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運氣真好……”

見著那位明珠也似的小姐,答應了胡麻,那位老掌櫃,也呵呵的笑了一聲,向著胡麻打量了一眼,道:“但咱家小姐心善,既然答應了你,便是你的運氣,說說吧,怎麼回事?”

瞧見這場影,旁邊的轎伕等人,也面面相覷,覺得奇怪。

旁邊二爺見了,心裡倒忍不住一陣擔憂:“這位轎子裡的貴人,雖然抹不過臉,答應了小胡麻,但掌櫃心裡卻是不大痛愉快的,回頭草心堂到寨子裡來收草藥,不知道會不會給咱穿小鞋。”

“唉,這也是沒有辦法,換了寨子裡的其他孩子,就不會這麼不知高低。”

“小胡麻啊,就是被婆婆慣壞了,倒覺得別人都該幫他似的。”

“……”

“我……”

胡麻知道這種“傻小子的運氣”一定會發生,只想著怎麼說合適。

他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兇險詭譎,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一切和盤托出,便只是看向了那頂轎子,道:“我婆婆是走鬼人,這林子裡出現了一隻厲害的邪祟,便進林子裡面來解決它。”

“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婆婆的訊息斷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我想知道婆婆在哪裡。”

“……”

“走鬼人?”

老掌櫃聞言,皺了皺眉頭,道:“那你有沒有你家婆婆用過的東西?或平時隨身帶的。”

胡麻聽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婆婆用的東西,都在寨子裡啊,也沒來得及回去拿。

自己身上的,雖然也都是婆婆給的,但是自己也跟婆婆快半個月沒見了。

“呵呵,沒有?”

老掌櫃見了,已經忍不住冷笑了兩聲。

卻忽聽得那個轎子裡面的女子道:“那小使鬼手裡的籃子,不行嗎?”

“……”

“使鬼?”

老掌櫃聞言,忽地一驚,猛得轉頭,狠瞪了二爺與胡麻一眼:“你們身邊帶著鬼?”

二爺心間一陣緊張:“小紅棠一直跟著呢?怎麼被人看到啦!”

跟這群城裡來的貴人打交道,忌誨可多得很,咱出來給人帶路,結果身邊卻帶了只邪祟,沒準人家就以為咱們是包藏禍心,想要找機會害人的。

賞錢拿不到,被人給剁了都有可能。

“別這麼緊張。”

那轎子裡的人淡淡開了口:“就是隻馭服了的小鬼,還挺乖巧,無防的。”

這種事本就是可大可小,見轎中人都這麼說了,老掌櫃便也不動聲色的收起了怒意:

“也罷,籃子就籃子吧,近期用過的就行,拿來。”

“……”

胡麻忙點了點頭,轉身,從有些害怕的小紅棠手裡,接過了那個蒙著紅布的籃子。

在別人眼裡,他就只是一轉身,手裡便忽然多了一個籃子。

看起來,場面頗有些驚悚,跟變戲法一樣。

旁邊的老掌櫃看著這一幕,倒是面色如常,但那些轎伕,卻都忍不住吃了一驚。

“都說八百里老陰山,裡面一株草都透著邪門,這話果然不假。”

“這隨便從寨子裡帶出來的毛頭小子,居然也有這麼鬼裡鬼氣的手段。”

“……”

卻不知,胡麻這手段看起來古怪,卻連二爺也不會。

這屬於婆婆這種走鬼人的本事,胡麻也只是借了小紅棠的光,隨手接個籃子而已。

這種行為在能看見小紅棠或知道怎麼回事的人眼裡,簡單尋常。

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卻有幾分邪乎了。

便如跟自己打架的那個崔蠍兒,大概怎麼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就會平地摔了一跤?

“算你小子運氣,不然爺們咱懶得理你這事。”

老掌櫃接過了胡麻手裡的籃子,掀開紅布瞧了瞧,見空空的,便又隨蓋上。

然後他向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了一叢荒草前,一手提著籃子,一手並指在胸前,眼睛閉上,嘴裡絮絮叨叨唸念有詞,語速極快,每個音節又極輕,估計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這唸的什麼。

但隨著他咒語唸誦,周圍居然真有了些變化,彷彿不知哪裡來的陰風,悄悄拂過。

周圍的荒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簌簌搖晃,時而欲往東倒,時而欲往西歪,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拂著,又彷彿看不見的東西,在商量著什麼。

半晌之後,乾脆的一陣搖晃,然後陰風消失,荒草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胡麻覺得甚是驚奇,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看了二爺一眼,卻見二爺也心生敬畏,瞪眼瞄著,低聲向胡麻道:“這位掌櫃也是有本事的,他這是御鬼術,問路搬財,有神鬼莫測的手段。”

“誒?”

可在他們說著時,那老掌櫃已經睜開了眼睛,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看向了那頂轎子:“我這五鬼法,好像不起作用。”

“老陰山與別的地方不太一樣,你的五鬼道行不夠,使不得手段。”

轎子裡的人淡淡開口:“取筆來,讓我試試!”

老掌櫃忙答應著,命旁邊一個揹著小包袱的護衛過來,開啟了包袱,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筆匣,並一方硯臺,一個瓷瓶。

就在轎子外面,將瓷瓶裡的液體倒進了硯臺之中,細細研磨,半晌之後,方開啟筆匣,用裡面的毛筆細細的蘸了,然後雙手捧著,低頭送進了轎中。

胡麻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麼,只是嗅到了那小瓷瓶裡的氣味有些古怪,轉頭看向了二爺。

“應該是太歲老爺的血……”

二爺也仔細瞧著,低聲向胡麻解釋道:“用秘法煉製過的。”

“我見過走鬼人和教中人用這種施法,他們用的東西,大都與太歲老爺有關。”

“……”

肉用來吃,或是治病,血又用來施法施咒……

胡麻心裡默默想著,這個世界的詭異現象,似乎都源自於太歲老爺?

“行了,看你心誠不誠吧!”

半晌之後,轎中伸出了一隻晶瑩皓腕手指纖柔的手掌,遞出了一面精巧的小鏡子。

“看著鏡子,心裡想著你家婆婆,只要夠心誠,你就可以看到她的。”

“……”

胡麻點頭,想上去接,老掌櫃卻是主動接了過來,然後遞給了胡麻。

胡麻點頭表示記下,走到了一面,看向了鏡面。

鏡面上,畫著一些古怪的符文,看起來有些潦草,也不知是何意,而本可以將人臉照出來的鏡面,也因為這符文的存在,只顯得得支離破碎,別說看見婆婆,哪怕自己的臉都照不完整。

但胡麻已經看出了這位轎中人有著不俗的手段,便只緩緩呼吸,腦海裡認真想著婆婆。

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進林找婆婆,為了只有她會給自己那種太歲肉?

似乎也不僅是這樣,她是真心疼惜他的孫子,為了讓她孫子活過來,終夜不眠的誦經,去老火塘子向祖宗們求情,不惜犯險,也要孤身一人進入林中,跟那孟家派來的鬼惡鬥……

自己不是她的孫子,但這好處都是自己得了的。

自己確確實實感受到了這位老婆婆全身心的犧牲與奉獻,也確實生出了感激……

當這種想法出現時,胡麻眼前忽地一花。

彷彿只是因為自己看向鏡面太久,眼睛模糊了。

但在這模糊出現的時候,那鏡子裡折射出來的光,以及上面畫得歪七扭八的符文,居然都跳躍了起來,顏色與線條重新組合,竟在自己的視野裡,形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畫面。

甚至自己的耳邊,也彷彿聽到了模糊的聲響。

他看到,一株巨大的古樹,枝條上繫著鈴鐺,彷彿千萬條蛇一般在空中擺動。

婆婆佝僂著身子,正站在了老樹的跟前,大聲念著咒。

那樹上的枝條,每一根都像是一隻蟒蛇,在周圍揮舞穿插著,枝條上面,一團一團的黑影隨著枝條的搖擺,張開了血盆大口咬向了婆婆,與婆婆正自鬥得難解難分,昏天暗地。

忽然,其中一個枝條,彷彿忽然感應到了什麼,猛然向著胡麻鑽了過來。

胡麻本是借了這神秘的鏡子,窺向那個場景,但那怪異的枝條,居然要將胡麻拉進戰場。

“啪!”

也就在那枝條彷彿快要接觸到胡麻時,婆婆伸手抓住了枝條上的鈴鐺。

她也轉身,目光穿過鏡面,看向了胡麻,啞聲道:“不要看,也不要過來找我……”

“……”

但在婆婆的告誡裡,胡麻卻又看到,那滿樹的枝條,都簌簌顫著,彷彿有怪異的聲音喊:

“來吧,快來呀,你婆婆要死啦……”

“……”

“啪!”

那種種聲音如亂流,同時湧進了胡麻的腦海,正自交織不休,鏡面忽地破碎。

胡麻踉蹌退了兩步,下意識的看向了那頂轎子。

轎子裡靜謐無聲,良久,才響起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你欠我一塊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