些。

鄭立新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襄州有太一門在,監天司本就勢弱,如今那邊的訊息傳來,說是宗門勢力頗有些明目張膽了。”

“只要不是妖邪作亂,便不管。”方雲山微微搖頭。

這個時候可不是說什麼朝廷掌控力的關口,局勢穩定才是一切。

什麼事都能徐徐圖之,可天下若是亂了起來,那才是真的麻煩。

鄭立新繼續道:“維州在西方,有金山寺坐鎮,情況與襄州相似。”

“青州、兗州極西之地,群魔亂舞,監天司形同虛設。”

“揚州最南,朝廷鞭長莫及。文書上說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那裡世家盤踞,文書不可信。”

“徐州沿海,海中妖族氾濫,妖邪禍事最多,但也因此,有不少遊星官斬令官被派去,所以倒還穩得住局勢,但情況也不理想。”

“雲州有朝廷屯兵,也因為氣候惡劣,唯獨北方的蠻族需要注意,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變動。”

聽完這些話,方雲山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麼說來,朝廷唯獨能掌控京州、梁州二地?其餘的地方各有各的麻煩?”

“正是如此。”

“這還是大秦嗎?”方雲山忍不住問道。

鄭立新默然不語。

這話沒法接,也犯忌諱。

方雲山也不指望鄭立新會回答什麼。

“鄭大人,你先回去吧。”

鄭立新行禮之後,默然離開。

等到鄭立新離開不久,在書房後面的房間裡,一個邋遢道士悄然走了出來。

正是天機道人。

方雲山看著天機老道,臉色幾經變換之後,終究只是長舒了一口氣。

“先前幾次見你從後面出來,還總覺得你與高群書密謀了什麼。”

“如今呢?”天機笑著問道。

方雲山無奈扶額。

“如今才知道,你來監天司只是來看熱鬧的!也是如今才知道,這書房後面的小屋,竟然是高群書專門為你設下的。”

“哈哈哈,唯獨監天司裡的麻煩,個頂個的有趣。”天機頗有些得意的笑著。

“道長道法高深,也會幸災樂禍?”

“貧道就是一俗人罷了,唯獨愛美食、愛吹牛、愛看熱鬧。”

聞言,饒是以方雲山的心性,都險些怒意橫生。

他深深的看了天機道人一眼,尤其在他臉上那含著些許笑意的表情上盯了許久,才問道:“熱鬧總不好白看,如今中原九州這局勢,道長覺得該如何解決?”

“無解。”

“無解?!”方雲山的聲音猛然拔高。

若是旁人這般說也就罷了,唯獨天機這麼說,他不敢錯過。

天機輕輕點頭。

“你當鎮妖塔的事已經結束了?之前你去宮裡面見沛帝時,他是怎麼交代的?”

方雲山愣了愣。

“與過往一般,捉拿妖邪,丟進鎮妖塔裡鎮壓,平定亂世...”

說到這裡,方雲山有些回過味來了。

天機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過去也就罷了,如今這亂世,對妖邪還是能捉就不斬,這規矩不奇怪嗎?”

方雲山的面色嚴肅了不少。

“道長,那鎮妖塔...”

“以邪佛寶物鎮壓國運,說得好聽。”

“大秦國運是建立在九州龍脈之上的。九州龍脈,又豈是區區邪佛寶物鎮壓的了的?”

“這裡面還有名堂?”方雲山連忙追問。

“名堂大著呢!”

“還請大師細說。”

“天機不可洩露。”

一聽這話,方雲山手中的筆突然折成了兩半。

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將天機道人當場斬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