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清風網兜裡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一個櫃檯清閒,正磕著瓜子的大姐,探出腦袋來,有點驚訝:

“小夥子,你買這麼多東西,是買給你媳婦的吧?”

蘇清風略無語。

他才十九歲,娶啥媳婦。

他顛了顛網兜,笑呵呵道,“快過年了,我尋思著帶點東西回家。我爹愛吃江米條,我娘喜歡吃桃酥,我爺我奶年紀大了,剛好吃雞蛋糕,好好補補。”

這嘴巴上下一碰,話裡話外全想著家裡人,聽得售貨員大姐的眼神都變得和善起來。

小夥子條件不錯,也顧家,孝順,簡直不要太出色哦。

大姐尋思了一下,衝蘇清風招招手,“小夥子,你來這裡看看。東北天冷,尤其是冬天,誰手上耳朵上沒幾個凍瘡。我這裡有蛤蜊油,手腳乾裂,塗這個更好了。”

說完,她還有些促狹地擠了擠眼睛,“你也可以多買一個,到時候送給物件,小姑娘肯定高興。”

這大姐……熱情的有點過分。

蘇清風問了一嘴蛤蜊油的價格,不怎麼貴,難怪前世的奶奶總是嘀咕,說現在東西越來越貴,卻沒以前好用了。

每次在鄉下冬天擦大寶的時候,總會嘀咕起以前的蛤蜊油,說它便宜好用。

蘇清風當時還替大寶委屈了一下,畢竟它也算是一個便宜耐用的牌子。

但直到他見到了幾分錢的蛤蜊油,蘇清風還是為以前的無知哀嘆了兩分。

他買好蛤蜊油,眼睛又盯在櫃檯裡的商品——友誼牌雪花膏。

這個雪花膏的名頭,就連蘇清風在後世的人,也聽說過。

他問了一嘴價格,那大姐有些吃驚,這小夥子夠捨得啊。

這鄉下來的人,買蛤蜊油的他不是沒有見過,但是買雪花膏的,那還是頭一回見。

“姐,這雪花膏咋賣?”

“不用票!一盒一塊。”

相較於蛤蜊油幾分錢,都還需要票。

蘇清風一聽到不要票,頓時就樂了。

能用錢解決的事,那都不叫事!

除非……還需要用票!

他包好兩盒雪花膏,在身後大姐有些迷糊的神色下,再次屏著呼吸,從人群中殺了出來。

蘇躍華拿著票,是去買布的,而那裡剛好是女人扎堆的重災區。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買布的任務是完成了,但棉襖上的扣子,也徹底掉了。

蘇清風見他這狼狽的樣子,頓時就沒心沒肺地笑出聲,倏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哥,你等會,我買點東西。”

蘇躍華見他網兜裡雜七雜八的東西,裝得滿滿當當,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張了張嘴,想讓蘇清風悠著點買,這誰家過日子是怎麼過的?

就算有錢,那不也是藏著點花。

更有甚者,活著的時候摳摳搜搜,死了的時候,還留下一大筆錢,自己啥好處也沒沾到,到時候便宜一幫不肖子孫。

誒?

蘇躍華突然想到這個念頭,自己都震驚了一下。

難道說……清風這樣的花錢方式,也是有他的道理在?

這個念頭在蘇躍華的心底盤亙沒多久,他又見蘇清風急匆匆地趕過來,手裡拎著兩條煙。

蘇躍華:……行吧。

反正也不是他的錢。

只是推著腳踏車,走在路上的時候,蘇躍華的眼神,還是止不往那兩條大前門上面瞟。

這可是大前門啊!

一包就要三毛六分,更別說是兩條了!

他咕咚嚥了口口水,“清風啊,過年的時候,你可得把這兩條煙藏好,村裡那些老大爺,為了一根菸,臉皮都不要。伱這大前門貴得很,別一天都散完了。”

蘇清風卻拆出一包大前門,笑眯眯道,“哥,我肚子餓了,咱們去國營飯店吃飯吧?”

蘇躍華其實早就餓的不行了,蘇清風好歹早上還吃了雞蛋,但是他為了媳婦,把雞蛋都挑到向紅英碗裡,只顧著吃了點齁鹹齁鹹的鹹菜解饞。

再加上之前又騎了那麼久的腳踏車,他簡直有種嗓子冒煙,肚子唱空城計的感覺。

偶爾吃一頓國營飯店的大白饅頭,應該也是可以的。

他琢磨著,饅頭五分一個,附加二兩糧票,價格不算貴,而且這饅頭還是難得的白麵,吃起來鬆軟可口,不像以前吃的窩窩頭,咬一口下去,牙都能崩沒。

蘇躍華默默算了算自己口袋中的錢票,緩緩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買幾個白麵饅頭,應該還能買得起。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們走進了鎮上的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依舊是人頭攢動的熱鬧模樣,蘇清風拉著堂哥排隊,今日小黑板上,闆闆正正地寫著“白麵饅頭”和“羊肉包子”幾個字。

“咕咚。”

蘇躍華悄悄地吞了口口水,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把眼神從羊肉包子上移開。

他心裡又在狠狠唾棄自己。

蘇躍華啊蘇躍華,你已經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了。

你媳婦還在家裡啃窩窩頭,你咋好意思,還想著吃羊肉包子呢?

真該死啊你!

蘇清風站在前面,只覺得這大堂哥有點奇怪,不知道他的腦瓜子裡,又裝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等排到他倆的時候,蘇清風見到熟悉的面孔,頓時,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

“陳姐,最近咋樣啊?”

陳美蘭正低著頭,一聽到有人喊她“陳姐”,眉頭就是一皺。

哪來的小兔崽子,專門撿這些好聽的話來糊弄她?

以為她是供銷社的那些老孃們,隨便講兩句好話,就會樂得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了?

陳美蘭把本子一摔,沒好氣道,“要點菜就點菜,哪來這麼多廢……”

話還沒說完,陳美蘭抬起頭,看到蘇清風的臉,頓時就愣住了。

旋即,她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她下意識地想要敘舊,但是很快,陳美蘭就意識到這時候的場合不對,於是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

“蘇……同志,你要點啥?”

說這話的時候,陳美蘭的態度極其和善,引得後面排隊的人,都多看了蘇清風幾眼。

這小夥子什麼來頭,能讓國營飯店的服務員,都露出這麼和善的態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