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註定會很漫長。

坐在了院子裡,胡麻默默的想著自己今天晚上要面對的東西。

他知道壇兒教的妖人現在不過是襲擾試探而已,想來重點是幫那些找血食的人打掩護,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老掌櫃不在莊子裡,摸清楚莊子底細前,也不敢一下子把真本事使出來。

但是,一旦他們與老掌櫃撞上了,也就知道了莊子裡只是個空城計,那才會是他們真個發狠的時候,也是自己挑大樑的時候。

而算算時間,快了。

胡麻低呼了口氣,將半罈子酒提到了身邊來,狠狠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

有些事情,站在自己的視角根本看不清楚,不知道老掌櫃的用意,也不知自己真正需要面對的是什麼。

但二鍋頭與白葡萄酒小姐,卻可以輕易看出老掌櫃真實的目的,也從另一個層面給了自己指點,只是他們不能替自己做什麼。

莊子外面,陰風幽幽的吹了進來,似乎夾雜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古怪聲響與嘻笑聲音。

夥計們都縮回了屋子裡,燈都不敢點,這一晚上,他們已經做的很好了。

畢竟,他們就算是火底子,也是有極限的,如今一鼓作氣再而衰,連續幾回超常發揮,便迎來了低谷,這會兒膽子比平時還小。

但沒關係,自己抗住就是了。

“麻子哥……”

胡麻正在心裡壯著底氣,卻忽然聽到了一聲喊,只見周大同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他的刀被胡麻徵用了,於是他又徵用了許積那倆跟班的刀,與周梁一人一把,而趙柱則是扛了他最忠愛的糞叉。

聞著一股子燻人的臭氣,原來已經附過魔了。

“你們過來做什麼?”

胡麻低聲問道,看了一眼院子周圍,似乎比剛才安靜了一會,那鬼廟會也不知琢磨什麼,但給人的感覺卻更危險。

“幫忙啊……”

周大同從桌子上捏了顆花生米拋進嘴巴里,賊忒兮兮的道:“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連你都開始講四大軟了,就知道這事肯定不小。”

“你別瞞著咱兄弟,有事一起上,現在我們不幫伱,萬一你出了事,我們以後在這莊子裡的好日子不也到頭了?”

“這……”

胡麻本來下一句就是想攆他們回去躲著,但看到了他們認真的樣子,倒是一怔。

旋即笑了笑,擺手道:“那就在這裡守著吧!”

“但要聽話,不要害怕,萬一覺得自己怕了,還不如早點回房裡睡覺!”

“……”

周大同跟周梁,趙柱,一聽倒像是被人罵了似的,臉都脹紅了,嚷嚷道:“不怕。”

“二爺說來,活人為什麼要怕死人?”

“不過……”

說著,卻還是不免露了點慌,小聲問道:“禾姑娘跟老掌櫃的,究竟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胡麻卻也只能笑了笑,低聲道:“這誰又能知道呢?”

……

……

同樣也就在莊子裡成功熬過了半夜,已然準備好了面對下半夜的東西時,莊子周圍,都早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連那些早先在莊子外面耍把戲的,似乎也聽到了什麼動靜,彼此相視一眼,便有幾個悄然收了攤子,進入了黑洞洞的夜色,也有人看向了莊子,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

夜色寂寂,悄無聲息,空中一彎慘淡白月,靜靜看著無人荒野。

也就在一柱香功夫前,距離莊子不足十里的地方,一條被人踩了出來,已經生滿荒草根莖的鄉間小路上,悄然走來了兩個人。

他們身上都穿著綵衣,用破爛的布條縫了起來,一人走在路的一邊,各自懷裡都抱著一個罈子,自老陰山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不發出一點聲響。

來到了路口位置,他們便同時將懷裡的罈子,向旁邊一放。

默默坐了下來,一人點了一袋旱菸,吧嗒吧嗒的抽著,另一個則揪了根草莖在嘴裡叼著。

等到一袋煙抽完,他們兩個便同時起身,向身後揮了揮袖子。

慢慢的,黑影裡,便又有幾個人影浮現了出來,卻見都是些穿了粗布褂,肩上扛了扁擔的人。

如今已是寒冬臘月,卻都敞了懷,面板被凍的發青,手腳都已皴裂,赤著腳踩在滿是碎石子與寒霜的地面上,卻似毫無感覺,只是呆頭呆腦的拎了扁擔,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兩個綵衣人並不動彈,仍抱了罈子等著。

又過了數息功夫,終於見到黑影裡,浮現了一個高大渾圓的影子,腳步聲沉重,一點一點挪了過來。

到了近處,才赫然發現那也是一個人,只是將一個罈子,背在了自己背上。

那罈子,簡直可以說是一個缸。

足有兩人合抱,用粗纜繩與木棍,紮了一個架子,牢牢固定,背在了身上。

“大姑姑……”

兩個彩禮人見了這個揹著大罈子的人影,皆躬身行禮。

但他們這行禮,卻是先向這個人背上的罈子,或者說缸行禮,然後才向這個男人行禮:“九爺爺……”

“那姓吳的還在莊子裡呢?”

背了缸的人,慢慢站定,喘息了幾口氣,才帶了點冷笑問道。

“燈籠一直沒滅。”

兩個綵衣人裡的一個,低聲道:“孩兒們還在使勁呢,只是沒到時辰請姑姑動手,先跟他姓吳的老相好抻一抻,打打招呼。”

“呵呵,既然這樣,那咱就開倉吧!”

背了一隻大缸的九爺爺冷笑了兩聲,不置可否,便又緩慢的向前走去。

他背了這麼沉重的事物,走的自然極為緩慢,但誰也不敢催他,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足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看到了前方野地裡,一個並不起眼的小墳包。

上面已經長滿了草,也沒有立碑,更沒有燒紙或是打幡的痕跡,看起來,倒像一個不起眼的小土丘。

到了這墳頭前,那九爺爺才停下了,向旁邊伸出了手。

一個彩禮人,慌忙將一把掃帚遞給了他,另外一個,則趕緊在旁邊燒起了香。

這九爺爺拿了掃帚,就慢慢的在這墳頭前掃起了土。

一邊掃著,嘴裡一邊唸叨:“一掃神明看不見,二掃冤家閉了眼。”

“三掃耳根裡都清靜呀,四掃主人到了門前……”

“……”

那墳包看起來平平無奇,一年裡也不知多少村人經過,沒有任何異處,也不曾引起過任何人的注意。

他掃起來也不使勁,來回划動,只不過掃掉表面一層灰。

但奇異的一幕出現,隨著他左掃右掃,念念念有辭,這墳頭前忽地颳起了一陣陰風,周圍也似乎變得越來越安靜,就連頭頂上那一彎黯淡的月亮,竟也被一層黑雲給慢慢遮住了。

夜色變得更為深沉,墳頭前的土,卻是越掃越薄,竟是漸漸露出了兩扇木門來。

木門斜著立在地上,上面,甚至還有兩個生了鏽的鐵環。

這位九爺爺見門出現了,便停下了掃帚,模樣甚是得意,左右顧盼,低聲道:“開倉吧!”

兩邊的綵衣人頓時大為興奮,一人一邊,拉住了鐵環,扯開了門扇。

卻見下面黑洞洞的,竟是一個土窯子。

“快進去!”

見著了這土窯子,兩個綵衣人都有些激動,其中一個便回身,從懷裡取出了一個鈴鐺,搖了搖,發出了極為低細的聲音。

跟在了他們身後,木木登登的幾個挑夫狀男人,便像是一個激靈,緩緩的上前,鑽進了土窯之中,不一會,便從窯裡,運出了七八個布袋來。

這些布袋,外表看起來黃澄澄,看不出什麼材質。

古怪的是,運了出來之後,布袋裡面,竟不知有什麼東西蠕動,似乎要鑽出來一樣。

無論是那九爺爺,還是兩個綵衣人,見了,都眼睛都笑彎了。

擺擺手,向挑夫道:“挑上,走!”

“守了一年,這血食終於還是到了咱們手裡啦……”

“……”

挑夫早已等著,聞言便木訥僵硬的扛了扁擔上前,挑起布袋來,排成了一列,準備跟了鈴鐺的聲音離開。

但也就在這時,萬簌俱靜的夜裡,忽然響起了一聲咳嗽,竟是就在他們的身後。

眾人都吃了一驚,慌忙的回頭,便看到了沉沉夜色的對面,已經有兩個身影出現在了他們來時的路邊,一個是背了雙手的老頭,另外一個卻口中發出了嗚嗚低吼,瞧著居然是一隻大黑狗。

“深夜無人,掃墳叫門。”

那老者看不清面容,卻聽到他的聲音低低嘆著:“壇兒教的把式,倒越來越多了。”

“是誰?”

兩個綵衣人見了,都不由吃了一驚,慌忙將罈子抱在了身前。

但那背了大缸的九爺爺,卻並不慌張,冷笑了一聲,道:“吳掌櫃,你學聰明瞭呀……”

“扔下一幫子夥計做筏子,自己倒躲在了外面?”

“是你們的活兒太糙了。”

來者正吳掌櫃,他低聲說著,緩步向前,漸漸的彼此都看清了面容,臉上的笑容也已隱去,冷笑道:“若不是我幫著你們隱瞞,真以為紅燈會的人都是傻子,發現不了你們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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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