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許積付出了什麼代價,但這老掌櫃明顯是有些偏向著他的。

一來胡麻已經得到了許諾,到頭來卻又變成了兩個人一較高下,贏者通吃。

二來,這老掌櫃給出來的難題,是除掉某個厲害的邪祟。

這卻是整個莊子裡的人都知道,許積手裡有把老物件,那是除邪祟的利器,誰能爭得過他?

“老東西是既想討了好,還想賣乖啊……”

胡麻默默的想著,想來是許積這趟回來,給出了某個老掌櫃都心動的好處,而自己之前送他的東西,也是價值不菲,捨不得退回來,所以,他才挖空心思搞了這麼道難題出來。

但事已至此,自己又該如何?

如今求助二鍋頭老兄,時間上是來不及了。

況且胡麻知道人情難借,這老兄幫自己搞掉了許積身後的背景,已經很好了。

畢竟若不是他幫這個忙,那自己根本沒機會與許積爭,有背景的富家少爺對上寨子裡出身的野小子,簡直降維打擊。

再求人家,怕不是人家還自己人情,而是自己欠他人情了。

如今,倒要自己先想辦法的是。

實在不行,才只能拼著搭個人情進去,求二鍋頭老兄幫自己出出主意。

而在胡麻默默想著,往外院走來之時,許積則是一反常態,他面帶冷笑,大步快走。

出得了內門來,便立時向著夥計們住的偏房位置,高聲叫道:“虎子,大龍,你們且出來,叫上幾個得心的兄弟,跟我出去辦件要緊事。”

“待回來,我重重有……”

“……謝!”

“……”

他說順了口,便想說重重有賞,但想到自家情況,便硬生生改成了“謝”字。

“啊?”

聽得他一聲喊,那大偏房裡本就好奇他們進內院什麼事的夥計們,頓時一鬨跑了出來。

那許積的兩個跟班,見許積如今這自信滿滿模樣,心裡又驚又喜。

感覺之前的許積又回來了,也就是說,自己又可以藉著許積這條大腿,過上舒坦日子,不用繼續夾著尾巴做人了?

“他要連夜出去?”

胡麻聞言,也是微微詭異。

黃昏為界,陰陽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這些玩意兒本身就可怕,到了晚上,可是更比活人兇得多了。

再加上,這是兩人的考驗,可不是提了燈籠巡夜,平時他們提了紅燈籠在周圍轉悠,那是借了紅燈娘娘的威風。

而這一次可不帶燈籠,全靠了自身本事,風險不是成倍的增加?

正想著時,又忽地醒悟。

恐怕對方佔的便宜,也不只是有著老物件這優勢。

對方估計知道對付什麼東西,說不定也早早的就做了一些準備了……

……媽的居然還洩題?

他心裡急急的想著,卻也有了計較,見他們興沖沖的找人,便故意高聲笑道:“許積少爺,你何必這麼著急?”

“老掌櫃的給咱倆出了這道難題,誰能解決了那厲害邪祟,誰便是這莊子裡的管事,還能拜入他老人家門下學本事,所以除掉那玩意兒的心,肯定是著急的……”

“但你大晚上帶他們過去冒險,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怎麼跟人家裡交待?”

“……”

“除邪祟?”

“誰贏了誰就能成為管事?”

外院裡這些夥計聞言,頓時皆大吃了一驚。

他們這才知道,剛剛這番交談,竟是決定了這兩個人以後的身份。

又忽然聽到是夜裡去除邪祟,也有不少心裡膽怯了。

“呵呵,若沒這膽,還做什麼守歲人?”

許積聞言,頓時明白了胡麻的用意,居然故意跟他配合了一下。

大聲說了一句,才又看向了其他人,一把扯下了腰間那柄木劍,舉在手中,大聲道:

“我這血木劍,是太歲老爺身邊伴了血太歲生長出來的老樹,被一位走鬼人使過多年,最有靈性,乃是剋制邪祟的最好物件了……”

“有此劍傍身,管他什麼黑天白夜,難道還斬不得一個邪祟?”

“諸位兄弟,找你們主要是給我壯個聲勢,誰願跟我去一趟的,回來之後,我……”

“……”

說到這裡,微一沉頓,才鐵心開口:“送他一斤青食兒!”

青食便是青太歲,眾少年冷不丁聽得,頓時又驚又喜,那換成銀子得多少餅餅?

他們對許積的實力,本就是信服的,知道他把式練的好,更是見過他除掉那隻老黃皮子時的威風,如今見他手持老物件,信心滿滿,又許以重利,頓時高聲答應。

就連人群裡的李娃子,也忽地猶豫,眼睛從許積和他身邊的兩個跟班身上掃過,遲疑著不知要不要上前。

他這段時間,倒一直想著與大羊寨子裡的兄弟重修舊好,只可惜大羊寨子裡出來的人都觀念樸素,容不下他這種分不清裡外的人。

自打胡麻做了主,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處境極為尷尬。

眼見眾人吵吵嚷嚷,點起了火把,便要簇擁著出門,終於還是一狠心跟上去了。

這一走,莊子裡十來個夥計,便一下子去了大半。

留下來的,也只是大羊寨子裡的三個夥伴,以及幾個確實膽小,不敢夜裡跟著出去招惹邪祟的。

“胡麻哥,別害怕,咱也去啊……”

周大同眼瞅著,也緊張了起來,向胡麻道:“這麼要緊的事,不拼一把怎麼行?”

不僅是他,就連周梁趙柱兩個,也暗地裡給自己打著氣。

冷不丁就說大半夜的出去除邪祟,沒人不害怕,可事關將來處境,卻是誰也顧不上了。

“不能去。”

胡麻卻是沉聲說道:“咱們本事沒練成,又不知那是什麼東西,去了也是白送!”

見他們心焦,他也有了主意,快步回了自己的小屋,拾綴了幾樣東西,又向周大同道: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我自己出去看看!”

“……”

“啊?”

周大同忙把刀遞了過來,但明顯還是躍躍試試。

胡麻接過了刀,也不多作解釋,望著莊子外面,黑洞洞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也是心一橫,便從牆邊抄了一個斗笠,扣在頭上,抱起了刀,大步出了莊子。

如今,許積他們心急如焚,又有火把照亮,早已出得莊子去了。

而胡麻不想被他們發現,便只是在這黑沉沉的夜色裡,勉強借了一點兒星光探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踏上了向西北而行的道路。

漸漸的出了莊子,周圍已是一片死寂,就連許積他們,都已走的快要看不見火光了,四下裡一片曠野,遠處黑不隆冬的山影也幾乎要瞧不見。

胡麻深吸了一口氣,腹內爐火稍升,這才壯了膽氣,繼續向前。

而到了莊子外,看不見前後人影了,他才從自己懷裡取出來了一枝香,吹著火摺子點上,持在了手裡,繼續向前走著,不多時,自己的衣襟一緊,低頭看去,就看到了小紅棠。

她歪了腦袋,彷彿很好奇:“胡麻哥哥,你帶小紅棠過來幹什麼哇?”

大半夜裡,四野無人,冷不隆冬,忽然被一隻小鬼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什麼感覺?

滿滿都是安全感!

胡麻向她笑了一聲,作了個噓的手勢,低聲道:“咱們去辦件重要的事。”

“完了我給伱青食兒吃……”

“好呀……”

小紅棠聽見不是紅食,有些失落,但青食也是好的,眼睛都亮了:“多少呀?”

胡麻狠了狠心,道:“雞腿那麼大一塊,夠不?”

“夠了夠了……”

小紅棠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邁開小短腿,著急的跟上了胡麻。

……

……

而此時的莊子裡,內院裡的老掌櫃,正坐在了八仙桌旁邊,油燈的微弱光亮,照亮了他手裡的一個裹了內三層外三層的油紙包,裡面赫然便是四五顆紅豔豔的丸狀事物。

距離近了,可以嗅到散發出來的濃烈血腥味。

他眼睛在這幾顆血食丸上,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遍,這才輕輕嘆惜:“老許做了供奉這麼多年,家底還是有的。”

“只可惜他貪墨無度,惹了香主不滿意,這一栽了跟頭,親朋好友都沒個敢繼續跟他家有瓜葛的了,但不是這麼山窮水盡,他也捨不得拿出這等好東西來給我。”

“想必他心裡也是有數,既然他栽了,那麼他兒子,也只能學了我這法門,成了守歲人,才能保得住他。”

“……”

“大大,那你究竟要選誰呢?”

裡屋裡,一陣水聲晃動,缸裡的女孩,虛弱的問著。

“呵呵,一個背景乾淨,做事得體,又給我獻上了好寶貝,另外一個則是山窮水盡,不僅拿出了家裡壓箱底的好東西給我,還願意認我做幹爺,發誓以後為我養老送終……”

老掌櫃呵呵笑了起來:“那讓大大怎麼選?”

“就看他們誰本事大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