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天提著公文包走進別墅區,遠遠就看見韓瑤站在別墅門口。

經過韓瑤身邊的時候,陳北天向韓瑤點了點頭,徑直朝裡面走去。

“北天叔”。剛走出兩步,韓瑤喊住了他。

陳北天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瑤瑤,不該問的就別問了”。

“北天叔,我在這裡等了你一上午了”。韓瑤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請求。

陳北天沉默了半晌,還是有些不忍心,轉過身說道:“放心,他沒死”。

韓瑤點了點頭,“我不是想問他的事情”。

“那你想問什麼”?

“我有一種感覺,總覺得我爸與以前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韓瑤神情有些複雜,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也說不清楚哪裡不一樣”。

陳北天勸慰道:“這是錯覺,你最近想太多了,該好好休息一下”。

韓瑤搖了搖頭,“他是我爸,不會是錯覺”。

陳北天說道:“你爸最近很忙,在情感上對你有些疏忽,你應該體諒他”。

韓瑤看著陳北天,“我爸很少管韓家的事情”。

陳北天淡淡道:“最近外邊有些動盪,可能會波及到韓家”。

韓瑤眼神有些迷茫,“我查過韓家最近十來年的合同和賬目,韓家與呂家和田家沒有很深入的糾葛”。

陳北天淡淡道:“你知道你大伯與你爸這些年一直不相見的原因嗎”?

韓瑤搖了搖頭,“不知道”。

陳北天說道:“當年在陸晨龍來到天京之前,其實四大家族的合作並不深,反而更多的是競爭”。

陳北天頓了頓,繼續說道:“陸晨龍出現之後,四大家族才逐步擰成了一股繩,相互交織,相互合作。經過陸晨龍事件,四大家族的掌權人逐漸意識到共贏比惡性競爭更有利於大家的利益。在陸晨龍死後第二年、、”。

陳北天頓了頓,“應該說是失蹤之後第二年,幾大家族萌生了一個想法,與其同業競爭,還不如四家聯合對各行各業進行壟斷”。

韓瑤靜靜的聽著,“對於四大家族來說,這確實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陳北天淡淡道:“你大伯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你爸不同意,他認為另外幾家吃相太難看,與他們深入合作,早晚會出事”。

韓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陳北天說道“你大伯雖然聽從了你爸的意見,但心裡一直不滿。兩人之間有了隔閡,所以你爸自動退出了韓家核心管理層,兩人從此很少見面,見面也基本不說話”。

陳北天看著韓瑤,“二十多年前,韓家絕大部分人是不贊同你爸的想法的。但是事實證明,你爸是正確的”。

韓瑤不解的看著陳北天,“既然如此,怎麼會波及到韓家”。

陳北天眉頭微微皺起,沒有說話,半晌之後才說道:“山裡有兩隻老虎,其中一隻吃人,另一隻不吃人,你說打虎的人是隻打死吃人的那隻老虎,還是藉此機會兩隻一起打死呢”?

韓瑤楞了一下,“誰是打虎人”?

陳北天淡淡道:“瑤瑤,很多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影子更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們除了隱秘和擁有強大的網路之外,還把上面的心思猜得很準”。

韓瑤倒吸一口涼氣,“事情已經影響這麼大了嗎”?

陳北天淡淡道:“走一步看十步,他們是走一步看百步。現在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但後面到底會發展到哪一步,沒有發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你爸現在要做的就是未雨綢繆”。

韓瑤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這麼大一個旋渦,他豈不是很危險”。

陳北天知道韓瑤口中的‘他’只的是誰,“他很不錯,但在這場戰爭中很渺小”。

韓瑤看向陳北天,“我爸是不是也在利用他”?

陳北天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只能跟你說一點,你爸是個好人,一個超越一般意義上的好人”。

說完,陳北天沒有在說話,轉身走進了別墅。

韓瑤呆呆的站在原地,冷靜了良久之後,她發現陳北天剛才那一番話不但沒有讓他心安,反而讓她的內心更加虛無迷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

太相信別人的說話,包括剛才陳北天說的話,也包括她爸說的話。

自從陸山民出現在天京之後,短短兩三年時間,她發現自己變了,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準確的說,她發現別人變了,變得已經不認識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曾經欺騙他感情的男人,她卻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很詭異,也很不可思議。

當全世界的人都變得不可信的時候,那唯一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就像一個港灣一樣,給人一種堅定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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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孝周站在窗前,點燃一根菸,靜靜的看著樓下的韓瑤,神色平靜。

身後的韓承軒上前一步,說道:“三叔,他們已經對呂家和田家下手了,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

韓孝週迴頭看著韓承軒,“你爸讓你來的”。

韓承軒點了點頭。“他讓我來問問您的意見”。

韓孝周微微笑了笑,“他自己怎麼不來”?

韓承軒尷尬的笑了笑,“三叔,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韓孝周吸了口煙,淡淡道:“以前是怨恨我不想見我,現在是有些尷尬不想面對我”。

韓承軒嘆了口氣,“我爸承認了,他說您是對的,要不然也會落得呂家田家的下場”。

韓孝週迴身坐在沙發上,對著一旁的位置指了指,“你也坐,先說說他的想法”。

韓承軒坐下之後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一二十年來我們本身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我爸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按照正常的商業行為趁勢擴張”。

韓承軒一邊說一邊觀察韓孝周的表情,見韓孝周神色平淡,繼續說道:“靜觀其變,等把握時機、精準出手、虎口奪食”。

說完,韓承軒怔怔的看著韓孝周,“三叔,您覺得怎麼樣”?

韓孝周沒有立刻回答,半晌之後緩緩道:“沒錯,影子之所以敢對田家和呂家下手,本質原因還是在於田家和呂家本身屁股不乾淨,而且還被拿捏住了把柄。我們韓家沒有這個顧慮就已然是立於不敗之地”。

“三叔的意思是可行”?韓承軒試探的問道。

韓孝周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繼續說道:“你剛才也說了,正常的商業行為自然沒問題。但這一次的事情本身就不是正常的商業行為”。

韓承軒眉頭微皺,“三叔,我不太明白”?

韓孝周淡淡道:“吳民生、呂震池、田嶽的失蹤你怎麼看”?

韓承軒搖了搖頭,“看不清”。

“納蘭子建的死你又怎麼看”?

韓承軒再次搖了搖頭,“看不懂”。

韓孝周吸了一口煙,淡淡道:“投資界有一句座右銘,不要掙你認知範圍之外的錢,也不要輕易去觸碰看不清看不懂的行業。在有些問題沒弄清楚之前,最好是不要想當然的一頭扎進去”。

韓孝周彈了彈菸灰,“你是玩兒金融的高手,難道沒發現高越科技的玩兒法不正常”。

韓承軒眉頭微微皺起,“高越科技的打法有些違背資本操作的規律,給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網路上有個段子,說高越科技是a股有史以來第一個慈善家,還有的說萬惡的資本中也有善良的資本。這肆拾億砸下去,硬生生救活了很多本該跳樓的投資者”。

韓孝周笑了笑,“你相信有善良的資本嗎”?

韓承軒自然是不信,“如果說第一個貳拾億是出來表個態,那第二個貳拾億就讓人搞不懂了”。

韓孝周淡淡道:“等著看吧,還會有第三個貳拾億。你說得沒錯,他們就是在破罐子破摔”。

韓承軒倒吸了一口涼氣,“不至於吧,這不像他們的風格。很明顯,影子後面還會放大招,投再多進去都只能是打水漂。為了一個高越科技,把幾十上百億的真金白銀扔進水裡,呂家的人瘋了嗎”。

韓承軒沉思了片刻,“難道這場仗剛開打,呂家就認定了自己會輸。但是也不對啊,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最應該做的是最大限度的保留資產,甚至是往境外轉移資產,而不實把真金白銀當大白菜給扔出去”。

韓孝周深吸一口煙,抬頭怔怔的看著天花板。“或許一開始,他們就認為自己會贏呢”。

韓承軒搖了搖頭,“這種豪賭的手法就像小賭場裡

的窮賭徒,像我們這樣的豪門大族,永遠不可能一上來就梭·哈拼命”。

韓孝周淡淡道:“所以啊,還有很多我們想不通看不明白的地方,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賭的好”。

韓承軒眉頭緊皺,心有不甘。“嘴邊的肥肉,就這樣放棄了”?

韓孝周笑了笑,“不是放棄,是飯要一口一口的吃,當務之急要做的,還是想辦法先解開那些雲裡霧裡的疑惑,然後再做決定是吃還是不吃”。

韓承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將您的意見轉達給我爸”。

韓孝周淡淡道:“現在盯著這塊肥肉的人何其多,惡狗搶食,先下嘴的,未必就能先吃到肉”。

韓承軒點了點頭,“呂家和田家也算是可悲,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凡是知道點內幕的,想的都是如何咬一口,竟沒有一人站出來支援。這還只是開端,如果後面形勢惡化,想吃肉喝血的人只會更多”。

韓孝周淡淡道:“沒什麼可悲的,我們韓家不也是留著口水盯著他們嗎。人性本如此,再加上資本這個催化劑,無限的放大了人性的冷漠與自私”。“不過也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我們這種豪門家族,利益相關的人何其多,總有些人被死死的綁在了他們的戰車上,不管那些人內心想幫還是不想幫,都必須得幫,哪怕明知是死也得幫”。

韓承軒自然是知道這一點,以田家和呂家的手段,這些年必定用利益以及把柄繫結了不少人,這些人沒有選擇。

“這是一場各個層面的鬥法交手,不管最後輸贏如何,都將發生一場地震”。

韓孝周喃喃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上面是不會出手的,各方制衡太多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最好不要出手,一不注意會惹上一身騷的”。

韓承軒點了點頭,“三叔,我明白了”。

韓孝周笑了笑,“去找瑤瑤聊聊,她最近情緒不太好,替我寬慰寬慰她”。

韓承軒起身離開書房,在書房門口看到了陳北天,兩人相互點了點頭,韓承軒朝著樓下走去,陳北天走進了書房。

陳北天關上書房門,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韓孝周。說道:“他們給的”。

韓孝周開啟信封,裡面是一疊照片。

韓孝周把照片在書桌上攤開擺成一排,一張一張的細細的看,看得格外認真。

十來張照片,足足看了近半個小時。

看完照片,韓孝周半靠在椅子上,微閉上眼睛,雙手十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書桌。

見韓孝周看完照片,陳北天開口道:“朱春華哭得撕心裂肺,老遠都能聽得見。離開朱家的時候還在四合院外對著裡面破口大罵。納蘭振海的神情也是頗為冷漠,對朱家充滿了恨意”。

韓孝周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符合朱老爺子的性格,他沒有為葉梓萱出手,也自然不會為納蘭子建出手”。

陳北天想了想說道:“三爺,以納蘭振海和朱春華的情況看,納蘭子建應該是真死了”。

韓孝周神色凝重,過了很長時間才說道:“剛才你和瑤瑤都聊了些什麼”?

“瑤瑤很聰明,以前是單純,現在開竅之後我騙不了她。九真一假,我不想她鬱郁不歡”。

韓孝周嘆了口氣,面帶憂鬱。“呂家和田家的操作有些不正常,我總覺得這裡面跟陸山民有關係。有些時候,瑤瑤出面比我親自出面效果要好得多”。

陳北天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忍的說道:“三爺,沒有必要吧。陸山民已經出局,對大局不會產生多大影響”。

韓孝周看著陳北天,“我知道你心疼瑤瑤,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比你更加心疼。但事關重大,絕不能抱有絲毫的僥倖心理。世上沒有萬全之策,也沒有必勝的戰爭,有的只能是堵住一切可能的漏洞,哪怕這個漏洞看上去無關痛癢”。

“而且、、、”韓孝周頓了頓,微笑道:“他確實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不管他是敵人還是朋友,都是一個值得信任和託付之人”。

“北天,要慮勝,先慮敗,不管自己有多強大多不可一世,留條退路在那裡,不管用得上還是用不上,總是沒錯的”。

陳北天震驚得不可思議,微微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韓孝周笑了笑,“我知道你絕不相信有那麼一天,其實我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