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時,草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席玉頓時鬆開手,將手套一併塞進垃圾箱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過身——

“姐姐,你在找什麼呀?”

旅館老闆的兒子如同幽靈般站在席玉身後,懷中還抱著一顆嶄新的皮球。

他黑漆漆的眼睛裡泛著無機質的冷光,沾著灰塵的臉上隱隱能看見青紫色的血管,嘴邊咧著的笑容有種木偶般的怪異。

“姐姐,這是爸爸給我砍的新皮球,你願意和我一起玩嗎?”

強烈的危險預感從心頭竄起,男孩一個“砍”字讓席玉登時背後發冷,不敢想象男孩已經在自己背後看了多久。

要怎麼回答才合適?

思緒飛轉,席玉在原地僵了兩秒,面前的小男孩依靠近一步,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皮球”。

劣質橡膠皮革包裹下的起伏依稀能看出人類頭顱的輪廓。

不能被男孩耗在這裡,何老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過來,要是直接被他抓了個現行,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很喜歡玩球嗎?可惜姐姐還有事要做,沒辦法在現在陪你玩。”

席玉像是根本沒看出男孩的異常那樣摸了摸他的頭,流暢地把鍋甩給王盛川幾人:“不如這樣吧,晚上你去找203的哥哥陪你玩。”

“姐姐,你在說什麼呀?”

聽到她拒絕的話,男孩倒沒生氣,反而咯咯笑了:“他們才不能和我一起玩呢,他們是能做皮球的羊,人怎麼能和羊一起玩呢。”

“羊?”

席玉一頓:“在你眼裡,他們是羊嗎?”

男孩用天真而理所當然的語氣接著笑道:“是哦,他們是羊,除了姐姐和我一樣是人之外,他們都是羊。”

他哼起不成調的童謠:“長著兩隻角的羊,會哭的羊,脆弱的羊。”

“姐姐,這裡都是爸爸丟掉的、沒有用的羊肉,你不要再來啦,要是爸爸知道你來過這裡的話,一定會生氣的。”

男孩像是根本不認為其他人和自己是一個物種似的,稚嫩童音中透漏出的殘忍和隨性讓人不寒而慄。

“姐姐,我聽到那些壞羊聚在一起想要殺掉你呢。”

“姐姐可是我除了趙叔叔之外見到的最有趣的人,姐姐可要小心點,不要隨便死掉哦。”

既然王盛川二人對她手裡的東西虎視眈眈,又在她這裡碰了一次壁,那和其他人密謀聯合想殺了她倒也正常。

只是人要殺她,反倒是鬼來通風報信,這未免也太滑稽了吧。

“謝謝你啦,等你拿到一個更新的皮球,姐姐就和你玩。”

席玉笑著又問:“趙叔叔是誰?他也住在旅館裡嗎?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

“趙叔叔就是送來羊的人,他總會帶來新鮮的羊。”

男孩高興地拍起了手:“趙叔叔很好!”

待席玉牽著男孩再回到旅館時,其他人已經離開了,只不過他們吃飯的桌子上還放著兩個已經冷掉的饅頭。

何老二坐在櫃檯後,毫不在意自己的兒子被一個陌生住客牽著,自顧自地坐在櫃檯後倒黃酒喝,男孩看見桌上那沒有動過的饅頭,不大高興地評價道:“羊就是羊,不懂珍惜食物的壞羊。”

聽到兒子將住客形容成羊,何老二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席玉笑了笑,將男孩留在一樓前廳,自己則再次來到林婆婆的房門口。

就在她舉起手想敲門時,忽得想起了林婆婆那一聲聲睡了。

什麼情況下人才會說出這句話?

果然,在席玉敲了三下門後,林婆婆沙啞渾濁的聲音在門後響起:“睡了,睡了。”

老人覺少,席玉又是在上午十點敲的門,林婆婆怎麼可能這時還在睡覺?

“林婆婆,我是昨晚找過您的人。”

林婆婆又重複了一遍:“睡了,睡了。”

有意思。

劉光磊說林婆婆痴痴傻傻,可真正痴傻的人是不可能在福安旅館活下去的。

有誰來問過林婆婆話?她知道什麼?

這保命的方法,又是誰教她的?

腦中漸漸浮現出一個身著長袖衫的瘦弱人因人影,席玉試探道:“林婆婆,是她讓我來找您的,您還記得嗎?她不會說話,但她幫過您。”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就在席玉認為林婆婆又要說自己已經睡了時,林婆婆枯瘦的手將門開啟了一條縫。

一隻眼睛透過門縫上下警覺地掃了席玉幾眼,一言不發地將碎花睡裙裡的銀灰色手機塞到她手裡,又迅速地關上了門。

“睡了,睡了。”

林婆婆沒有起伏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席玉沒有再做任何回應。

“你找這個老年痴呆的老太婆做什麼?”

何老二狐疑地走來:“這老太婆說的話都是騙人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將手機藏進外套內口袋,刻意將兩隻什麼都沒拿的手在何老二面前晃了晃。

“老闆,我就是暫時在這裡住兩天罷了,你在做什麼,我不關心。”

席玉伸出拇指撇向外面:“如果老闆你不是瞎子的話,就應該明白是誰真正在和你作對。”

“今天我看那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寸頭男人鬼鬼祟祟地去了旅館後面,跟著過去才發現他在莫名其妙地翻起了垃圾箱裡堆著的垃圾。”

半真半假的謊話才最容易取信於人,席玉望著驟然沉下臉的何老二,攤手一笑:“我可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我最喜歡你這樣不好奇也不多事的客人。”

何老二忌憚地望了眼席玉的揹包,基於席玉的表現誠意十足,看著也不像什麼好人,何老二沒有發難,只是意味深長地警告道:“好奇心會害死貓,每年總會有那麼幾個好奇心太強的客人失蹤。”

拿著手機回到房間,席玉倒沒有對坑了王盛川有太多愧疚,畢竟男孩沒有欺騙席玉的必要,王盛川多半的確和冥婚裡的徐成一樣在謀算著她的冥幣與道具。

重生者嗎?

真是作弊。

席玉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嘆了口氣。

上輩子的自己到底有多出名?

老式手機沒有密碼,但意外地還有電,她躺在床上,點開顯示已滿的簡訊信箱。

最近的一條簡訊在五月二日。

欸?

席玉倏地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