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教了任何東西出去?以查心想。

窗玻璃被打破了。它們剛剛才按照最高統治者想要的那樣由輝煌的七彩碎塊拼接在一起。現在爆成了一團醜陋的彩霧。

阿西莫夫靈活地翻出窗外。

剛開始的時候,以查並不知道,也不想打擾他要做的事情——就連惡魔和窺探的魔鬼也不每分每秒都是控制狂。直到男孩向天空中衝去。斗篷和禮貌把他的身體保護的很好。乾乾淨淨一路上沒有青煙。好極了。壞極了。

男孩只有在最開始的一刻像一枚尖梭,很快就變成了一隻黑色的箭頭。

以查甩掉手上的紙灰,跟上他——整扇窗戶可能被他撞出了個形狀,或者乾脆不存在了,徑直融入在醜陋的彩霧中。不管怎樣,他跟上了阿西莫夫,費了一點力氣。低階吸血鬼不會飛,高階吸血鬼會飛。皇帝不用飛。空氣是他的奴隸。

空氣已經成為了他的奴隸嗎?以查想著。還是重力?皇宮的秩序是由阿西莫夫指定的。他想怎麼制定怎麼制定。干涉他一點意義也沒有。統治秩序比統治臣民是更棒的選擇——秩序不會背叛制定者。

不管怎樣,承諾兌現,合約完成,危機解除。邪惡已經瀰漫。他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或許他和吸血鬼和他的故事之後還會相遇。但那是之後的事了。

現在沒必要知道那些故事是怎麼寫的。

除非又來一場天翻地覆,岩漿上升而星星墜落的災難。除非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天空中的六顆星星排成可疑的圖案。阿西莫夫伸出雙手,拉動它們。

星光不穩定地閃爍起來,然後突然開始流瀉。幾千只幽鬼從空氣的裂縫中鑽出,組成屏障,阻斷它們射向皇帝的路徑。以查注意到還有幾千只幽鬼向下方趕去。荊刺花園的中心敞開了暗紅的傳送門,裡面正優雅地邁出身著華貴服飾的細長身影。

那是奈裡金,和許多他沒見過的吸血鬼。他甚至不知道在九大位面還有這麼多活著的吸血鬼。團之新皇想要的臣民數量比各種假設中的還要多很多。顯然,他不怕背叛。

“你不妨先和他們談談。”以查轉頭看向阿西莫夫,他仍然在牽引星辰。

“嗯哼。”男孩並沒有移動。

有的時候,大時候以新世界第七天凌晨的鄭重形式出現。有的時候則是像現在這樣普普通通的——事情要麼是剛剛結束,要麼是還未開始。

六顆星星進行著抗爭著,逐漸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它們背後的缺口因為過於巨大而沒有被立刻填補。

一切發生的並不是那麼快。想要阻止綽綽有餘。以查抱起雙臂看著阿西莫夫。他在任何時候都可以阻止,甚至在臨走前來得及糾正他的所作所為。不過他的確已經做過了最後的叮囑,承諾將管理權完全遞交給對方。

他並非猶豫,來不及,或覺得不該去阻止,或者覺得突然要遵守“說話算話”的美德。

他就是沒動。

六顆星星被拽了下來。它們下落時的大小沒有變化——因此等於逐漸變小。這讓它們順利地落進沙子裡。六顆星星在沙堆裡不甘地滾了滾,然後喪失了尊嚴,挨個熄滅。

所有的幽鬼瞬間活躍起來。嘰嘰喳喳的笑聲裡,黑暗佔據了附近的空間。黑暗視野之中,阿西莫夫拍著雙手,呲著閃亮的牙齒。剛剛抵達的吸血鬼發出陰冷的笑聲,有些從各個縫隙鑽入城堡,有些零散地站著,欣賞沒有光芒的美景。

“這樣你會弄壞那些棕櫚樹的。”以查嘆了口氣。阻止的時機過去了。他應該阻止,應該後悔。但兩樣皆非。

阿西莫夫發出清脆的笑聲。

“而你教我的是,我的想法是十分,十分重要的。我一個人的想法。”男孩攤開雙手。禮帽和斗篷從他身上消失了,讓他的面板暴露在外。“我的想法是,權力不只能換一身新衣服,或者一身新皮。”

“的確。它還能讓星辰隕落。厄運升起。讓走在夜晚中的種族可以自由行動——透過讓夜晚永遠持續。一身新皮的確有點低估皇權的作用。但我說過,外面有危險。它不消滅什麼是不會高興的。”

“消滅?我不是還在這裡嗎?公爵叔叔?”

“不是你所認為的消滅。直接的消滅已經阻止。我說的是非常邪惡的那種。”

“像惡魔一樣邪惡嗎?像你一樣邪惡嗎?”阿西莫夫連續追問,紅眼睛閃閃發光。他的確認真讀了那本書,但又完全拋棄了它。

“那倒和我還差一些。”以查說。再次激起了一陣笑聲。阿西莫夫開心極了。興奮極了。聽見什麼都要笑。幾乎和一個剛剛當上了皇帝,併成功測試了自身權威的傢伙完全相似。

除了不是相似。他就是。

“沒有什麼能傷害到我啦。公爵叔叔。”他笑著說。“我們在黑暗中很安全。”

“除非太黑。”以查說。

他感覺自己又該嘆氣了。但即使嘆氣,他也完全沒有後悔。

“除非太黑……等等……?”

等等。

兩種黑暗完全不同。第二種輕易地吃掉了第一種。它從六顆星星留下的缺口中鑽出,迅速地瀰漫了整個天空。又伸出漆黑的手臂,抓住他們。兩種紅眼睛也完全不同。第二種又多又密,滿是怒火。

第二種眼睛在第二種黑暗上排列,一下子全部睜開。

“以查因特!!!!!!!!”震耳欲聾的聲響爆發突然襲擊。“你不準走嗡!!!!”

阿西莫夫尖叫一聲捂住耳朵。沒有用。嗡嗡聲穿過阻礙,直接在他腦子裡作響。他在十分之一秒內就被逼的抓狂,在空中掙扎著,一頭撞在以查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惡魔胸口的傷口已經完全結痂。現在那裡就像一個巨大的烙印。他正好撞在上面,對它又抓又打。

沒用。可怕的嗡嗡聲仍然在繼續折磨他的神經。

“你不準走!!!走也不準不帶我嗡!!!不然我要把你這裡攪亂!!!!我絕對會把所有能攪亂的事情攪亂!!!!我要碾碎你們全部!!!!讓你們自己碾碎你們自己——”

“放我出去嗡!!!!!”

阿西莫夫快要發瘋了。抓自己的臉和前額。方才滿滿的思維在他腦中停滯了。只剩下模糊的幾個詞。以查因特——似乎是公爵叔叔的名字。嗡——似乎是那位地獄女王的關鍵詞。黑暗。當然。還有……邪惡。

邪惡邪惡邪惡邪惡嗡嗡嗡還差一些……血肉爆裂的聲音和幽魂被撕扯的的慘叫。

嗡嗡聲忽然停了。幽魂的殘片被真正的黑暗所阻,輕柔地,緩慢地下降。方才看風景的吸血鬼所立之處只剩膿血。阿西莫夫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變成另一攤膿血。過了幾秒,他意識到自己正被公爵叔叔夾在一隻胳膊下。他的另一隻手按在胸口上。

那個巨大的疤痕——巨大的烙印上。

他似乎正在繞圈飛行,檢查棕櫚樹。