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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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湘萍死了。
其實上一次見面,鄭開能感覺到陳湘萍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但鄭開沒有想到,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
陳湘萍的一生,太苦了。
她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就是懷李明的那十個月。
她從家鄉流離失所到智安市,家裡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自己。
好不容易結了婚,有了孩子,可生下來的孩子,卻是個怪物。
再後來,李福治失蹤了。
李明也失蹤了。
她重新變成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她的一輩子好像就沒有怎麼順過。
當然,陳湘萍也有讓人可恨的一點。
她明明知道了益智幼兒園當年虐殺兒童案的真相,但她為了李明,選擇了隱瞞。
李明是她的兒子。
她這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鄭開眼眶泛紅,攥緊了拳頭,周圍人的說辭對他沒有影響。
鄭開本來就不是一個在乎別人評價的人。
過了很久,鄭開才擦了擦紅色的眼眶,沉聲問道:“我想去太平間看看陳奶奶的遺體。”
女護士鬆了一口氣,鄭開控制住情緒是最好的結果。
畢竟,她們醫院也不希望和病人家屬起衝突。
“跟我來吧。”
女護士在前面帶路。
鄭開則是安靜的跟在身後。
鄭開很同情陳湘萍。
因為他和陳湘萍一樣,都是孤單一人,沒有親人。
這種孤單的感覺在王強失蹤之後,變得尤為強烈。
以前鄭開可以安慰自己還有王強這個好朋友,現在拿什麼安慰自己?
“也許我死的時候還不如陳湘萍呢。”
鄭開自嘲笑了一下。
陳湘萍死了,還有鄭開關心後事。
但鄭開死了呢?
鄭開思緒有些飄忽,可能自己死了,才是真正的沒有人關心和料理後事。
這是一種共鳴的悲切感。
因為在陳湘萍的身上,鄭開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醫院的太平間。
陳湘萍昨天才去世,再加上沒有家屬的陪同,醫院想把陳湘萍劃分為無親屬遺體,如果鄭開今天不來,可能下午陳湘萍的屍體就被火化了。
畢竟醫院裡每天都會死人。
太平間的存屍櫃放不下。
鄭開親手把上面的白布掀開,陳湘萍熟悉蒼老的臉頰出現在鄭開的眼中。
死人的面板總是格外的白。
尤其是,在太平間裡放了一個晚上,低溫環境下,屍體都會呈現出這種白。
鄭開看著陳湘萍的臉,沉默無聲。
女護士則是站在一邊,默默等著鄭開發洩完自己的情緒。
說實話,這麼多年,醫生和護士見過很多病人家屬在遺體前痛哭失聲,差點昏厥。
但鄭開沒有哭,他只是在一樓大廳的時候,情緒有些失控,之後就很好的控制了情緒。
許久之後,鄭開輕聲說道:“謝謝您。”
女護士急忙回應:“節哀!其實老人已經很長壽了,這也是一種福氣,起碼無病無災。”
福氣嗎?
鄭開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陳湘萍這輩子唯獨和福氣二字不沾邊。
“麻煩幫忙安排下午的火化,費用我會出的。”
鄭開情真意切的說道。
女護士點了點頭,帶著鄭開離開了太平間。
下午的火化很迅速。
火化最麻煩的並不是過程,而是事前準備。
比如說籤責任書,整理死者遺容,家屬依依不捨哭送等等。
這些準備略過的話,火化其實就是推屍體進火化爐這麼簡單。
等幾個小時,專業人員會把骨灰整理到一起,遞交給死者家屬。
鄭開以前幹過殯儀館的工作,對火化的流程很清楚。
看著陳湘萍的屍體被推進火化爐,橙黃色的大火將屍體包裹起來,直至看不到屍體的身影,鄭開一直都是面無表情。
火化並不貴。
鄭開交了一千塊錢,把骨灰盒都置辦妥當了。
下午五點。
鄭開抱著骨灰盒走出了殯儀館。
這種懷裡抱著東西的感覺讓人有些熟悉,鄭開這才想到,自己在詭物世界裡也這麼抱過一個東西。
回到宿舍。
鄭開看著陳湘萍的骨灰盒發呆。
過了一會,鄭開宿舍的房門被敲響了。
鄭開開啟門一開,是快遞員送來的一件包裹。
收貨人確實寫的鄭開的名字,地址和聯絡方式也一點不差。
寄貨人:陳湘萍。
鄭開簽收之後,回到房間裡拆開了包裹。
裡面有一份信,以及一串鑰匙。
鄭開沒有去看鑰匙,而是鄭重其事的拆開了信。
“鄭開,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正式的叫你的名字。”
“老婆子我應該快死了。”
“臨走之前,想著留下些什麼,但這麼大的城市裡,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
“最後也只能給你寫幾句話,嘮叨一下了。”
陳湘萍寫信很隨意,沒有按照很正規的寫信格式來寫,而且一句話裡會有幾個錯別字,甚至還會寫一個字畫上叉,重新寫。
整封信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寫作文一樣。
“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在騙我,你在幼兒園待過,但你並沒有姓李的爺爺。”
“能在那個幼兒園待過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孤兒。”
“我在幼兒園的時候,那些孩子不僅都是孤兒,而且身體上都有毛病,外面的人都不待見。”
“我不想你也是這種孩子,所以想著把我現在這套房子留給你,我不懂什麼遺囑,也不知道什麼房產證,不過我把鑰匙給你了,想住就過去住。”
鄭開眼眸低垂。
陳湘萍寫這封信的時候,眼睛其實已經睜不開了。
她看東西都費事的很,更別說寫字了。
“孩子,當個好人是好事,但你不能太善良,太善良別人會欺負你的。”
“其他孩子被人欺負了,可以跑回去抱著爸媽,你不行。”
“你是男孩子,哭丟人,不哭又難受,真要是遇到什麼難過的事情,你可怎麼辦啊........”
鄭開抹了一把眼睛,依舊沉默,只是握著紙張的手在微微顫抖。
最後那幾個點的字跡顏色很深,陳湘萍寫完這句話,筆尖在後面停了很久。
陳湘萍在身體不行之際,心裡還在牽掛著鄭開。
也許,
鄭開是她晚年生活裡,最後的一道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