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下,拾級而上的三位老人突然停下了腳步。

長衫老人揹著手,望著山上。“感知到了吧,他發怒了”。

身後的劉希夷順著老人的目光望去,臉色蒼白,面露畏懼之色。

一旁佝僂枯瘦的老人眼露殺意。“我們太遷就他了”。

長衫老人淡淡道:“殺人家兒子,還不容許人家發火,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陸山民並沒有死”。

“所以他只是發怒,如果真死了,那就不是發怒,而是拼命了”。

佝僂老人目光凌厲。“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們給過他太多機會,要不然他豈能活到今天”。

長衫老人微微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他”。

佝僂老人餘光看了一眼身後臉色蒼白的劉希夷,說道:“老先生,我無意冒犯您。但在大局面前,您那個承諾未免太兒戲了吧”。

“糜老,我如果連承諾都做不到,與那些不擇手段唯利是圖的人又有何區別”?

佝僂老人說道:“但您不是一個人,您代表的是一群人”。

長衫老人笑了笑,“如果連承諾都做不到,我們這群人又與那些吸血敲骨的財閥有何區別”?

佝僂老人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老先生,您這就有點抬槓了”。

長衫老人嘆了口氣,說道:“初心難守啊,連你我這樣的人都難以守住,更何況別人”。

佝僂老人不以為然道:“老先生,杞人憂天了”。

長衫老人搖了搖頭,“糜老,還記得我們建立組織的初衷嗎”?

佝僂老人雙眼微閉,似是在回想遙遠的過去。

“當然記得,天地不公,強者無德,弱者無依,吾輩當勠力同心、鋤強扶弱,共襄大同”。

“你還記得張全生這個名字吧”。

佝僂老人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個名字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長衫老人喃喃道:“當年你到江南尋覓人才,在一個叫雲臺的小鎮發現了他。那是一個盛夏的夜晚,酷熱難當、蚊蟲飛舞,他就那麼頂著高溫和蚊蟲叮咬坐在路燈下看書,看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有人走近了他的身旁。三歲喪母、十歲喪父,家徒四壁,窮且益堅。你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小男孩兒”。

佝僂老人接著說道:“我不放心別人,親自關注他的成長,供他讀書,照顧他的生活,給他講人生的道理。他也很爭氣,以省狀元的成績考入了青華大學。大學期間他依然努力上進,以優異的成績獲得了哈佛大學的錄取,哈佛六年拿了三個博士學位”。

長衫老人轉頭看著佝僂老人,“回國後,你把他安排進入方達投資,三年時間從普通員工做到二把手,又僅僅兩年時間做到了一把手。雖然這裡面有你的幫助,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難得的人才”。

長衫老人回頭望著山上,“在那個位置上僅僅坐了兩年,名下豪宅近十套,豪車遊輪數十輛,貪汙受賄過億,利益輸送過十億,專橫跋扈,打壓人才。更可怕的是,他為了逃脫懲罰,手握眾多我們的資料威脅組織,害得我們不得不放棄方達投資,造成幾十億的損失”。

佝僂老人面色陰沉,“我親自把他送進了監獄,親自安排人在監獄裡結果了他的性命”。

長衫老人問道:“心痛吧”?

佝僂老人面露痛苦之色,“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他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長衫老人笑了笑,“不忘初心,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不忘初心。人一旦身處高位就容易飄。最近幾年,張全生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長衫老人看著佝僂老人,“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別小看一個小小的承諾,它不僅僅只是一個承諾,更是我們的根基”。

佝僂老人望著山上,沒有再說話。

長衫老人淡淡道:“糜老,你我早晚是要走的人,現在你我在時尚且有那麼多人忘記了初心,若你我不在了,該當如何”。

佝僂老人看向長衫老人,“你是真心想選擇他”?

長衫老人說道:“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陸家父子是唯一歷經貧苦與繁華而仍然初心不變的人”。

佝僂老人望向山上,“恐怕是我們一廂情願吧”。

長衫老人淡淡道:“傳承的重要性並不比吞併幾大家族小,我們都老得不能再老了,再不未雨綢繆,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會變天了”。

長衫老人臉上佈滿憂慮,“你想過沒有,假如我們不在了,組織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大資本、大財閥。如果真變成了那樣,那我們窮其一生所做的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佝僂老人眉頭緊皺,“老先生,最近幾年確實有人變節,但那也只是個例,您說得太嚴重了吧”。

長衫老人搖了搖頭,“你知道我說得並不嚴重,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考驗、最不能期許的就是人心人性。現在的組織太龐大了,太有錢有勢了,也太具誘惑力了”。

佝僂老人低下了頭,喃喃道:“他確實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但是、、、”。

長衫老人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直都不相信他是真心投誠。”“其實我又何嘗不是,但既然關係到傳承這麼重大的事情,為什麼不能給他一個機會,也是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

佝僂老人抬起看著長衫老人,“如果最終他還是執迷不悟呢”?

長衫老人望向山上,山道上的頂端,那裡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到時,我親手殺了他”。

站在兩人身後的劉希夷也看見了那個高大的男人。

“老先生,我錯了”。

長衫老人沒有回頭看他。“你錯在哪裡”?

劉希夷手心裡全是汗水,“之前老先生叮囑我不要輕易對陸山民下手,是我自作主張勸說糜老對他下手”。

“跟我認錯沒用,去跟他說吧”。

說著,長衫老人抬腳向上邁出一步,對著山道頂端喊道:“我帶他們來向你賠罪”。

隨著老人踏出一步,山道上那人動了。

如猛虎下山般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