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領導”這幾個字,別說是大隊長了,就連圍觀的人,都是打了個激靈。

這好端端的,大領導咋會來他們這個地方呢?

還是開小汽車來的!

眼看著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眾人也顧不得更多了,把鐵柱子一家和蘇老太太一家給拉開來。

分開前,蘇四衛眼神閃了閃,手腕又是一扭,原本脫臼的手臂又迴歸原位。

只是鐵柱子又是一聲嚎叫,好像胳膊斷了一截似的。

他差點把牙齦都咬出血來。

這蘇四衛夠狠。

既然他做得出初一,就別怪自己做十五。

正好大領導來了,他可要把蘇四衛揍人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正想著,就見一輛軍綠色的車,緩緩從鄉間的泥濘小路上開來。

等車開到空地上的時候,轟鳴聲才隨之減弱。

車門開啟,一個濃眉大眼,氣質磊落陽剛的中年男子,輕鬆跳到地面上。

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像眾人以為的那樣,大步向前走,反而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攙扶下一個老大爺。

嘶……

人群中有人暗暗咂舌,這老大爺是什麼來頭,居然還能讓鎮上的大領導親自攙著。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面子啊!

只是很快,又有人發現不對勁了。

這老大爺……除了嘴巴歪了點,其餘的,似乎地方,幾乎和蘇水生一模一樣!

不!

他就是蘇水生!

看到蘇水生的一瞬間,鐵柱子的小腿有些打顫。

當初搶錢罵人的時候,就屬他跳的最歡。

哪裡能想到,蘇水生這個糟老頭子,平時悶聲不吭的樣子,居然還認識縣裡的領導。

如果說之前村裡人還有些懷疑,等蘇清風也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們心中再也沒有疑慮。

他奶奶的,蘇水生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

只見那個濃眉大眼的大領導,朝四周看了一圈,沉聲道:“蘇水生家的幾個兄弟呢?站出來,我看看。”

鐵柱子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小腿發軟,險些跪了下去。

還是旁邊的大哥拉住他,給了他一個眼神,鐵柱子這才能站得穩當,不出洋相。

大領導冷著臉,“我是鎮上的武裝部部長,這次來是想問你們拿一樣東西。”

蘇水生的大哥,是一個黝黑的小老頭,長相看著老實,但是眼珠子時不時咕嚕一轉,倒顯現出幾分奸猾來。

他臉上掛滿笑容,腰又往下彎了彎:“領導同志啊,咱們家祖上八代那都是根正苗紅的貧農,有啥東西,還值得領導同志親自來拿?”

陸豐年面色不變,只是淡淡道,“你們搶走的錢和票呢?拿出來。”

這話一出,就算有大領導在,村民們還是忍不住議論起來了。

所以說……蘇水生去了趟省城,非但沒有強搶幾個侄子的錢票,反而被幾個侄子倒打一耙?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就微微有些變化。

在這個人情淳樸,紅色熱血的年代,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後世那麼多花花腸子。

而蘇水生這幾個兄弟和侄子的騷操作,可謂是把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他孃的……還能這麼玩?

他們連帶著對這幾個兄弟,也升起忌憚的心思。

對自家親人也能這麼算計,誰知道對外人的時候,他們又會打什麼算盤?

鐵柱子感受到周圍的目光,臉皮一下子漲紅。

氣急之下,他甚至顧不上陸豐年的身份,大聲嚷著,“就算你是大領導,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憑啥你只聽蘇水生的話,就認定是我們乾的?就憑我們只是鄉下人嗎?”

說完,蘇水生的另一個瘦高的侄子,撣了撣衣服。

他是兄弟幾個中,唯一的初中生。

當年還是蘇水生尋思著,如今時代變了,多讀書準沒錯,自己掏腰包,拿出一筆錢,供這群侄子讀書。

可惜這麼多個侄子,愣是沒有一個人有讀書的腦袋。

也就老三家的,磕磕絆絆地讀到初中畢業,只是讀完後,怎麼說都不肯去讀高中了。

單從這一點上來看……這群人,還比不過鄧小雅有決心,有毅力。

那瘦高個的,學著那些知青文化人的樣子,託了託鼻子,但卻壓根沒有眼鏡架,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只聽得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大領導也說了,要為人民服務。難不成在領導同志眼裡,咱們還分出三六九等,區別對待嗎?”

這帽子扣下去,要是真坐實了,麻煩可就大了。

陸豐年眯了眯眼,打量起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夥子。

正在這時候,一直沉默的蘇清風笑吟吟地開口:“咱們有一說一,別扯開話題。你繞來繞去的意思,無非就是陸領導汙衊你。”

“那行,我來跟伱講講邏輯。你說是水生叔搶了你們起房子的錢,那我倒有幾個問題。”

“第一,水生叔年紀大了,在省城裡,怎麼可能一個人對上你們四個青壯年,還把你們打倒,甚至搶走錢票?”

“第二,如果水生叔真不想讓你們家起房子,那之前那麼多年,他為啥要花這麼多錢,供你們幾家吃喝讀書?而且如果我以前沒聽錯的話,你們當年娶媳婦的時候,水生叔也出了一筆錢。”

“第三,還是那句話,你們幾家子,哪湊得出來起房子的錢?這年不年,節不節的,你可別說是,你們走在山路上,白撿了一頭野豬才湊出來的錢。”

最後這句話,明顯帶著揶揄的意思。

就連先前板著一張臉的陸豐年,嘴角也洩露出一絲笑意。

旁邊的人琢磨了一下,雖然這話文縐縐的,繞來繞去,但還真有點道理。

眼看蘇水生那幾個兄弟家的,臉色變了又變,青紅交錯的同時,隱隱可以窺見一點心虛的神情。

這下,真相基本上展露無遺了。

陸豐年是個退伍老兵,至今還拿著工資,去資助當年犧牲的戰友,遺留下來的兒女。

最是見不得這種事情。

他眉頭緊蹙,形成一道“川”字,而後就冷聲道,“要是還有什麼委屈,去公安那裡說吧!”

一聽到公安兩個字,周圍的村民都神色大變。

更別說是蘇水生那幾個侄子了。

只聽得“噗通”一聲悶響。

先前還趾高氣揚的一行人,竟然硬生生跪在了地上。

茂林媳婦站在前面,首當其衝。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嚎著:“他老叔啊,咱們也是一時半會的,被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是千錯萬錯,再怎麼錯,咱們也是一家人,那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啊!”

“他老叔,自家人的事情,關起來解決就是了,幹啥還非得整到公安那裡去,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