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一點真本事?”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但立刻微直起了腰。

如今,在這龐大的不安與對命運的未知中,再沒有比這個更吸引他的了。

“咱們寨子裡這些少年啊,跟著二爺我,就是過來學拜太歲的……說白了就是割肉。”

二爺嘆了一聲,慢悠悠道:“但其實吧,二爺這本事,也是有講究有師承的,不僅能教人點起火爐子,避免邪祟衝身,也有祛邪克敵的法門。”

“而這把式裡面,最重要的,就是教你怎麼把身體裡的火給引出來……”

“……之前我讓周大同教你的把式,你現在都學的怎麼樣了?”

“……”

“把式?”

胡麻認真想了一下,道:“我學的很認真,每個動作都記住了。”

“你學的認不認真,我還能不知道?”

二爺想起了平時胡麻的懶散奸猾,皺了皺眉頭,道:“你打一遍我看看。”

“好。”

胡麻立刻起身,在二爺面前,將那套把式打了一遍。

動作渾圓規整,趟步有力,一招一式,確實都練的闆闆正正。

“咦?”

二爺都吃驚了:“你小子還真沒偷懶?”

他哪裡知道,胡麻只是為了不浪費爐火,才逃避了類似跑山,廝鬥,舉石墩子這等磨礪體魄、同時也是為了發洩過多精力的行為。

但他也知道保命的重要性,所以對於行功、老把式等,學的時候認認真真,平時很注意看別人怎麼練的,也在自己腦海裡過了無數遍,沒事了也自己慢慢的趟著步子。

別人瞧著,這慢吞吞的,像是在偷懶,但是放慢了下來,倒是更容易掌控這把式的細節。

畢竟自己上輩子好歹也做過廣場舞領舞,這點子運動天賦還是有的。

“這聰明孩子跟笨孩子比,就是不一樣啊……”

二爺都有些無奈的搖了下頭,可惜的道:“要是能再勤快一點就好了。”

“你說的那是周大同,我可不一樣……”

胡麻默默想著,但也沒有打斷二爺,只是聽他繼續講。

“你有沒有覺得,這把式很奇怪,拳腳不像拳腳,刀法不像刀法?”

二爺清了清嗓子,認真向胡麻道:“其實,這把式,就是行功的另外一種法門。”

“你平時行功,引火氣入爐,那是行內功。”

“而這老把式,其實是為了行外功,就是把你爐子裡的火氣引出來,擊邪破祟。”

“當然了,二爺我只是會什麼就教你們什麼。”

“其實咱們寨子裡這些年輕人,一輩子也用不上行外門,就連他們的火候,也等著一娶媳婦生娃,就廢掉了,所以我就讓他們練著玩,也不用教真的。”

“……”

難怪……

胡麻這才明白了過來,為什麼二爺這裡,教把式,卻不教怎麼用把式對敵。

他平時教人打架,都只是讓人廝鬥,打的多了,就會了。

“點爐子前期,只求著爐火越旺越好,那是萬萬不敢向外引的……”

這時二爺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所以,二爺這把式,往往都是到了火候才會教人,可是普通的年輕人吧,天份不高,血食不足的,練個三五年,也到不了火候。”

“一練人就廢了,就算你們這代人,伙食好,每天都能吃上太歲肉,沒個一兩年,也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火候的。”

“至於你……”

“……”

二爺忽然又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一開始就是有打算要教胡麻這真把式的,畢竟他天天吃青太歲,誰家有這條件?

所以他預計著,一個月左右的功夫,就要試試胡麻,火候到了,就教他。

可誰能想到,這才十來天,人家不僅火候到了,而且……

……二爺又有點emo了。

“總而言之吧,你現在的火候,那也算是到了。”

勉強挽了點尊,二爺打起了精神,道:“所以,現在就是教你這真把式的時候……”

他說著,直接起了身,趟步拉拳,演示道:

“你瞧咱這把式的第一式,雙手虛握,趟步行拳,其實是在模擬雙手握刀,當然,你攥緊了當拳頭用也可以,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姿勢。”

“你這一拳這樣往前走,吐氣開聲,爐升火旺,同時逆行符功,便可以將一股子火氣從爐子裡引出來,隨這一拳打出去。”

“你不行這個功,這一拳就只是野力氣。”

“行了這一功,不僅力氣會變大,還引動了咱的爐火。”

“甭管那是邪祟,還是背鬼人,中了這一下,那都是不死也得傷……”

“你能一拳把崔蠍兒打的背過氣去,便是因為無意中引動了爐火,當然,正常人這一拳想引動爐火,那得是苦練的,而你……唉,爐火太旺,冷不丁的,就隨著拳頭給打出來了。”

“……”

“原來是這樣?”

胡麻瞧著,已經有些興奮。

是啊,這世界滿是邪祟,那人自然也不能只是靠點起爐子,被動防禦。

主動出擊的手段,也是要有的。

見到胡麻眼睛亮晶晶的,滿臉的驚喜,二爺也頓時有些飄飄然。

合著這小子也不是一點不肯用功啊……

他識文學字的時候,腦瓜子就聰明,學到了這真把式,那一臉期待也明顯不是假的。

那麼,這小子只是不願出傻力氣?

可基礎功夫也是很重要的啊,爐子就是要越出力氣才越旺的……

……不對!

這個想法二爺才剛剛生起來,就想到了胡麻這一爐旺火,整個人又萎了。

“剛給你說的這一拳,就叫開山。”

他壓下了心底的雜念,繼續帶了點祟敬的神色講著,便如當年教自己那位老師傅:

“你用拳,這就叫開山拳,你用刀,這就叫開山刀。”

“而第二招,道理是一樣的,只是行功法門不同,自左而右,這叫搬攔捶。”

“第三招,則是轉身後挑,自下而上,這叫……猴子硬摘桃!”

“……”

胡麻正一臉認真的聽著,不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摘桃就罷了,還硬摘?

二爺臉色微紅,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道:“名字就是這樣的,我遇著的老師傅也這麼教我的,你別瞧咱們這名字可能不咋樣,但卻都是實打實的硬本事。”

“就這麼開山、搬攔,再硬摘個桃三下子,加上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真陽箭,那可都是二爺我安身立命的本錢啊……”

“嗯嗯!”

胡麻調整了狀態,繼續一臉崇拜的看著二爺:“還有呢?”

“沒了。”

二爺緩緩收了勢,揹著雙手,道:“當年老師傅就教了我這些。”

胡麻詫異:“這套把式的練法來看,後面還有不少啊?”

“有嗎?”

二爺臉頰微紅,幸好屋裡燈暗,臉皮又黑,看不出來,嘴硬道:“反正我就學了這些。”

當初師傅嫌自己笨,只教了這三招的事是萬萬不能說的。

“這就夠了。”

胡麻也立刻改了口風,道:“一招鮮吃遍天,咱這都三招了,還不夠?”

說著站起了身,興奮道:“教我吧!”

“居然還是個急性子……”

二爺被胡麻那句一招鮮吃遍天,哄的非常舒服,笑呵呵的踢開了小板凳,道:

“來!”

“……”

本來二爺只是想告訴胡麻火候到了,準備要教,但也不必這麼大晚上的教,可如今,一老一少,興致都到了,那就真個在這油燈之下,認真學了起來。

二爺不厭其煩,一點一點告訴胡麻要怎麼出拳,怎麼行功,若使拳,這一勢怎樣才能打出氣魄,若使刀,又該注意什麼。

這麼一個講,一個學,竟是不知不覺,到了魚肚白時。

胡麻已經將二爺講的關竅,都記在了心裡,剩下的只是自己揣摩與練習。

而二爺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見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這才戀戀不捨的讓胡麻回去。

“雖然身體是涼的,但血太歲吃的太多,我火候倒比別人深了。”

躺回床上,胡麻還在默默的想著:“等我把二爺教的把式也學好了,豈不能幫到婆婆了?”

雖然心裡清楚,婆婆只是為了救她的孫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別說太歲了,沒準會對自己不利。

但一想到這麼個年邁老人,卻還這片老陰山裡,每天辛苦的為自己採著太歲,心裡多少有些彆扭的感覺,自己頂著她孫子的身份,享受這好處,也做不到那麼的心安理得。

況且,幫婆婆,本來就等於是幫自己不是麼?

而在此時的老陰山裡,一株大樹下,小紅棠瑟瑟發抖的說了惹禍的事情。

婆婆坐在了篝火前,臉色陰晴不定。

聽到了胡麻因為崔家小子對自己不尊重,於是出手打傷了他的事情,良久,良久,她竟是一聲輕嘆,摸了摸小紅棠的腦袋,輕聲嘆道:

“他之前一直挺小心的,現在卻做了這麼莽撞的事,可見是懂得心疼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