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那玩意一大坨,白白的,散發著微光,得益於認知轉換混淆和心裡座標錯位的緣故,影像是出現在以查側面,看的一清二楚。

是柯啟爾直愣愣地砸在了水面上。

天使應該是耗費精力過多,虛脫暈過去了,但還保持著一圈光暈式的寧靜靈光阻擋周圍的怒火,這是很難的,以查記得他說過這是“奉獻”的程度。

“奉獻就是在失去知覺時還能保持靈光?這未免傻了些。”當時他這麼說。

“不止於如此。”柯啟爾則這樣好脾氣的回應。“其實是你不需要其他的相求就能給予相應。”

“相求”,“相應”這又是天使們使用的奇怪名詞。

相應是最後達成的效果,相求則是外因和內因的結合。這事真的挺奇怪的,就彷彿在說你忘了吃中午飯還可以把它嘔吐出來一樣。

不過聽了解釋仔細想想,這和暈過去還能放靈光還真是一回事。釋放和維持靈光是需要極大意志集中的,在這種情況下則可以免除。

“奉獻”的狀態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可以達到,如它的名字一樣,它需要“奉獻”。這個柯啟爾也解釋過,倒很好理解。

大意是“你必須毫無怨言地付出你的全部。”

好吧,以查覺得是時候停止想這些了。

湖底現在都是火——在他身下,看起來則一部分在他頭上,形成了一個赤紅色的冰冷樂園。

可能是柯啟爾暈過去那一瞬間放鬆了一下下,火苗就抓住這一瞬靈光黯淡的空隙蔓延的到處都是。

即使有心靈屏障存在,剛才伸出的那隻手手指依然被灼傷的非常嚴重,有一根已經被燒成了反向的直角,而且用了治療法術也沒有癒合——這麼看來是純粹的心靈損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能馬上治好,但也沒什麼可擔心。

以查把擺紐二星的幽靈核心揣在懷裡,踢開那些扭動的蒼白的線組成的小手,在紅鏽色的湖水中向上浮,抵住柯啟爾向上游去——

需要一個安靜的,沒有干擾的環境。最好是一個邊緣的角落開始,讓他慢慢將整個空間折入進核心裡。從而還原出本來的幽靈。

就在這時湖底——也不能說完全是湖底——因為放在胸口的那顆灰白石頭也在響,一起發出沒有溫度的聲音——

聲音組成一個問題

“你吃不吃曲奇?”

這真是怪的要命。

以查沒有回答,揮動翅膀跳出湖面。湖邊的尖刺又毛毛躁躁地問他

“你吃不吃曲奇?”

渾身的,空氣進入鼻腔時冰的大腦一凜,但最要擔心的卻是被燒傷。他把柯啟爾甩在背上,奔了兩步,要穿過那道在這詭異的不自然景觀中已經顯得十分微小,縮在角落的門,到走廊去。

走廊的門吱呀一聲,問他

“你吃不吃曲奇?”

以查沒管,推開門——門生鏽般卡了一下,他甚至做好在走廊遭受襲擊的準備了。

沒有。

都沒有。

既沒有襲擊,也沒有走廊。

推開門之後沒看到走廊,而是一個極小的灰色房間——不起眼的程度是直接路過都不會注意的那種。

房間內只有一張平平的辦公桌,後面端正的坐著一位水滴形腦袋,眼睛像兩條粗線,兩手尖尖,仔細看去腰部以下有九條弧度優美的腿蔓延出來的法則結構體——他長得和擺紐二星一模一樣,但完全不能確定他就是擺紐二星。

桌上有一個一點弧度都沒有的盤子,裡面放著五個顏色和病變肝臟一樣的曲奇。

長得像擺紐二星的結構體把盤子向他輕輕一推。

問“你吃不吃曲奇?”

以查抬手掀飛桌子。

五隻黑綠的噁心曲奇像某種從袖子裡發射的武器,射的到處都是,然後在碰到牆的那一刻撞成顆粒湮滅。

以查一步向前,把桌子後面愣神的那隻結構體拎了起來——他幾乎沒有重量。

被拎起來之後,法則結構體好像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於是他伸出手在肚子裡攪了攪,一掏,又是一個一點弧度都沒有的盤子,上面盛著四個暗黃色的——曲奇。

“你吃不吃曲奇?”

法則結構體低著頭,認真地看著他說。

這句話剛說完,以查吧唧打爆了他的頭。

其實也有點奇怪,在這空間裡火,水,空氣都未必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打碎這個腦袋未免顯得太容易——畢竟它很可能是一塊金屬坨鎮紙變得,就好像這個腦袋被特意設定為“可打破的”一樣。

不過以查下一秒就知道為什麼了。

結構體裂開腦袋的上半部分裡徐徐地流出了六個淡粉紅色的曲奇。

法則結構體渾身癱軟,九條腿蹬的筆直,腦袋歪在一邊,嘴裡還一邊噴出糖渣一樣的東西邊問

“你吃不吃曲奇?”

眼看他舉起一隻抽搐的胳膊,還要把手伸進嘴裡掏出盤子,以查用力將結構體一把摜在旁邊的牆上。

咔嚓——

結構體連盤子帶身軀變成了一灘帶碎片的糊糊,慢慢左右橫著流淌。

總算安靜了。

以查打量著這個小小的灰色房間。這肯定是某種認知轉換混淆幻覺,雖然被它代替的走廊也一定是幻覺——但那裡起碼有可視的邊角出口。

最好還是先回到走廊上去。

桌子只是一根杆子支著一塊呆板的平面,房間側邊沒有出口或者窗戶,牆壁也嚴絲合縫。所有一切不與柯啟爾的“奉獻”所發出的寧靜靈光相反應。

也許需要其他的破解手段,以查已經給了柯啟爾好幾個暴力程度的不等的叫醒——都沒有成功喚起天使。看來眼下只能把他當做照明揹包用了。

再轉一圈。這次仔細篩查天花板和地板角落。

新發現。

一側靠近地面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開口,大約只能伸半隻手進去。以查自己摸了摸,又用一隻手持湯勺的小雕像掏了掏,再拔掉柯啟爾一根羽毛戳那個開口。

開口裡面並沒有任何東西,它的確連線著一個光滑的管道,但裡面沒有可以觸及的有意義事物。

以查站起來。從懷裡把那顆幽靈核心拿出。

“是你在和我說話,對吧。幽靈先生。”他盯著那塊灰白的石頭看。“你想請我吃什麼來著?”

話音未落,簌簌聲從角落的小開口中傳出,五六個深褐色的曲奇從中掉了出來。

“你吃不吃曲奇?”

桌子也好,牆壁也好,地板和天花板也好,灰白的幽靈核心也好,彷彿受到了鼓勵,異口同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