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可是要明確起來。

胡麻沒有把那復仇的冤鬼算進來,也不打算幫她的忙,只是單純的從自己這個血食幫小掌櫃的角度處理問題。

對方若真是梅花巷子的人,以救人為由,認真的寫了條子,註明何時何地借了紅燈會的多少血食,那麼自己拿了這條子,回去交給徐香主,確實可以交差的。

但若是對方只是口頭上言語一聲,便將血食拿走,這可就是大過失了。

會里解釋不過去,鍋也自己揹著,便是去瞎子嶺接手血食礦的事,也大機率黃了。

“什麼?”

胡麻心裡想的明白,但這話卻一下子激怒了那趕上來的一行人,尤其是那黑袍法師,更是大步上前,冷喝一聲:“你們血食幫的,果然是目光短淺,不知輕重,你可知我要救的是誰?”

“本是想順手幫你這小掌櫃積點陰德,結個善緣,你倒不知好歹,跟我作起了伐子來?”

“老爺我既開了口救人,便是你們紅燈會的香主在這,也得交出來。”

“……”

胡麻頓時一臉驚訝,道:“那我若是不交,法師老爺不會明搶吧?”

那法師老爺聞言倒是微怔,不直接回答,只冷笑了一聲。

他身邊的精壯漢子,則是微微意動,緩緩上前了幾步,場間倒是頓時壓力倍增。

“血食就是咱的命,護著血食。”

也在這一刻,周大同忽地一聲吼,紛紛與眾夥計拔出了刀來。

他們莊子裡,這一行除了胡麻,只跟了四個夥計,人數自然是少的,但他們平時跟了胡麻做事,也都有了經驗,最重要是無往不利,有了膽氣,如今這一拔刀,氣勢倒是不小。

那黑袍法師旁邊的人,聞言倒是微微意縮。

論起來,他們這些捉刀下面的跑腿,自然不會將血食幫的人放在眼裡,可是瞧著這血食幫的人,居然膽氣頗壯,敢亮刀子。

若真動手,沒道理怕了他們,但就怕人多手雜,刀劍無眼,真傷著了一個兩個,如今畢竟是為了救旁人才過來的,沒道理搭上了自己的安危。

“莫鬥莫鬥……”

卻也在這時,有人慌慌張張的衝上前來,攔住了雙方,卻是那跟著衛氏貴人過來的老奴,他慌忙的向著兩邊揖禮,道:“好漢息怒,法師老爺息怒,條子由我來寫。”

“要救的是咱淮南衛氏的姑爺,法師老爺是梅花巷子裡梅老先生的徒弟,你回去了這般說,該當交得了差。”

“……”

這話一說,便教兩方都暫時消了氣焰。

那黑袍法師,似乎對他直接叫破自己身份,有些不滿,但也只哼了聲。

目光倒是冷冷的掃過了胡麻的臉上,似乎對這血食幫的小掌櫃向自己拔刀,頗為不滿。

而胡麻聽了這話,也在心思電轉,飛快判斷著事由。

正急切間,遠遠瞅著小紅棠跑了過來,身後跟著一陣陰風,便知道救兵來了。

臉色反而緩了下來,向著那老奴僕抱拳道:“老先生,不是咱不想幫忙,實在是我們小幫小派裡混飯吃的,落個過失便是要命的事,您既是願意給寫條子,那咱沒道理不幫忙的。”

又向那黑袍法師道:“只要能回去交了差,哪有不聽老爺吩咐的道理?”

“這車上血食,儘管取去。”

“……”

“哎……”

這一句話說的黑袍法師和老奴僕都有些臉色古怪了,似乎沒想到對方會有這麼個態度的轉變。

那老奴僕是想著,人家小掌櫃明明挺好說話的,也懂禮數呀,黑袍法師則是本來對他不滿,但先見他拔刀,又說好話,氣倒消了。

若是胡麻沒有先拔刀,直接說好話,他倒未必領情。

莊子裡的夥計忽見胡麻如此說著,也面面相覷,有些不解,但還是聽了他的,收起了刀,那黑袍法師身邊的人,則忙忙的要上來把車上血食搬走。

可也就在這時,卻忽有一陣陰風自遠處吹了過來,耳中只聞得陣陣鎖吶聲響,震得人眉眼直跳,急忙轉身,向野地裡看去。

竟是紛紛眼前一花,看到了奇異的一幕。

只見伴著陣陣陰風,一頂紙轎子遠遠飄了過來,轎子上坐著的,是個穿了藍衫,頭戴紙花珠翠,尖嘴猴腮,臉上生了一個大痦子的老太太,手裡還端著根菸杆,舒服的抽著。

抬轎子的,卻是兩隻健碩的黃皮子,嘿呦嘿呦,非常起勁。

跟在身邊的,則是兩個瘦點的黃皮子,兩隻小爪子抱著小號的鎖吶,嘀噠噠吹的起勁。

“來的是誰,這麼大排場?”

突如其來的一幕,卻是把那黑袍法師和手下的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那黑袍法師,更是臉色都微微緊張。

那衛家的老僕,倒是看不見,只是隱約聽到了鎖吶聲響,感覺到了有什麼過來。

“七姑奶奶來了,也就好了……”

胡麻見著,則是無聲一笑,退到了後面,只准備著看戲。

那井裡的邪祟復仇之事,他不想管,但也不想憑白的借出了血食,說白了,哪怕真有條子寫出來了,交到了會里,能讓自己過了這一關,但如果對方不還這批血食,早晚還是要落個不是。

對自己來說,最圓滿的就是根本不管這檔子事,老老實實的把血食送去朱門鎮子,但自己直接拒絕,其實不好,得罪了梅花巷子與那什麼衛家,恐留後患。

小小血食幫掌櫃,在這種事情裡,是進退不得,左右不討好的,那便讓七姑奶奶過來管,自己做個好人。

自己正好瞧瞧堂上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個什麼道道。

“哪來這麼不懂規矩的人,到了地頭不知道燒香,倒先來欺負俺們鄰居?”

那頂轎子飄到了跟前,停了下來,轎子上的七姑奶奶抽了口煙,慢悠悠的說著,兩隻賊溜溜的眼睛,倒恨不得要飄到腦袋上。

如今她在這周圍地界,受人供奉,架子也大了,養出了一身體面,說起來話來都拖了長音。

而那黑袍法師聽了,也心下微凜,上前一步,客客氣氣的道:“不知來的仙家是誰?堂上燒了幾柱香?”

“咱是被人請過來了事的,這裡有冤孽在害貴人,正想除了她。”

“……”

“什麼誰不誰的?連你家七姑奶奶都不認識?”

轎子上的七姑奶奶兩隻小眼睛骨碌碌的轉,掃了他一眼,極是不滿,她可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也不在乎,這片地界,誰見了咱七姑奶奶不供著?

轎子旁邊磕了磕菸袋鍋子,滿臉不滿的道:“咱也沒瞧見什麼冤孽什麼貴人,就瞧見人家兩口子的事,你一個外人瞎管個啥?那是伱爺,還是你親孃來著?”

這話說的如此不客氣,那黑袍法師,臉色已經不由得一變。

七姑奶奶?沒聽過。

但對方口吻如此不善,分明就是來架樑子的了,可關鍵是,他抬頭看了一眼,竟是愈發看不清深淺。

黃鼠狼子抬紙轎,不倫不類,那轎上的,似乎也沒多少道行,總感覺自己一巴掌就可以連人帶轎子拍死的型別……

但怎麼可能?

別人不認得,他卻認得。

知道這又是轎子,又是鎖吶,瞧著不倫不類,實際上代表了什麼……

那是儀仗!

普通的邪祟與山野精怪可不敢這麼搞,就連這明州府城剛建了廟的紅燈,如今夜裡出行,也只能坐轎子,還不敢吹打起來哩!

能有這儀仗的,絕對有身份。

再者,對方若真是個沒本事,沒道行的,哪敢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如此不客氣?

他本也是個狂的,但愣是被嚇住了。

便在這時,又是那衛家的老僕開了口。

他看不見七姑奶奶,但看出了這法師如臨大敵的模樣,如今他只想著要救自家老爺,明明血食就在跟前,橫生枝節實在不必。

便壯著膽子,向了空氣裡拜道:“不知來的是何方大仙?”

“咱老爺是淮南衛家的貴人,不幸被冤孽纏身,還請大仙看在衛家面上,行個方便……”

“……”

聽了這話,那法師倒是也忽然留了神,也想著看看。

衛家是世家,自己都是聽了衛家的名聲,才不得不過來管這件事。

眼前這東西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堂上的,他也想看看對方聽了衛家名聲的反應。

卻不料,七姑奶奶見那老僕人拜的是北邊,自己在東邊,本身就不滿意了,琢磨了一下,又不知他說的衛家是誰,便道:“誰知道你說的什麼衛家不衛家,衛老瘸子咱倒是知道。”

“不是個爭氣的玩意兒!”

她說的是杆子莊每天早上起來去拾糞的老頭,年輕時被毒蛇咬傷,瘸了條腿,總是偷偷找自己求姻緣的,生怕他們衛家會絕了戶。

偏偏求姻緣吧,還不捨得上供,誰家供倆雞蛋,還是用臭了的?

七姑奶奶對他是極為不滿的,要不是瞧在小掌櫃說了讓自己守人的規矩,都想教訓教訓他了。

但他卻也不知道,這話一出口,那法師便嚇出了一身冷汗。

心思電轉之間,便已毫無逗留之意,忙忙的深揖了一禮,道:“原來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既有了老太太的話,咱也不敢不聽了,只是……”

“這人咱能帶走吧?”

“……”

七姑奶奶白了他一眼:“帶走就帶走,誰攔你來著?”

黑袍法師頓時長鬆了口氣,回頭看見了欲言又止的老僕等人,低喝道:“別說話,快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