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人”和照片中的身影逐漸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夢境中的小男孩抱著的是一隻黑紅色的皮球,而照片中的皮球是五顏六色的。

絕對是他!

那個在深層夢境中,追趕了鄭開兩次的小男孩。

鄭開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如常,手指指向小男孩:“老奶奶,這個孩子叫什麼?”

夢境中,鄭開只知道小男孩的編號:14號。

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人名。

整座幼兒園裡,小男孩對他的仇恨值是最高的。

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就是那雙讓鄭開受重傷,猩紅色的眼睛。

除此之外,李伯對鄭開的態度不冷不熱。

而幼兒園其他孩子對鄭開的好感度都有小幅度提升。

鄭開想要在幼兒園安全的活下去,必須“處理好”自己和小男孩的關係。

要麼徹底消滅他!

要麼....和他成為朋友。

鄭開昨晚想了很久,覺得還是第二種方法的可行性比較高。

老人家似乎對這個小男孩印象很深,看了一眼之後,很快就給了鄭開回答:“他叫舒傅。很可憐的一個孩子,當時幼兒園裡,他的病是最嚴重的,其他孩子都不願意和他玩。”

“每天就是抱著皮球蹲在角落裡,或者看地面上的螞蟻,一天都不說一句話。”

不知為何,鄭開的心裡被觸動了一下。

他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從幼兒園開始,鄭開就像是隱形人一樣,不善於說話聊天,不善於交朋友。

很多時候,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

小學是這樣.....

初中是這樣......

高中還是這樣。

這種情況一直到大學才稍微改善了一些,沉悶話少的鄭開交到了第一個朋友,王強。

王強的嘴很碎。

剛認識王強的時候,鄭開耳邊經常都是王強的嘮叨聲。

聽得多了,鄭開也慢慢開始說話聊天。

他開始嘗試著過正常人的生活,努力克服自己不想交際的心理。

正因如此,鄭開心裡非常感謝王強。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自己估計還是閉口不言的自閉患者,沒辦法和正常人交流。

一開始,鄭開對小男孩充滿了戒備。

就像之前想的一樣,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王強,其他人鄭開都信不過。

但現在,鄭開想聽聽小男孩的事情。

他想聽一下,這個和自己以前非常相似的小孩子,最後怎麼樣了。

“他得了什麼病?”

鄭開輕聲問道。

老奶奶從鄭開的手中接過相簿,靠在椅背上,一邊撫摸著照片,一邊回憶開口:“白化病加鱗癌晚期。”

“二三十年前,那個時候的醫療條件和現在比差多了,白化病和鱗癌沒有什麼好的救治手段,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群正常膚色的孩子中,他就成了另類,其他孩子都覺得他不乾淨,不願意和他玩。”

鄭開沉吟了片刻,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什麼是鱗癌?”

他聽過的癌症有很多,但鱗癌確實第一次聽。

“我也不懂,直到有一次我看到這孩子的後背,整個後背都是爛掉的死皮,膿水和血在流,我才知道,這孩子每天都忍受著疼痛,只是他從來不說,不哭不鬧。”

聽到這話,鄭開不由攥緊了拳頭,抿緊了嘴巴。

“他......還活著嗎?現在在哪?”鄭開低著頭,不讓自己去看相簿上的照片。

比起舒傅,他的童年其實已經不算是悲慘的。

老奶奶搖了搖頭。

鄭開心中早有預感,但真的確認這個訊息後,心裡一陣難過。

一瞬間,鄭開有些想要回到深層夢境中,再去看看這個孩子。

心情低落的鄭開變得沉默了起來。

他找到了自己的同類,但這個孩子卻在二十多年前去世了。

老奶奶繼續往後翻著相簿,陷入回憶之後,根本不需要鄭開開口詢問,她自顧自的把當年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鄭開全程默默的聽著。

老奶奶說的每一句話,鄭開都記在了心裡。

一個小時後,老奶奶將相簿重新合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是在哪裡見到我老伴的,如果你還能見到他,我想求你一件事。”

老奶奶的雙眼斟出淚水,她等了二十多年,找了二十多年!

這一片地方每天都在施工,這一處小房子隨時都有可能被推平,但她守了二十多年。

一隻粗糙起繭的手掌輕輕牽起鄭開的手,另一隻手拍打著鄭開的手背:“這房子我應該守不住了,我也年紀大了,活不了幾天了,不想回來我也理解。”

“當年的事,我沒怪他。”

鄭開低垂著頭。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怎麼回答。

許久之後,鄭開抬起頭,微紅著眼眶笑著回答:“我要是還能見到李伯,我會告訴他的。”

“走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老奶奶揮了揮手,重新翻開相簿,停留在第一頁看了很久很久。

院子的門緩緩拉開。

鄭開走出去,輕輕把門關上。

站在街邊,鄭開看向不遠處還在施工的工地,一座現代化大樓已經有了基本的輪廓,再過不久,西北城區會擺脫落後兩個字,不再拖智安市發展的後腿。

原地站了很久,鄭開沿著街道閒逛。

他在重新認識這片城區。

未過不久,鄭開走到了智安幼兒園的鐵門外,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鐵門是開著的。

裡面有不少人正在除草,還有一些建築工人正在比對著圖紙,似乎在商量拆除這些老建築之後,應該蓋什麼樣子的大樓。

鄭開沒有進去。

他靜靜的站在鐵門口看了很久,而後轉身離開。

回到家中。

鄭開躺在沙發上,閉眼沉思。

他感覺自己的心態變了。

他最初只是想活下去,不像成為第二個廖凡。

但現在,他想真正意義上去了解所謂的夢境世界,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夢境對他有什麼意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一切。

但他想把夢境裡的“人”當作真人來對待。

就像王強當初對他一樣,去對待這些“人”。

從理智上說,這個想法並不好。

但情感上,鄭開很想這麼去做。

這種感情上的厚重感逐漸蓋過了鄭開的理性,讓他逐漸堅定了心裡的想法。

也許,他可以和那些“人”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