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的呢?”

眼見得這老管家冷不丁的跑了過來,瞧著風塵僕僕的模樣,連李娃子瞧著都不太忍心了,看在他多少也是香丫頭家裡人的份上,給他弄了點吃的。

但一碗飯沒吃了,這人見了麻子哥,便又是磕頭又是哭的,居然還進了內院去說話了,心裡也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在聊什麼。

“掌櫃,且聽老夫講來。”

那老管家,與胡麻來到了內院裡面,這才一臉的糾結,壓低聲音道:“老夫有些話一直沒有直講,想來也已惹人生厭,但還請掌櫃見諒,畢竟老夫也只是一位……”

“……管家!”

“有許多與主家相關的事,老夫知道了,也不能講,若只是猜的,更是想想便對主家不敬了。”

“……”

聽他這麼說了,胡麻倒才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老人家能說這個話,倒是坦蕩了,不過你拉我進來,就只是為了說這些?”

“自然不是……”

老管家低低嘆了口氣,道:“我想向掌櫃說的是,小姐當然是鬼洞子李家獨一無二的小姐,但李家的情況,卻遠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複雜。”

“李家世代鎮守鬼洞,責任重大,但也就註定了李家人沒有法子把太多精力放在俗事上。”

“我們老爺是心善的,也疼極了小姐,但是……”

他說到這裡,才微微一頓,表情明顯有些發愁,低聲道:“但老夫也是活了這麼大歲數,有些事,難道還看不明白?”

“當初老爺願意信我,由我來看著小姐,便是因為老夫是把戲門出身,眼尖手快,做事周全,可當初,就是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便有人生生的將小姐給拐走了呀……”

“更不用說如今了,小姐身為鬼洞子李家的人,天生會走魂,又有陰牒護體,居然也會被人扣了魂魄,不得歸身……”

“……”

聽見他說,胡麻也一臉嚴肅,挑了挑眉,道:“所以你認為,你家小姐走丟的事……”

老管家重重點了點頭:“必然有貓膩,甚至……”

“……就是某些與李家有關的人做的!”

“……”

胡麻這些早已猜到,如今也只是緩緩的一點頭:“這麼看,我當初送出去的信,李家其實應該收到了?”

老管家重重點了點頭,道:“信應該是到了。”

“只是,收到的定然不是老爺。”

“……唉,身為鬼洞子李家的老爺,他得看守鬼洞,司掌三谷,外面的俗事另有外人處理,這種從外面送進來的信,要到老爺面前,得過幾遍手才行呢!”

“……”

“老頭子願意跟我說這些,倒說明真的有誠意了。”

胡麻慢慢點了點頭,知道這老管家算是交了實底,便也沉吟著道:“所以伱才覺得,與其再送信回去,惹來麻煩,不如直接送人回去?”

老管家低低嘆了一聲,道:“若真是有人算計了老夫,讓人從我手上拐走了小姐,又在收到了這封信後,立刻使了陰損法子,讓小姐不得歸身,那想必這些人心思也是壞得的狠的……”

“小姐能遇見掌這樣的好心腸,保了小命,又沒壞了清白,這是小姐福大命大呀……”

“說實話,這次找著了小姐,老夫心裡是又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有驚無險,害怕的則是,這一回小姐福氣大,那下一回呢?”

“與其再遞了信回去,等著不知道什麼人來,倒是不如直接送小姐回去了。”

“不管是何人在使壞心,反正只要見著了老爺,便算小姐渡了這一劫,只要老爺出了手,那些暗中使壞的小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去填鬼洞子!”

“……”

老管家連連點頭,胡麻卻又皺眉道:“那為何不直接找鏢局?”

“鏢局……”

老管家苦笑著說道:“一是他們那點子本事,便是老夫,也不太瞧得上的……”

“二是,實不相瞞,老夫現在也是疑神疑鬼,也不知道是誰想害我家小姐,所以一概故舊,都不敢尋,訊息都不敢走漏,如今除了掌櫃,我竟是不知道該信誰了……”

“……”

說到這裡,胡麻覺得火候已是差不多了。

但仍是顯得有些遲疑,嘆道:“老人家的意思,我倒是聽明白了。”

“只是,唉……”

“我原本就只是隨手救個人,怎麼現在,倒是……”

“……”

瞧著胡麻為難的模樣,這老管家,也有些心間愧疚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忽然一狠心,站起身來,向胡麻捧出了一物,道:“掌櫃請看。”

胡麻有些意外,低頭一看,赫然便看到他手裡捧著一枚帶血的銅錢。

微微遲疑,道:“這是……”

“替命銅錢。”

老管家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低聲道:“鬼洞子李家秘法精深,旁人難以想象,也向來處事寬厚,待人極誠。”

“這枚銅錢,其實就是老夫當初入李家為奴之後,老爺賞給我的。”

“老夫也知道,一次次的麻煩恩人,實在過分,若再不拿出誠意,未免太過強人所難,所以老夫還是將這枚銅錢,從身子裡取了出來,一來確定老夫的身份,二來……”

“……”

他心一橫,道:“有了這枚銅錢,不管遇著刑魂、害首,還是邪祟奪命,都可替死一次。”

“說白了,這是老夫進了李府的賣命錢。”

“在草心堂我不能拿出來,因為他們司命門道的人,最是厭惡這種東西,但如今面對著恩人,我便不瞞著了。”

“無論掌櫃答不答應幫忙,這枚銅錢,我都放在這裡,當作是押物。”

“……”

“你這……”

胡麻瞧著那枚銅錢,都有些驚訝了。

老管家也是真著急了,哪怕不拿東西,但凡再多說兩句,自己也就答應了啊……

“罷了罷了。”

胡麻擺了擺手,嘆道:“老先生先收起來。”

“有一說一,我那天替你們擔了診金,這心裡便也一直忐忑不安,您老人家說的這麼好聽,但萬一你們出個什麼意外,我這前程也就被你們葬送了。”

“所以,你說要送香丫頭回家,雖然這事艱難,但對我而言,倒正好可以跟著瞧瞧,心裡這份忐忑,多少能比干等著強些。”

“但明州至安州,這可不是什麼短路子。”

“咱們這趟行程,恐怕也不會太順,所以,便是要啟程,你也得先答應我幾個條件。”

“……”

老管家聽了胡麻的話,已是滿臉激動,連聲道:“恩人儘管吩咐。”

胡麻慢慢想著,道:“先一點,我送人回去可以,但你疑神疑鬼,我也疑鬼疑神,你信不過其他人,我還有點信不過你咧……”

“所以,這一路上,行歇住臥,大小事物,都要聽我的。”

“……”

老管家立時點頭,這時候,反而是胡麻表現的越猶豫,越小心,他越相信胡麻與此無關。

“第二……”

胡麻道:“若有什麼問題,我向你問起了李家的事,尤其牽扯這所謂恩怨的,你不能再瞞著,不然遇著了麻煩,咱都不知道麻煩哪裡來的。”

老管家微一怔,也點頭,道:“是,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安危,我便是說了些不該說的,想來老爺不致怪罪。”

胡麻點頭,又道:“第三,我送香丫頭回安州無妨,但這一路可要隱姓埋名,絕不聲張,甚至在我瞧著……要不,為了避免麻煩,乾脆讓香丫頭睡棺材裡吧?”

“別擔心,反正現在的她,不吃不喝,也不動,睡在棺材裡,提前留好氣孔,而我們則扮作送屍歸鄉的趕屍人,豈不更方便?”

“……”

“啊?”

老管家這時卻是吃了一驚,但聽胡麻細細一解釋,倒也釋然了。

其實他就是把戲門出身,江湖經驗不要太多,又如何不知道這才是安全的?

只是他身為管家,這樣的事,別人能提,他不能提。

見這老管家把自己提出來的一應條件都答應了下來,胡麻才微微放下了心,又細細的計劃了一番。

這一天,便留了老管家在莊子裡歇息,第二天一早,派了周大同與趙柱兩個,陪他去城裡草心堂,把香丫頭接了回來。

而他又安排了周梁,去城裡找騾馬行,再去一趟鏢行,花上銀子,請人家各自給畫一條路線,何處安全,何處兇險,哪裡該行,哪裡歇著,一應俱全。

再之後,便是去了鎮子上,買了一口現成的棺材過來,給香丫頭睡著。

不過,最後的一件準備,卻也是最關鍵的一條。

請走鬼人!

做戲做全套,既然要“送人歸鄉”,怎麼能不請個走鬼人跟著?

明州府至安州靈壽府,路程可不近吶。

先沿官道一路往袞州,渡了沙子江,再走平南古道,路經東昌、衛慶、懷德才至安州,給當地轉生者組織遞了信,再往靈壽府裡大石頭崖……

便是路上不耽誤,怕也得月餘功夫,加上世道不太平,還不知要遇著多少事。

走鬼人的經驗與眼力,正好幫著處理。

況且,自己想真個學到鎮歲書上的本事,那就得先到走鬼人門道里補補課,請個走鬼人跟著,一路上稍微眼活一點,嘴勤一點,這該學的本事,不也就學到了?

胡家人是走鬼人的老祖宗,那偷學自家東西也不算壞了規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