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坐起身,被褥一如他們剛來時潔淨,但她身邊的牆壁卻在緩慢地向外滲血,而且是陳年乾枯的暗血。

她用手邊的小刀試著颳去牆壁表面新刷上的白漆,並不意外地看見了一片深紅。

顯而易見,白漆是為了掩蓋牆後的血跡。

這個床位的主人經歷了什麼?

高三三班上午的課程是李殊的英語課和江梨爾的語文課,剩下席玉與秦鶴拿著借閱證去查一查學校的背景。

除去各種怪異的地方不談,嶽山中學的幾棟大樓都修得格外恢宏氣派,四棟八層紅白相間的高樓圍成矩形,玻璃清晰地印出設施先進的教室內景,標準的四百米塑膠跑道中央是平整而柔軟的人造草坪,尖頂鐘樓立於操場側,旁邊還有幾座室外籃球場與體育館。

與以上格格不入的,就是位於遠處宿舍樓附近的廢樓,荒草遍佈,悽悽冷冷,似無半點生息。

先來到位於教學樓一層的檔案室,管理人員檢視了秦鶴的借閱證之後便揮手將二人放了進去。

檔案室收錄著學校領導教師、以及每一個學生的資訊檔案,除此之外,學校裡每一個應被記錄的事件,也都會在檔案室中留檔。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小席警官。”秦鶴看席玉找到學校建立之初的檔案,主動笑道:“我上次去市局辦事,都沒見到小席警官呢。”

“因為我辭職了。”

席玉聳了聳肩,隨口道:“我做的事你應該都已經猜到了,再叫我警官也沒有意義,之前沒有反駁你只是為了讓另外兩個隊友安心罷了,你不用再喊我警官。”

“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都到了這種地方還是想要保全所有人。”

“只不過,承認自己是警官並不能讓所有人都安心哦。”

秦鶴自來熟將席玉看完的檔案接過,他對上席玉狐疑的眼神,低笑一聲:“你還不知道吧,李殊就是含江市局最近一直在追查的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恰巧也是我追查的物件,要不是因為這些怪談,他說不定都已經被抓到了。”

席玉嘖了聲,總算在新的檔案裡找到了含江大學的校歷:“你不是含江大學的教授嗎?業務範圍這麼廣?”

“既然小玉,啊,可以這麼叫你吧?”

秦鶴沒什麼誠意地徵求了一下席玉的意見,見她不置可否,便接著道:“既然小玉你都這麼坦誠了,我就直接告訴你吧。”

“在那群人失蹤後,我辭職了,隨便開了家書店,偶爾兼職一下私家偵探,幫幫那些和曾經的我一樣求助無門的可憐人。”

充滿著陳年紙張和油墨味的檔案室忽得安靜了下來,席玉停下閱讀的動作,用審視的目光將秦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半晌,一直保持著職業微笑的席玉收起笑意,就在秦鶴以為她至少會回應些什麼的時候,席玉指著字跡看過的幾本檔案道:“嶽山中學不是一個正常的學校。”

“這些檔案既有說岳山中學早在八十年前就已建校的,有說岳山中學是一所新生學校的,也有說岳山中學的前身是清朝明耀書塾的,我本以為這些是誤導資訊,可這些校史都寫得十分詳盡。”

“我認為,嶽山中學很可能只是一個概念上的‘好’學校,而並不實際存在。”

“當然,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發現——”

“等等,席玉,你好歹之前是個警察吧,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秦鶴表情複雜地打斷她,語氣古怪:“你應該聽得懂我在暗示你什麼吧?”

“聽得懂啊,但今時不同往日,你這種人才,他們應該也捨不得抓吧。”

說實話,席玉不太在意秦鶴的所作所為,各人有各人的選擇,世間事有因有果,但凡那些人少做一個錯誤的選擇,他們都不會迎來這樣的惡果。

“每一個檔案裡的學校,都發生過不止一起嚴重的大規模校園暴力事件。”

席玉將手裡的幾份檔案抱到一旁的空桌上依次鋪開。

“陵都中學,1978年成立的貴族高中,學生非富即貴,但升學成績一直不好,在1990年開始招收成績優異的普通學生,然而,每一屆進入陵都中學的普通學生,都變成了那些少爺小姐們發洩欺凌的物件。受害者:陳妙雨、關菲,孟平等三十五人。”

“永安高中,1938年就建成的老校,檔案還挺優秀的,但在2014年發生了致學生跳樓的惡性校園欺凌事件,參與者涵蓋了半個年段,甚至在學生跳樓前還有人在地面上喊‘快跳’‘去死’之類的蠢話。受害者:方曉悅。”

“九嶽三中,2008年成立的新學校,前身是民國九嶽學堂,成績不佳,學生魚龍混雜,校領導受賄嚴重,至今已有上百名學生在三中遭受過嚴重的校園暴力,受害者們遭受塞死老鼠、丟書、弄溼被褥、丟掉衣物、毆打、孤立不等的傷害。受害者:宋綿綿、李月、溫昕、聶芸芸、楊天星、姜世明等一百五十八人。”

……

一連講了好幾個學校,在開啟最後一份檔案前,席玉悄然瞥了一眼秦鶴的臉色:“含江一中,1985年於含江東區成立的高中,省重點中學,以成績優異與校風開明輕鬆而聞名。”

“但其校的小團體霸凌極為嚴重,目標通常為性格孤僻、家庭力量薄弱的學生,校方視若無睹、助紂為虐。受害者:席玉、秦鳶、周宇桐、安盛明等十五人。”

這份檔案的資訊量大得離譜,不僅明確了嶽山中學的組成和歷史,還讓席玉對這裡的學生身份有了猜測。

比如,她昨天見到的楊天星,就在陵都中學的受害者名錄中。

席玉一邊消化著檔案資訊,一邊平靜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確是含江一中的學生,也的確滿足檔案上欺凌目標的條件,名字甚至還排在自殺的秦鳶前面,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高中發生了什麼。

“……家庭力量薄弱麼?哈,還真是會找目標。”

秦鶴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秦鳶身上,一直風度翩翩、遊刃有餘的他無力掩飾自己臉上的恨意與愧疚,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問道:“但是小玉,你怎麼也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